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2-29 14:21:33

塞巴斯蒂安的电话像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以宁心中荡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她一夜未眠。

凌晨四点的巴黎,天空是浑浊的深蓝色,远处传来垃圾车收运的沉闷声响。以宁裹着毯子坐在窗边,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搜索了塞巴斯蒂安·莫罗的名字。

“棱镜”画廊主,四十二岁,里昂人。艺术史博士出身,十年前在玛黑区开设画廊,以挖掘具有争议性的新锐艺术家闻名。商业上不算最成功,但口碑两极——有人赞他是真正的艺术冒险家,有人骂他是故弄玄虚的投机者。

社交媒体上最新的一条动态是一周前,他和季昀在画廊后院的合影。配文:“准备迎接一场关于‘边界’的风暴。”

评论区的艺术圈人士纷纷留言期待。

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那个深夜电话里的语气,那种压低声音说“外部因素”、“风险”的谨慎,绝不只是艺术圈的常规预警。

以宁关掉网页,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她想起季昀画室里那幅瑞士庄园的画,想起他日记里那些奇怪的记录,想起他表白时说的“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所有这些碎片,此刻都在塞巴斯蒂安的电话里找到了聚焦点。

她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霍临渊的号码上——那个她只拨通过一次的号码。但最终,她没有按下去。

他说过,不要主动联系,除非紧急。

而她现在有的只是猜测和不安,算不上紧急。

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以宁做了决定:去见塞巴斯蒂安,听他说什么,然后再做判断。

九点四十分,她抵达玛黑区rue Vieille du Temple街。“棱镜”画廊坐落在一栋十七世纪建筑的一层,黑色铸铁大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旁墙上一块小小的黄铜牌匾,刻着画廊名字。

门虚掩着。

以宁推门进去,风铃声清脆。内部空间比她想象中更开阔,白色墙面,混凝土地板,高挑的天窗洒下柔和的自然光。此刻展厅空荡荡,几件大型装置作品被白布覆盖,像沉默的巨人。

“温小姐?”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里间走出。四十出头,棕色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髻,戴一副细框眼镜,气质儒雅中带着一丝艺术家的不羁。

“塞巴斯蒂安先生?”以宁点头致意。

“请进办公室谈。”他示意,笑容职业化,“咖啡?茶?”

“不用了,谢谢。”

办公室在画廊深处,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艺术书籍、展览画册和卷起的图纸。唯一一面空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狂乱的笔触像是要把颜料直接甩进观者眼里。

塞巴斯蒂安在办公桌后坐下,示意以宁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以宁面前。

“这是什么?”以宁没有碰。

“一份背景调查报告。”塞巴斯蒂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显出疲态,“关于最近在季昀身边出现的一些人。”

以宁的心脏收紧。她翻开文件。

第一页是几张偷拍照片,主角是一个亚洲面孔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出现在季昀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画廊开幕式现场,甚至有一次在塞纳河边,与季昀有过短暂交谈。照片下方有标注:林崇明,新加坡籍,表面身份是私人艺术顾问,实际与东南亚多家地下拍卖行有长期合作。涉嫌多起艺术品走私和洗钱案件,但从未被定罪。

“这个人三周前开始接近季昀。”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很平静,“以‘潜在收藏家’的身份,对‘边界’系列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他开出的价格远超市场价,但要求季昀提供所有画作的创作背景资料,包括灵感来源、实地采风地点等等。”以宁的手指停在照片上。林崇明站在季昀工作室楼下的街角,抬头望着窗户,侧脸线条冷硬。

“季昀知道这些吗?”她问。

“我提醒过他。”塞巴斯蒂安苦笑,“但他……你知道艺术家的脾气。他说创作不能被这些阴谋论束缚,而且对方开的价格能让他三年不用为生计发愁。”他顿了顿,“直到前天晚上,林崇明提出了一个新要求。”

以宁抬头看他。

“他想要那幅瑞士庄园的画。”塞巴斯蒂安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买,是‘借阅研究’。他说那幅画的构图让他想起某位已故大师的遗作,想带回去做比对分析。”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季昀拒绝了吗?”以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紧。

“拒绝了。但对方很坚持,甚至暗示如果不合作,可能会采取‘其他方式’获取信息。”塞巴斯蒂安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严肃,“温小姐,我办画廊十几年,见过各种藏家、投机客、甚至黑市掮客。但这个林崇明……他不一样。他背后的势力,不像是单纯的艺术犯罪集团。”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以宁直视他,“我只是策展顾问,这些安全问题应该由画廊处理,或者报警。”

