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28 06:27:36

苏晚的画室设在别墅三楼一间废弃的储藏室里。这是她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清理出来的——搬走积满灰尘的旧家具,擦洗蒙尘的窗户,在地板上铺上廉价的防水布。画室朝北,光线稳定而柔和,正是最适合作画的角度。

最让她满意的是,这个房间恰好位于监控系统的盲区。张妈说这里原本是顾承渊小时候的游戏室,后来荒废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监控摄像头从未延伸到这里。

此刻,苏晚站在画架前,凝视着刚刚完成的玉兰系列第一幅作品——《雨中绽放》。画面上,一株玉兰在暴雨中挺立,花瓣被雨水打湿却依然倔强地绽放,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

她退后两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技法上还有瑕疵,色彩运用也略显生涩——毕竟她已经三个月没有正经画画了。但画中有一种东西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一种近乎悲壮的坚韧感。

“夫人,您在这里啊。”张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我找您半天了。”

苏晚接过茶杯:“谢谢张妈。有什么事吗?”

“沈小姐在楼下发脾气呢。”张妈压低声音,“说她的钢琴声被干扰了,非要找出是谁在制造噪音。”

苏晚皱眉。她的画室在三楼,琴房在二楼东侧,中间隔着整整一层楼和两道隔音墙。沈清歌这借口找得实在拙劣。

“她只是找个理由而已。”苏晚抿了口茶,“顾先生在家吗?”

“一早就去公司了。”张妈犹豫了一下,“夫人,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沈小姐最近越来越过分了。昨天她居然让女佣把您的几件衣服收起来,说是‘太寒酸,配不上顾家的门面’。”

苏晚的手指收紧,茶杯在手中微微发烫。这已经不是沈清歌第一次越界了。自从晚宴那晚后,沈清歌的挑衅变本加厉,仿佛在测试苏晚的底线。

“那些衣服呢?”她平静地问。

“我偷偷收起来了,放在您衣帽间最里面的柜子。”张妈说,“夫人,您不能总是这么忍让啊。”

苏晚看着画架上那株风雨中的玉兰,突然有了主意:“张妈,帮我个忙好吗?”

“您说。”

“去告诉沈小姐,我马上下去向她道歉。”苏晚放下茶杯,走到窗边,“另外,今天下午我想吃桂花糕,能麻烦您去城南那家老字号买吗?我记得那家店下午三点才开门,可能要排队。”

张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我这就去。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

“不急。”苏晚微笑,“路上小心。”

张妈离开后,苏晚迅速行动起来。她换上一件简单的棉质连衣裙,将长发随意挽起,然后从画室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她这几天准备的“道具”。

下楼时,钢琴声正从琴房传来,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弹得急促而充满攻击性。苏晚站在琴房门口,等一曲终了才轻轻敲门。

“进来。”沈清歌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琴房里,沈清歌坐在三角钢琴前,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得像是要出席重要场合。看到苏晚朴素的打扮,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苏小姐终于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间破画室里躲一辈子呢。”

“抱歉打扰你练琴。”苏晚语气温和,“听说你觉得有噪音干扰?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房间的隔音吗?”

沈清歌冷笑:“不必了。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家不是你的个人工作室。承渊喜欢安静,你那些画画的东西最好收起来。”

“我会注意的。”苏晚点头,“对了,有件事想请教你。我最近在整理顾先生母亲留下的遗物,发现了一些旧照片,其中有一张...”

她故意停顿,观察沈清歌的反应。果然,沈清歌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什么照片?”

“一张顾先生少年时和母亲的合影,背景就是后院的温室。”苏晚缓缓说道,“顾夫人怀里抱着一盆罕见的蓝色兰花。我在想,那盆花现在在哪里呢?”

