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死亡,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幽暗的潭水中,很快趋于平静。
仅仅三天,无人提及府上关于三公子的事。
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悄然压下。
宁绮知道后,暗道宋倦言的手段。
同时宁绮产生了疑惑,宋倦晓好歹也是府上的三少爷,就算下人们被封嘴,可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和镇国公爷不该仔仔细细盘问清楚吗?
哪怕三少爷再怎么不讨喜,好歹身上流的血脉是镇国公身上的血脉。
可是镇国公爷一句话都没有过问,连同老夫人也丝毫不在意,仿佛府上没有三少爷这个孙子。
此事过后,翠惜却称病不见人。
宁绮今日得空,记起翠惜上次的怪异,犹豫再三,还是上门去探望一番。
途经一处凉亭,她见雕梁画柱时有燕子栖息,顿住脚步,见远处多了几位小姐们来赏花。
府中尚未有小姐,想来是国公府的老夫人邀请来赏花。
但赏花应当是假,给宋倦言挑选正妻才为真。
宋倦言年方二五,身上尚未有婚约,连个通房丫鬟皆无,可谓是洁身自好。
老夫人前几年就忙活给宋倦言张罗婚事。挑选婚事,足足挑了几年。
眼前千金小姐中,既有大家闺秀,也有性子活泼、千娇百媚、花容月貌之人,身后皆有奴仆簇拥。
宁绮扫了一眼,垂下头,当做未曾注意,悄然穿过回廊,来到翠惜的院子。
她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却能听到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宁绮蹙眉,悄然推开房门。
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里头应当有人。
宁绮穿过雕花隔扇,一眼瞥见躺在床榻,面色苍白的翠惜。
短短几日,翠惜形容枯槁,双目无神,瞥见宁绮的到来,惊愕地瞪大双眼,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宁绮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冰冷的寒意触得遍体生寒。
翠惜究竟遭遇何事?
何人所为?
宁绮心中骇然的同时,却发现她努力张开嘴巴,一点声音发不出。
她疑心之时,往前凝神一看。
宁绮震惊地松开手,连连后退,这才惊觉她的舌头居然被生生剪去一半。
她恶心地转身就要呕吐。
谁?谁做的?
宁绮浑身像是置入冰天雪地,毛骨悚然的寒意,冲入她的五脏六腑。
突然,门外多了一阵脚步声。
赵十惊讶出声:“宁姐姐,你怎么在这?”
宁绮诧异地看向赵十手里端着的黝黑汤药。
赵十坦荡地将谈汤药放在八仙桌上,“她生了一场病,估摸以后都说不了话。”
宁绮试探地问:“为何?”
赵十笑道:“宁姐姐,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主子在帮你出气。”
“什么意思?”
宁绮感受到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蚂蚁啃食皮肉。
赵十道:“难不成宁姐姐以为三少爷是怎么顺理成章闯入内院后宅的女眷?还有三少爷在花楼待的好好,怎么大半夜就要找宁姐姐的麻烦吗?”
经过赵十的提醒,宁绮恍然,眉头蹙紧:“翠惜所为?”
赵十视线落在满脸怨恨,却又害怕地缩回床榻的翠惜。
“主子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赵十说完还冲着宁绮意味深长地说:“主子虽然没有给宁姐姐一个名分,但还是为宁姐姐压下三少爷之死。”
宁绮听到赵十夸赞宋倦言,记起上次的事,胃口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感再次涌入上来。
之前宋倦言确实放过她,还帮她瞒下三少爷的死亡。
代价却是她不能拒绝宋倦言的任何要求。
至于“要求”,宋倦言没直言。
可是他睥睨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他想让自己当暖房丫鬟。
宁绮当时拿剑簪刺入宋倦晓的胸,完全是怕宋倦晓醒来要报复自己。与其等报复,不如自己亲手了结对方。可是真的当将剑簪刺入他的胸膛,宁绮脑海一片空白。有那一瞬,她在想自己不是现代人。既然是现代人为什么要杀人?悲凉如潮水,疯狂涌入她的脑海,五脏六腑也好似浸入千年寒冰。
眼下赵十道:“时辰不早了,我送宁姐姐回去。”
宁绮收起复杂的思绪,知道赵十不愿意她在此地待着。她也不想看到翠惜。怕再次看到那条割开半条舌头的嘴巴。
赵十送宁绮来到廊庑下,谈起今晚要她去主子的寝室。
宁绮攥紧双手,压下厌恶,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了。”
赵十苦口婆心地道:“宁姐姐,主子身份高贵,哪个女子不心生爱慕,况且咱们是奴仆,性命都在他们手上。你看翠惜,娇媚可人,转眼就惹到世子,失去半张舌头,往后日子指不定多苦。”
宁绮乌鸦的睫毛轻颤,攥紧的双手竭力松开,装着听进去,轻声说:“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今夜别再惹怒世子。”
赵十叮嘱一番,这才满意离去。
宁绮望着赵十离去的背影,眉头蹙起。她知道赵十说的话是对的。
可她真的甘心被人摆布吗?
她恍惚间,想到那夜,宋倦言在亲眼见到自己拿剑簪刺入宋倦晓的胸膛后。
他莫名其妙地睥睨她许久。
那眼神,太过恐怖。
恐怖的让宁绮不愿意回想。
现下晚上又要去见宋倦言,宁绮的心里已经生出抵触之心。
可是再怎么厌恶,傍晚时分还是悄悄来临。
今夜,赵十携她来到清水云的凉亭,说是世子今夜对月饮酒。
他对月饮酒还要她一个婢女去伺候,宁绮忍住烦躁,跟在赵十的身后。
少顷,她们已经来到清水云的凉亭。
宁绮抬眸,凉亭四周的石雕旁放着灯笼,灯火通明,一道人影坐在亭内,四周有白纱遮掩看不清真切。
她还以为赵十会直接带她去面见宋倦言。
赵十却先将她引到一间厢房,宁绮皱眉,里面有面生的丫鬟捧着托盘,向她走来。
赵十顺势弯腰退下。
“请宁姐姐换好衣裳,再去见主子。”
宁绮不知道赵十在搞什么。
她疑惑地拎起这套青衫罗裙,上襦的领口敞开弧度之大,再看布料轻飘飘,这跟没穿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