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28 05:07:14

地堡深处,武器研发工作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几块闪烁的屏幕和中央工作台上那台精密组装仪发出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焊锡和金属冷却液的混合气味。陈浩滨眼底布满血丝,但手指在键盘和精密工具间的移动稳如磐石。陆安琪站在他身后,屏息凝神。杨智诚靠在门框上,难得的安静,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腿。陈凌则紧张地不断查看门口和监控屏幕。

工作台上,四把经过深度改装的重型狙击步枪已接近完成。它们的外形比标准版更加狰狞,加长的碳纤维枪管,重新设计的人体工学枪托,以及最关键的部分——集成在瞄准镜基座上的一个棱角分明的黑色模块,上面有微弱的蓝色指示灯在缓慢呼吸般明灭。

“最后一遍系统自检……”陈浩滨声音沙哑,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瀑布般流过热成像传感器的各项参数:分辨率、热灵敏度、温差范围、图像延迟……最终,所有指标条变为绿色,汇聚成一个大大的“READY”。

“成了。”陈浩滨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几乎虚脱。

杨智诚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从工作台上“抢”过一把,熟练地检查枪机,然后将眼睛凑到那个奇特的瞄准镜后。“我靠……”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透过目镜,他看到的不再是普通的光学影像。冰冷的金属工作台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色,而陆安琪、陈凌和自己握着枪的手,则显示为醒目的橙红色人形轮廓,甚至能清晰看到血管和心脏跳动的微弱热源。当他微微移动枪口对准厚重的防爆门时,门后走廊里巡逻的一个自动感应器的微小发热元件,也清晰可见。

“这……这简直是在作弊!”杨智诚兴奋地抬头,眼中放光,“晚上打架,跟大白天逛公园有什么区别?!不,比白天还清楚!隔着一堵墙都能知道后面有没有蹲着个老王八!”

陆安琪也拿起一把,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截然不同的视野,沉稳如他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这意味着夜间行动、复杂环境攻坚、反伏击的能力将获得质的飞跃。“浩滨,干得漂亮。”

陈凌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这下咱们的‘眼睛’比别人亮多了。”

为了测试实战效果,他们策划了一次小行动。目标是城北一个由小帮派控制的废弃工厂,据德温的边角料情报说,那里最近成了一个黑市芯片交易点。行动目的不是抢夺,而是“观摩”——用实战检验新装备。

深夜,工厂外围。陆安琪和杨智诚分别占据两个制高点,狙击枪上的热成像模块让黑暗中的工厂如同白昼般清晰。他们能看到仓库内聚集的七八个红色人影,甚至能根据热源分布判断出谁拿着武器,谁在走动放哨。

“十点钟方向,二楼窗口,一个。”陆安琪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看到。他好像在吃薯片……热量显示他手里拿的东西温度很高。”杨智诚调侃。

陈浩滨在地面一辆伪装过的厢型车里,操控着加装了简易热成像摄像头的小型无人机,提供更灵活的视角。“后院停着两辆车,引擎还是温的,刚有人来过。侧门只有一个守卫,在打瞌睡,体温和代谢显示他处于浅睡状态。”

陈凌负责外围驾车接应,同时监控警方频道。“一切安静。可以随时撤。”

整个“观摩”过程,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对方对头顶和远处的“眼睛”毫无察觉。行动结束,他们悄然撤离,没放一枪,却拿到了宝贵的实战数据和新装备的无比信心。

回到地堡,气氛热烈。杨智诚抱着他的狙击枪爱不释手,嚷嚷着要给所有主武器都装上这“宝贝眼睛”。陈凌计算着如果批量改装需要的成本和供应链。陈浩滨则瘫在椅子上,脸上是满足的疲惫和巨大的成就感。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一晚。

第二天,陈浩滨就拿着新的清单找到了陆安琪。“热成像模块只是第一步。基于同样的热信号追踪和图像处理原理,我们可以开发小型化的单兵战术目镜,集成到头盔上。还有,无人机可以升级更强的热感和信号分析能力。最重要的是,”他眼神狂热,“我们现在有条件开始研究MK2武器升级的核心套件了!特种弹药、加长弹匣、重型枪管、先进瞄具……一旦我们吃透技术,就能自己生产,不但自用,还能……”

“还能卖钱,是吧?”杨智诚不知何时走过来,听到后插嘴,“想法不错!但浩滨,你列这单子上的东西,还有你说的什么MK2,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钱!依我看,有了这夜视神器,就该趁热打铁,去干几票大的!抢‘联合会’的仓库,端了他们的加工厂!用实战抢来的钱和原料,反过来推进你的研究,这才快!”