沈清歌的表情微变。她当然知道那盆蓝色兰花——那是顾承渊母亲最珍爱的植物,在她去世后不久就枯萎了。顾承渊曾多次试图找人培育同样的品种,都以失败告终。

“早就死了。”沈清歌故作轻松地说,“植物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吗?”苏晚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本旧相册——这是她前几天在储藏室翻找画具时偶然发现的,“可是照片背面有顾夫人的笔记:‘蓝梦,承渊十五岁生日礼物,愿他如兰,清雅坚韧’。”

沈清歌猛地站起来:“你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储藏室。”苏晚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页,“还有很多类似的照片和笔记。顾先生知道这些遗物的存在吗?”

“放下!”沈清歌伸手要抢相册。

苏晚后退一步,相册“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照片散落一地。其中几张飘到了钢琴底下。

“哎呀,抱歉。”苏晚蹲下身,“能帮我捡一下吗?”

沈清歌脸色铁青,但不得不弯下腰去捡照片。就在她俯身的那一刻,苏晚迅速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电子设备,借着身体的掩护,将它贴在了钢琴底部内侧——一个从外面绝对看不到的位置。

设备只有纽扣大小,是她昨天借口“买画材”时,在电子城某个隐蔽柜台买的。老板说这是最新型号的微型录音器,可以连续工作72小时,通过蓝牙远程控制。

“够了!”沈清歌捡起照片,粗暴地塞回苏晚手里,“这些破烂你自己收好,别拿这些来打扰我!”

“抱歉。”苏晚接过相册,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表情,“那我先上去了。对了,张妈去买点心了,下午家里可能没人伺候,你需要什么的话请自便。”

离开琴房时,苏晚能感觉到沈清歌愤怒的目光钉在自己背上。但她不在乎。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回到画室,苏晚锁上门,从帆布包内侧口袋取出一个老式手机——同样是预付费的匿名手机。她打开一个特定的APP,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闪烁的红点。点击连接,耳机里立刻传来琴房的声音。

沈清歌正在打电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她绝对是故意的!拿着那些破照片来挑衅我...什么?当然要查!我要知道她还藏了什么...”

苏晚摘下耳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果然,沈清歌上钩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苏晚一边作画,一边监听琴房的动静。沈清歌打了三个电话:一个是给她父亲,抱怨在顾家受气;一个是给某个私人侦探,要求调查苏晚的“秘密”;最后一个打给了顾承渊,声音立刻变得娇柔委屈。

“承渊,我不是想告状,只是苏晚今天真的有点过分...她故意把婆婆的遗物弄得到处都是,我说了她几句,她还顶嘴...”

电话那头,顾承渊的声音模糊不清,但能听出他有些不耐烦:“清歌,这些小事你自己处理。我在开会。”

“可是承渊,我最近身体真的不舒服,医生说需要静养...苏晚整天敲敲打打的,我真的受不了...”

“那就让她去酒店画室。”顾承渊说,“我会让李明宇安排。”

苏晚握紧了画笔。去酒店画室?这意味着她将失去这个唯一的私人空间。

但沈清歌还不满意:“酒店多不方便啊。我是觉得,既然她那么喜欢画画,不如送她去专业的艺术学校住读?反正你们的婚姻也只是形式...”

“清歌。”顾承渊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件事不要再提。”

电话挂断了。苏晚靠在画架上,深深吸了口气。顾承渊的维护出乎她的意料,但沈清歌的提议让她警醒——必须加快计划了。

下午四点,张妈带着桂花糕回来了。苏晚下楼时,沈清歌已经不在琴房。她让张妈把点心分装两份,一份送到沈清歌房间。

“夫人,您这是...”张妈不解。

“示好。”苏晚微笑,“有时候,表面的让步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果然,半小时后,沈清歌居然亲自来画室找苏晚,手里还拿着半块桂花糕。

“味道不错。”沈清歌靠在门框上,语气依然高傲,但敌意明显减少了,“谢谢。”

“不客气。”苏晚正在给第二幅玉兰画上色,“要进来看看吗?”

