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凡获得最高调试权限的第一天，就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他给自己注册了一个测试账号。
账号ID：“临时工9527”，权限级别设置为“玉帝（模拟）”。
理论上，这账号应该只能模拟普通用户的操作。但陈小凡在注册时动了手脚：他参考了哪吒那套装甲的能量签名，在账号的底层权限标识里，混入了一小段从“瑶池金令”上扫描来的灵纹碎片。
结果就是：系统误以为这是某个高阶仙官的测试账号，给了它近乎完全的访问权限——除了不能修改玉帝本人的数据。
“这要是被抓到，”李大明在加密信道里发来消息，“你估计得去轮回井里游八百个来回。”
“所以才需要你在外面盯着。”陈小凡回复，“一旦有异常访问日志，立刻伪造一份‘系统压力测试’的报告打掩护。”
“明白。不过凡哥，你注册这账号到底要干嘛？”
陈小凡看着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临时工9527”头像，笑了。
“我要看看，如果是个‘完美用户’，系统会怎么评价。”
他点开“新建测评”，开始答题。
所有问题，他都选了理论上最“正确”、最“标准”的答案：无条件服从上级、情绪永远稳定、决策完全遵循流程、对现有制度零质疑……
二十分钟后，报告生成。
【用户：临时工9527（模拟账号）】
【道心稳固度：99%（完美）】
【情绪稳定性：99%（完美）】
【决策倾向：绝对服从型（偏好严格执行指令）】
【综合评价：该用户为理想的执行者，高度适配任何需要严格遵守流程的岗位。建议：重点培养，可考虑纳入‘核心骨干储备库’。】
报告最下方，系统甚至自动生成了一条推荐路径：
【职业发展建议：1-3年：基层管理岗；3-5年：中层执行岗；5-10年：核心决策支持岗；10年以上：可考虑参与‘涅槃计划’关键岗位选拔。】
陈小凡盯着“涅槃计划”四个字，手指冰凉。
连一个模拟出来的完美工具人，系统都会自动推荐给涅槃计划。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这个系统的评价体系里，参与涅槃计划不是惩罚，是奖励，是“优秀员工”的职业巅峰。
他截图发给李大明。
五秒后，李大明回复了一串乱码——这是他们约定的“极度震惊”信号。
“凡哥，这不对劲。”李大明的文字在抖，“系统底层逻辑里，‘涅槃计划’被标记为‘S级晋升通道’。这意味着……那些被‘优化’、‘消失’的仙官，在系统看来，不是被清理了，而是‘升职’了？”
“升职到哪去？”陈小凡问。
“不知道。但我查到了另一个东西。”李大明发来一份数据，“过去三百年，所有被标记为‘参与涅槃计划’的仙官，他们的‘最后一次系统登录地点’，都集中在三个坐标。”
坐标一：天道数据中心·核心机房B区（玄冥真君最后出现的地方）。
坐标二：弱水河净化法阵控制中心（马小跳发现灵石残渣的地方）。
坐标三：瑶池蟠桃园地下三层·编号未知区域。
蟠桃园地下？陈小凡想起桃翁说的“母树根系出问题”。难道根系下面，藏着什么？
“还有更诡异的。”李大明继续说，“这些仙官‘升职’后，他们的系统账号并没有注销，而是转入一个叫‘NH-休眠池’的特殊群组。群组里的账号每隔一段时间——通常是三十年到五十年——会‘活跃’一次，登录系统，进行一些简单的操作：查看天气、查询仙俸余额、甚至……玩《合成大西瓜》。”
陈小凡愣住了。玩《合成大西瓜》？那些被“升职”的仙官，变成数字形态后，还在玩他手机里那个单机游戏？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意识？”
“不确定。”李大明说，“也可能是系统模拟的‘用户行为模型’，为了让账号看起来‘正常’。但如果是模拟，为什么要模拟玩《合成大西瓜》？这太具体了。”
陈小凡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假设那些仙官真的被数字化了，变成了某种“数字真灵”，那么他们还有自我意识吗？还能思考、还能感受吗？如果还能，那他们现在在哪？在某个服务器里？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还是……
他想起玉帝说的“为未来保留火种”。
也许，对那些被选中“升职”的仙官来说，这确实是条出路——变成数据，脱离日渐枯竭的仙界，去某个“新世界”。
但那些没被选中的呢？像他这样的临时工，像李大明这样的小仙吏，像桃翁那样的老师傅……
他们就活该被留在旧世界，陪葬吗？