“你以为研究是什么?抢来一堆零件我就会组装吗?”陈浩滨反驳,“需要技术积累,需要反复测试!MK2的爆裂弹火药配比和膛压数据是核心机密!靠抢?抢来的资料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就抓看得懂的人来!”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陆安琪按了按太阳穴。这就是新的烦恼:技术突破带来了优势,也打开了更大的欲望和分歧之门。浩滨想攀登科技树,诚子想最大化利用现有优势快速扩张,都需要资源,而地堡的日常维护和基本防御已经像吞金兽。

就在这时,陈浩滨的加密通讯器响了,是德温。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有个提议。利润会是你们之前所有收入总和的数倍。但风险……也对应提升。涉及的不是街头帮派,也不是走私犯。是‘美利坚合众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一个被意外‘外流’的早期项目原型,以及……确保它永远不被某些‘海外买家’获得的‘善后’工作。任务报酬包括一笔你们无法拒绝的现金,以及——一次接触‘佩里科岛物流评估小组’的资格面试。”

“佩里科岛物流评估小组?”陆安琪心头剧震。这不再是模糊的传闻,而是一个确切的、似乎有门路的组织名称。

“是的。这个小组负责评估和筛选有潜力、有实力利用‘特殊海上通道’进行‘大宗货物运输’的合作伙伴。我知道你们在打听什么。这是比购买信息更直接的路。”德温顿了顿,“但前提是,你们能漂亮地完成这次‘清洁工’的活儿。目标目前在洛圣都,被一个背景复杂的国际情报掮客藏着。我需要你们找到它,拿到它,或者……彻底销毁它,并处理掉所有相关的数据和知情者。这是一份‘投名状’,也是一张‘门票’。考虑清楚,二十四小时后给我答复。”

通讯结束。地堡核心区一片死寂。只有大型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沉嗡鸣。

杨智诚第一个跳起来:“接!必须接!DARPA的原型!佩里科岛的门票!这他妈才是我们该干的事!”

陈凌脸色发白:“国防部……国际情报掮客……处理知情者……这已经不是犯罪了,这是……这是战争行为!我们会成为全球追捕的目标!”

陈浩滨眼神剧烈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技术原型……如果能接触到,哪怕只是残片,对我们地堡的研发可能是飞跃性的推动。‘佩里科岛物流评估’……这是最关键的下一步。但是,‘处理知情者’……”他抬头看向陆安琪,意思很明显——这触碰了某种底线。

陆安琪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胸口。他走到地堡巨大的防爆观察窗前(虽然外面是岩石),看着反射中自己和其他三人模糊的影子。

“这是个十字路口。”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地堡中回荡,“接了,我们可能一步登天,直接触摸到核心圈层的边缘,获得难以想象的资源和通往终极目标的捷径。但也可能万劫不复,被国家力量碾碎,或者……变成我们曾经不想成为的那种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包括清除无辜的‘知情者’。”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个人:“不接,我们安全,但可能永远在洛圣都的中下层打转,地堡的研发会因资金和资源匮乏而缓慢,佩里科岛永远是幻影。‘联合会’或者其他势力迟早会找上门,我们靠现在的力量,能守多久?”

他抛出了问题,却没有给出答案。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决定。

杨智诚急道:“安琪!这还用想吗?干大事哪能不冒险?那些‘知情者’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本身就是间谍、杀手!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你怎么知道?”陈凌反驳,声音发抖,“如果是被迫卷入的技术人员?无辜的家属?我们也‘处理’掉吗?那我们和‘联合会’那些疯子有什么区别?我们当初说好要建立帝国,但没说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

“那你说怎么办?放弃?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然后等哪天‘联合会’或者FIB冲进来把我们像老鼠一样打死在地堡里?”杨智诚低吼。

陈浩滨艰难地说:“或许……可以折中。我们尽全力拿到或销毁原型,但‘处理’环节……是否可以只针对核心的、有威胁的目标?或者,想办法将无关人员秘密转移?”

“幼稚!”杨智诚嗤笑,“德温那种人会允许我们打折扣?这就是投名状!交不够分量的人头,就别想进门!”

争吵愈发激烈,兄弟间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分歧和价值观碰撞。不再是拌嘴逗趣,而是关乎道路、底线和生存的激烈冲突。

陆安琪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三人,知道不能再沉默。他必须做出引导,或者说,抉择。

“都闭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争吵声戛然而止。三人都看向他。

“浩滨,尽你所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动用一切资源,调查这个‘DARPA外流项目’的真伪,调查那个‘国际情报掮客’的底细,评估目标所在地的防御等级,以及……尽可能查明可能涉及的‘知情者’大概是什么身份背景。我要最接近事实的分析,而不是猜测。”

“诚子,列出如果接受任务,我们需要的最低和理想装备配置、人员分工、战术预案,以及失败或暴露后的极端撤离方案。把最坏的情况想清楚。”

“凌子,核算我们现有的资金和资源,如果接受,任务前后如何调度以维持地堡基本运转和应对可能的报复。如果不接受,我们如何开辟新的、相对安全的财源来支撑浩滨的研发和地堡防御。”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明天这个时候,我们根据浩滨的情报和各自的方案,再次表决。这一次,每个人必须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和理由,包括恐惧和欲望。然后……”

他没有说然后怎样。但每个人都明白,无论结果如何,这次决定都将深刻地改变“日蚀”的轨迹,也可能会在兄弟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地堡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热成像瞄准镜带来的喜悦早已被沉重的抉择冲得无影无踪。前方是散发着诱人光芒却布满荆棘的捷径,旁边是漫长而充满未知风险的荆棘原野。他们的帝国蓝图,第一次面临如此清晰而残酷的路径分叉。

窗外的岩石永恒沉默,映照着四张年轻而挣扎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