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从震惊到狂热的眼神,知道火候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
“想知道原理?”
“其实不复杂。你们以前锻铁,只知道一个字,砸!闭着眼睛猛砸,想把铁里的杂质逼出来,对不对?”
颜心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学徒,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是,是!百炼成钢,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道理没错,但方法太笨了。”
楚风拿起那把被崩出豁口的战刀,指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捶打痕迹,一脸嫌弃。
“你们看,这种砸法,力道不均,杂质只是被胡乱地挤到别的地方,根本没滚出去。所以你们的钢,硬是硬,但脆得跟饼干似的!”
他顿了顿,拿起那片薄如柳叶的鳞甲,语气带着一丝炫耀。
“而我这种,叫‘千层饼’锻打法。每折叠一次,铁的层数就翻一倍,杂质被一层层地挤压、排出。你们看这上面的流水纹,这不是为了好看,这每一道纹路,都代表着一次脱胎换骨!”
“我刚才折了八次,就是二百五十六层。用你们的话说,这叫,二百五十六炼精钢!”
“嘶!二百五十六炼!”
颜心倒吸一口凉气,手都开始哆嗦了。
她们锻造营最牛的师傅,拼了老命也就能搞个百炼,那都得当宝贝供着。
“这还只是开胃菜。”
楚风指着一旁还冒着热气的盐水道。
“淬火,是为了让钢的硬度瞬间拉满。但你们用冷水,温差太大,钢性瞬间就崩了,脆得一碰就碎。”
“而我用沸盐水,温差就柔和多了,盐分还能优化钢材表面,让它更顶!”
“至于最后埋进草木灰……”
他笑了笑,像个传道授业的宗师。
“那叫‘回火’。让甲片在慢悠悠的降温中,把淬火时憋着的那股劲儿给散掉,找回韧性。如此一来,这甲片才能既硬得能崩断你们的刀,又韧得能随便掰。这,就叫‘刚柔并济’!”
一番话,听得所有女铁匠如痴如醉,感觉自己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颜心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她呆呆地看着楚风,又看看手里的甲片,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些年……她们到底在打些什么玩意儿?
简直是在浪费要塞宝贵的铁料!
石蛮也听傻了。
她虽然不懂这些门道,但“二百五十六炼”、“刚柔并济”这几个词,她听懂了。
她看看自己那把狗啃过一样的宝刀,再看看那片小小的甲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火辣辣的疼。
搞了半天,自己引以为傲的百炼钢刀,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块没揉匀的面团子。
这脸,今天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咳!”石蛮重重地咳了一声,想找回点场子,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瞪了楚风一眼,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跑了。
“墨……墨教头……”
颜心回过神来,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她“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墨教头……您……您能把这些神技,教给我们吗?”
“快起来,当然可以。”楚风一把扶起她,“以后你们锻造营就是我的御用工坊,这些技术,我全教。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别说一个,一百个我们都答应!”
“从今天起,你们锻造营所有姐妹的伙食,必须跟我手下这十个兵一样,顿顿有肉,天天有鱼!”
???
锻造营的女兵全都懵了。
这算哪门子条件?
这他娘的不是在给她们谋福利吗?
这墨楚风想干嘛?
给她们改造风箱,又教神仙技术,还要提高她们的伙食……这是什么神仙下凡的活菩萨?
“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吗?”
一个年轻的女铁匠怯生生地问,声音都在颤抖。
她们锻造营虽然辛苦,但地位比后勤营高不了多少,龙鱼这种宝贝,一周能分到一小块就得烧高香了。
“为什么不可以?”
楚风反问。
“你们为要塞打造兵器,流的汗水比任何人少吗?凭什么不能吃好的?听我的,以后都给我使劲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铁,才能造出更好的兵器,保护我们的姐妹!”
“教头说得对!”
“呜呜呜……终于有人替我们说话了!”
“墨教头!以后您就是我们锻造营的亲爹!您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一时间,整个锻造营彻底沸腾,所有女铁匠都用无比崇拜和感激的眼神看着楚风,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吞了。
角落里,小七、阿兰她们十个女兵,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教头,一个个把小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她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再是被人瞧不起的废物。
而是被教头重视,被教头保护的战士!
……
夜色如墨。
密室内,烛火摇曳。
薛桂英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无巨巨细地向慕容燕汇报。
从负重五十里,到改造风箱,再到那片匪夷所思的鳞甲……
慕容燕静静地听着,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提高锻造营的伙食,你也同意了?”薛桂英最后问道,语气里全是担忧。
“大将军,龙鱼的产量本就有限,如今新兵队和锻造营都按精锐的标准供给,恐怕……撑不了多久。要是断了金骑营那边的份例,雷音大统领那儿,怕是又要炸毛。”
慕容燕抬起眼,凤眸中一片清明:“不断了她们的,她就不炸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冰封长城外的蛮族已经蠢蠢欲动,西边的匈奴也在虎视眈眈。这铁壁要塞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就是个纸糊的灯笼,风一吹就破。再不破釜沉舟,行非常之举,你我姐妹,恐怕都得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薛桂英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大将军说的是事实。
“所以……您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墨楚风身上?”
慕容燕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但愿,他不会让我失望。”
她转过身,看着桌案上那盘还冒着热气的龙鱼,这是她今天的份例。
“这鱼,给他送去吧。”
“大将军!”薛桂英急了,“您身上还有伤,正是需要龙鱼滋补的时候!”
“无妨。”
慕容燕摆了摆手,“反正我吃了也是浪费,都便宜他了,送去吧。”
她回想这几晚和墨楚风的翻云覆雨,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那是发自内心的疼爱,毕竟只有让他的身体更结实了,才能让她更愉悦。
薛桂英看着大将军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应下:“是。”
她刚要转身,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大将军。墨楚风还列了张单子,说要准备些材料,打造新的兵器。”
说着,她将一张写满鬼画符的粗布递了过去。
慕容燕接过一看,上面用木炭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形,旁边标注着歪歪扭扭的字:
“上好冬楠木,取其心,长五尺,十根。”
“山牛筋,风干三年以上的,越长越好。”
“鱼胶,要深海大鱼的鱼鳔熬,必须粘!”
“铁片、羽毛、丝线若干……”
这些东西,单看都很寻常,可组合在一起,慕容燕完全想不出能做什么。
“这是……弓?”薛桂英也凑过来看,满脸疑惑,“可这弓的样式,也太怪了,跟个小孩子的玩具似的。”
图纸上画的弓,弓身短小,两端却向外反着弯,造型极为奇特,跟她们平日里用的大长弓完全是两码事。
“他这是要给那十个连弓都拉不开的废物,配这种玩意儿?”薛桂英觉得有些荒唐。
“给他。”
慕容燕却将单子递还给她,语气不容置疑。
“要什么,就给什么。”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许。
“让他放手去做。”
她倒要看看,这个总能带给她意外的男人,葫芦里到底还卖着什么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