冯科长原本只请了十天假,办完父亲的丧事就马上回来。
父亲突然撒手人寰,与父亲鹳蝶情深的母亲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竟也病得卧床不起。
他早几年离异,孩子还在外地上大学。
照顾母亲的事儿,只能落到他自己头上。
他又请了几天假,归期还未定,待母亲情况好点儿再回来。
这段时间,冯科长的工作都是由白雪顶着。
会做的她自己一个人做,做不来的就请教前辈。
小姑娘模样好,嘴巴甜,很会哄人,大家也乐得指点她。
这几天的工作被她干得有模有样,送去大领导办公室的文件资料一次也没有被退回过。
周砚京到了市委大楼后的工作,忙碌而繁冗。
那张宽大、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办公桌上。
乌沉沉的实木桌面冰凉坚硬,上面永远堆满了待批的文件。
办公桌背后是巨大的南城市地图和汉川省地图,侧面墙壁上悬挂着国旗和党旗。
周砚京身边,只有秘书张远一人。
所有送入这间办公室的文件资料都是先经张秘书之手。
晚饭过后,周砚京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已是陈年的老毛病了,他没有在意。
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公务,咬着牙继续埋头处理。
大领导加班,做秘书的自然得陪着。
张远进来送文件,看见他脸色有些难看,替他去找胃药。
“别找了,药已经吃完了。”周砚京虚弱的说道。
“那我现在去买。”不待周砚京回答,张远立刻转身出门,拿起钥匙直奔停车场。
都已经晚上九点了,整个市委大楼的灯基本全黑了。
除了顶楼周砚京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就剩下二楼市委综合科办公室的灯了。
这段时间,加班对于白雪而言,已是常态。
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用工作麻痹自己。
她除了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外,还要顶着冯科长的岗。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可不想因为工作失误触了这位新领导的霉头。
白雪拿着刚刚起草好的基础文稿,去了秘书科找张秘书。
张秘书的电脑屏幕亮着,动态锁屏壁纸还在跳跃,只是人不在。
白雪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
她有些饿了,想赶紧回去,翻出通讯录,拨了张秘书的手机号码。
张远清楚,周书记今晚一直等着要看这份工作动态的起草文稿。
害怕等他回去再送进去就太晚了,让她直接送到周书记的办公室。
周书记来到市委大院已经好些天了。
白雪还未与他正面打过交道,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倒也不是心里畏惧,比他职位更大的领导她又不是没见过。
就是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这个点去敲一个男领导的门,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没办法,张秘书已经那样说了,她只好照做。
硬着头皮,敲了三下门。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进”。
再次敲了三下,还是无人应答。
肚子饿的要死,着急回去吃饭。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进去把文件放在周书记的办公桌上就走。
白雪自己给自己打气。
为了避免落个私自进入领导办公室的嫌疑,她甚至打开手机视频拍摄。
从她敲门的那一刻就开始拍,她一边拍一边打开门进去。
进去之后,一眼过去没有看见周砚京。
她将文件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办公桌一角,正准备转身离开。
视线下移的瞬间,看见躺在办公椅旁边地上的周砚京。
“周书记。”白雪喊了一声,快步绕过办公桌蹲下,手搭住他的脉搏,指腹下脉象紊乱如惊弦。
她看见周砚京浅灰色的衬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额头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应该是刚刚晕倒,她顾不上继续拍摄留证据,赶紧退出界面,拨打了120。
……
周砚京睁开眼时,艾烟如轻纱般缭绕。
他先感知到的是腹部暖融融的热意。
朦胧视线中,他看到一个女孩坐在床沿,手里捏着半支燃着的艾灸条,悬在他脐上三寸处。
她很专注,冷白的脸在艾烟的熏烤里,泛着淡淡绯色,就连耳根和颈侧也都染上了淡淡的粉。
每调整一次艾灸条的角度,她发梢便随着手腕轻轻晃动。
温热如春水漫过胃腑,周砚京下意识蜷起手指。
她发现他醒了之后一直盯着自己,说:“周书记,您醒了?”
周砚京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一脸迷茫。
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周书记,您别觉着我这是野路子。我已经问过为您诊治的医生了,他们说可以辅助艾灸,能让您更舒服些。”
她将艾灸条又抬高半寸,说:“周书记,我去您办公室送文件,发现您晕倒休克了,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我就给您把了脉,但是不确定您有没有别的问题,只好打了120。他们把您带到医院之后,给您做了检查,测了血压、心跳,还输了液,确定只是工作劳累引起的急性胃痉挛。没多大事情。”白雪说完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书记,我不是故意要进您的办公室,我给张秘书打过电话了,这个文件是您正需要的,我经过他的同意才去敲了您的办公室门。连续敲了三次都没有人回应,我才着急进去想把文件放了再离开的。我拍了视频的,您不信了可以看我手机。”她说完放下手中的艾灸条,连忙拿起手机朝周砚京递了过去。
“没事儿,我相信你。你有没有让医院联系我家属?”周砚京伸手摸自己的手机。
白雪见状赶紧从口袋把他手机好端端还给他:“没有,我不想您家属来了误会。您要是想喊家属来,您现在可以自己打电话。我不替您做决定。”
“聪明。”他说。
周砚京接过手机,回复几条工作消息,之后,将手机轻轻搁放在枕边,仿佛下结论一样,说了几个字:“你倒是没被吓跑。”
艾烟在两人之间织成薄雾。
“周书记,我当时都不知道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生命危险,怎么会跑?我外公是行医的,我也跟着学了点皮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命在眼前消逝,这是医者的本分。”她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周砚京看了看眼前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一张脸,朝气蓬勃,青春逼人,让他只有羡慕的份儿。
“周书记,我叫白雪,在市委办综合科工作。”她答。
“白雪。”周砚京轻轻重复了一下。
“嗯,是个好名字,跟你很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