沈清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画室里扫视——简陋的画架,廉价的颜料,墙上贴着的素描稿,还有那幅即将完成的《雨中绽放》。

“你画的?”她问,声音里有一丝真正的惊讶。

“嗯。”苏晚没有停笔,“还在练习阶段。”

沈清歌走近画架,仔细端详那幅画。良久,她轻声说:“我母亲也会画画。水彩画得很好。”

这是沈清歌第一次提起自己的母亲。苏晚记得资料上写着她母亲早逝,父亲再娶,沈清歌从小被送到寄宿学校。

“她画什么?”苏晚问。

“花。各种各样的花。”沈清歌的声音有些飘忽,“她说花不会背叛人,你付出多少爱,它就回报多少美。”

画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个失去母亲的女人,在这一刻竟然产生了某种共鸣。

但沈清歌很快恢复了常态:“画得还行,但也就那样。真正的艺术家需要天赋,不是努力就够的。”

“你说得对。”苏晚平静地回应,“所以我一直在学习。”

沈清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承渊说让你继续用这个画室。但请你注意时间,晚上八点后不要制造噪音。”

“好的。”

门关上了。苏晚放下画笔,走到窗边。夕阳将天空染成金红色,后院的玉兰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她想起沈清歌刚才那一瞬间的柔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扮演某个角色。顾承渊是冷酷的商人,沈清歌是骄纵的情人,而她自己是温顺的妻子。

但面具之下,都是伤痕累累的人。

晚上,苏晚在画室待到很晚。她完成了第二幅玉兰画——《月下独放》。画中只有一朵玉兰,在月光下静静绽放,周围是深蓝色的夜空和几颗疏星。

就在她准备收拾画具时,手机APP传来提示音——琴房有动静。

苏晚戴上耳机,听到沈清歌在和人视频通话。对方是个男声,应该是那个私人侦探。

“...查到了。苏晚,22岁,江城艺术学院油画系大三辍学。母亲苏文娟五年前病逝,父亲不详。她退学是因为顾承渊的助理找上门,具体交易内容不详,但可以肯定是一场契约婚姻。”

沈清歌:“契约婚姻?我就知道!那她最近有什么异常?”

“她每周三下午会单独外出,说是去医院复查,但我跟踪发现她只去医院待半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市图书馆的艺术阅览室。另外,她上周在电子城买了一部预付费手机,现金支付,无法追踪。”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她自认为行事谨慎,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沈清歌的声音带着得意:“继续查。特别是她在图书馆查什么资料,接触什么人。还有,想办法查查她的银行账户,我要知道顾承渊给了她多少钱。”

“这个有点困难...顾家的财务系统防护很严。”

“那就想办法!钱不是问题。”

通话结束。苏晚摘下耳机,手心全是冷汗。沈清歌的调查比她想象的更深入。如果被她发现“新芽计划”的事...

她迅速收拾画室,将重要的素描稿和笔记藏进一个防水文件袋,塞进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这是她前几天发现的另一个藏物点。

回到卧室已经快午夜。苏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亮很圆,让她想起那幅《月下独放》。孤独的玉兰,寂静的夜,就像她此刻的处境。

但玉兰依然要绽放。即使无人欣赏,即使风雨将至。

她拿起手机,给林教授发了条加密信息:“计划有变,需要提前提交作品集。能否将截止日期提前两周?”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可以,但你必须在一周内完成。另外,评审委员会主席下周会来江城,如果你能争取到他的推荐,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苏晚坐起身:“主席是谁?”

“法国著名艺术评论家,让·雷诺阿。他下周三在江城美术馆有个讲座,之后会在江城停留三天。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下周三。也就是五天后。

苏晚握紧手机,做了一个决定。她不仅要提交作品集,还要想办法见到雷诺阿。这是她逃离这个牢笼的最佳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夜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但在这寂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而苏晚手中的画笔,将成为她最有力的武器。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苏晚的脸上。她闭上眼睛,想象着那株月下独放的玉兰。孤独,但自由。脆弱,但坚韧。

就像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