“凡哥，”李大明又发来消息，“还有件事。仙考办那边，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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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考办的全称是“仙界人才选拔与考核办公室”，负责天庭所有正式仙官的入职考核、晋升考核、以及——最重要的——末位淘汰考核。
陈小凡之前听文曲星（那位老吏）提过，仙考办的数据库里藏着天庭最大规模的“人才画像”，每个人的修为、功绩、过错、甚至人际关系，都被量化打分。
而现在，仙考办的主管——一位叫“文昌星君”的老仙官——主动找上了大数据项目组。
理由很正当：希望将道心测评系统与仙考办的考核系统打通，实现“人才评估一体化”。
接待他的是云中子。陈小凡作为“用户体验顾问”被叫去旁听。
文昌星君看起来六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慢条斯理，每个字都像用尺子量过。
“云中子道友，”他开门见山，“贫道此来，是想请贵项目组协助，优化我司的‘年度绩效评定算法’。”
云中子眼睛一亮：“星君请讲。”
文昌星君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激活后投影出一套复杂的评分体系：“这是现行的考核标准，共九大维度，三十六项细分指标。但近年来，我们发现一个问题：分数高的，不一定是能干事的人；能干事的人，分数往往不高。”
陈小凡竖起了耳朵。
“比如，”文昌星君调出一份案例，“这位‘巡日天将·旭阳子’，连续三百年考核‘优等’。但他具体做了什么呢？按时巡查日轨，记录异常，提交报告——全是按部就班的职责。而这位‘天河巡检·沧浪散人’，考核只是‘中等’，但他过去百年自行修复了十七处天河支流的灵力泄露点，为天庭节省了至少五十万功德点的维修费用。”
投影上，旭阳子的评分表全是“优秀”，沧浪散人则是“合格”与“待改进”混杂。
“系统认为，沧浪散人‘擅自行动’、‘未按流程报备’、‘可能引发次生风险’，所以扣分。”文昌星君叹气，“但实际情况是，那些泄露点如果等他走完流程再修，早就酿成大祸了。”
云中子皱眉：“这是考核标准设计的问题，不是算法问题。”
“所以需要你们的‘道心测评’。”文昌星君说，“我们希望加入对‘主动性’、‘创造性’、‘风险担当’等软性特质的评估，来平衡现有体系。”
听起来很合理。但陈小凡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掌管天庭考核大权的部门，为什么要突然改革？而且主动找上他们这个还在内测阶段的项目？
会谈结束后，陈小凡找了个借口留下，说要“详细研究考核体系”。文昌星君很配合，给了他临时访问仙考办部分数据库的权限。
等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时，陈小凡立刻行动。
他没有先去研究考核算法，而是调取了仙考办过去十年的操作日志。
这是他从青阳子那儿学到的：看一个部门想干什么，不要看它说什么，要看它做了什么——而且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做的。
日志很庞大，他让李大明写了个脚本，快速筛选异常操作。
一炷香后，结果出来了。
“凡哥，你看这个。”李大明在加密信道里发来高亮条目，“过去三年，仙考办数据库有七千四百次‘批量修改’操作，涉及超过十万名仙官的考核记录。修改内容都是微调——把某个‘合格’改成‘良好’，把某个‘待改进’改成‘合格’。”
“谁操作的？”
“操作账号是‘系统自动’，但触发指令来自三个固定的内部账号。”李大明把那三个账号的信息发过来。
陈小凡看了一眼，心沉了下去。
账号一：文昌星君本人。
账号二：仙考办副主事·文曲星（正是之前参加蒲公英网络、后来被抓的那位）。
账号三：纠察司·赵无庸。
赵无庸？他一个纠察司的，为什么能触发仙考办的数据库修改？
“还有更奇怪的。”李大明继续说，“这些修改有明确规律：所有被提拔到关键岗位、或即将参与‘重要项目’的仙官，他们的历史考核记录，都会在任命前被‘优化’一遍。”
陈小凡懂了。这不是为了公平，而是为了制造合理性。
当玉帝（或任何高层）想提拔某个亲信时，仙考办就会把那人过去的记录改得漂亮些，让提拔看起来“合规”。
而那些被“优化”掉的人，他们的记录也会被修改——通常是加上几个无关痛痒的“瑕疵”，为淘汰提供依据。
整个天庭的晋升与淘汰，表面上看是制度化的考核，实际上……还是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现在，那句话被包装成了数据。
陈小凡想起哪吒的权限被系统自动限制。那不是系统“智能”，而是有人——很可能是赵无庸——通过仙考办的系统，给哪吒打上了“高风险”标签，触发了自动限制。
“道貌岸然。”他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文昌星君去而复返。
老仙官看着陈小凡面前的日志界面，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陈顾问看得可还明白？”他平静地问。
陈小凡心跳加速，但强作镇定：“星君这是……”
“不必装了。”文昌星君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文曲星被抓前，给贫道留了句话：说如果哪天大数据项目组的人来查日志，就把真相告诉他们。”
他转过身，眼神疲惫：“贫道掌管仙考办八百年，看着这套系统从公平走向虚伪。最开始，考核是真的为了选贤任能。但后来……它变成了工具。让该上的人上，让该下的人下——不是看能力，是看‘需要’。”
“您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文昌星君苦笑，“贫道试过。三百年前，贫道拒绝修改一位纨绔仙二代的考核记录，结果被停职三年。复职时，那位仙二代已经是我的顶头上司。”
他走到陈小凡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朴的铜印：“这是仙考办的‘公正印’，初代玉帝所赐，理论上可一票否决任何不公的考核结果。但过去三百年，贫道一次都没用过——因为用了也没用，他们有的是办法绕过。”
他把铜印放在桌上：“文曲星说，你们在暗中做一些事。贫道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如果你们需要仙考办的数据，或者需要‘公正印’的权限，可以来找我。”
陈小凡看着那枚铜印。它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锈迹，但握在手里时，能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古老的力量。
“为什么帮我们？”他问。
“因为贫道老了。”文昌星君望向窗外，“活了八百年，看够了欺上瞒下，看够了冠冕堂皇。如果临了临了，还能做点对得起‘公正’二字的事……也算没白穿这身官袍。”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贫道有种预感——天庭要变天了。在变天之前，总得有人，把真实的账本留下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有些蹒跚。
陈小凡握紧铜印，看着老仙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抗争里，他以为自己是孤独的。
但其实，黑暗中早就有无数双眼睛，在静静等待。
等待有人，擦亮第一根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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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陈小凡用“临时工9527”账号，做了一件事。
他黑进了仙考办的考核系统——用文昌星君给的权限——找到了那些被“批量修改”过的记录。
然后，他写了个脚本。
脚本的功能很简单：在每次有人查看这些被修改过的记录时，在页面底部显示一行浅灰色小字：【本记录于X年X月X日被修改，原始评分为：XXX】。
不阻止修改，不声张，只是……留下痕迹。
像档案室角落里，那些未被完全涂改的图纸裂纹。
像天河监测点，那些无法被解释的异常波动。
像这个世界，正在悄悄腐烂，却又顽强冒出的——
真相的菌斑。
他保存脚本，设定为三天后自动激活。
那时，他的最高调试权限已经到期。
但有些东西，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长。
窗外，仙界的夜晚依旧静谧。
但陈小凡知道，这静谧之下，某些坚固的东西，已经开始松动了。
而他，正握着一把小小的凿子。
凿一下，再凿一下。
直到裂缝，变成光可以照进来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