塞巴斯蒂安静静看了她几秒。

“因为林崇明问的不仅仅是画。”他缓缓说,“他反复问季昀,是否认识‘温小姐’——也就是你。他问你们合作到什么程度,问你平时出入哪些场所,问你和霍氏集团有没有关联。”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霍氏集团”四个字,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所有疑团的锁。

季昀的画、林崇明的追问、霍临渊的保护系统、还有远在南城那些她尚不清楚的风暴——所有这些线索,终于在这一刻交汇。

“你和霍临渊先生是什么关系,我不问。”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压得更低,“但我在这个圈子有些消息渠道。霍家最近不太平,二房那位霍振先生,正在用各种手段给他的侄子施压。而艺术品市场……常常是资金流动和情报交换的灰色地带。”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安静的街道。

“我告诉季昀,展览可能要推迟,或者换个更低调的场地。但他不同意。他说‘边界’系列必须按时展出,这是他的突破之作。”塞巴斯蒂安转身,“温小姐,你是他信任的合作者。如果可以,请你劝劝他。有些风险,不值得冒。”

以宁合上文件,站起身。

“我会和季昀谈。”她说,“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塞巴斯蒂安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忙?你完全可以解除和季昀的合同,避免惹上麻烦。”

画廊主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艺术商人特有的复杂。

“两个原因。”他说,“第一,我相信季昀是真正的天才,他的作品值得被看见。第二……”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展览画册,翻开其中一页,推到以宁面前。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塞巴斯蒂安站在一位白发老人身边,两人身后是一幅巨大的油画。

“这是我导师,安德烈·杜兰德。二十年前,他的回顾展在筹备期间遭到不明势力破坏,多幅关键作品被盗,保险理赔陷入僵局,展览最终取消。”塞巴斯蒂安的声音里有种深沉的痛楚,“导师在那之后一蹶不振,三年后去世。警方调查多年无果,但圈内人都知道,他是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的人。”

他指着照片里那幅画:“那幅画的主题,是揭露二战期间某些瑞士银行家与纳粹合作的历史。而当年试图阻止展览的,就有那些银行家后代控制的基金会。”

以宁看着照片,又看看眼前的塞巴斯蒂安,忽然明白了。

“所以你现在帮助季昀,也是在完成对导师的某种……”

“救赎。”塞巴斯蒂安替她说出这个词,“我不想再看到有才华的艺术家,因为触及了某些人的秘密而被摧毁。”他停顿,“而且,我欠霍临渊先生一个人情。三年前,我的画廊遭遇财务危机,是他通过一个匿名基金会提供了过渡贷款。”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

以宁离开画廊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阳光正好,玛黑区的石板路反射着温暖的光,街边咖啡馆坐满了悠闲的客人。这浮华的表象下,却涌动着暗流。

她拿出手机,给季昀发信息:

“今天有时间见面吗?关于展览,有些新想法想和你聊聊。”

季昀很快回复:

“下午三点,工作室见?我正好想给你看新改的一幅画。”“好。”

发完信息,以宁站在街边,看着车流人流。她需要一个清晰的思路,需要把所有这些信息消化、整合,然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手机忽然响起,是视频通话邀请。

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她愣住——陆晚意。

她接通,闺蜜明媚的脸庞占满屏幕,背景是机场的嘈杂声。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陆晚意戴着夸张的墨镜,声音活力四射,“本小姐提前杀到巴黎了!刚下飞机,快说你在哪儿,我打车过去找你!”

以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下周才来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陆晚意把镜头转向身边,地上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我妈非让我早点来,说给你带的酱鸭、腊肠再放要坏了。还有,我逃了个无聊透顶的家族饭局——你绝对猜不到饭局上有谁!”

“谁?”

“顾、文、轩。”陆晚意一字一顿,墨镜滑到鼻尖,露出翻到天际的白眼,“还有霍家那个二叔,霍振。两个人一唱一和,恶心得我饭都吃不下。所以本小姐一拍桌子,当场订了最早的机票,投奔你来了!”

以宁的心脏重重一跳。

“你现在在戴高乐机场?”

“T2航站楼,星巴克门口。快,给我个地址,我要先放行李,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大吃一顿——飞机餐简直不是人吃的!”

半小时后,以宁在公寓楼下等到了出租车。车门打开,陆晚意像一只花蝴蝶般扑出来,紧紧抱住她。

“想死你了宝贝!”

熟悉的香水味,熟悉的拥抱力度,熟悉的咋咋呼呼。一瞬间,以宁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是她在巴黎两年多,第一次有亲人般的朋友从家乡来到身边。

陆晚意松开她,上下打量:“瘦了,但更好看了。巴黎的水土果然养人——不对,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先上楼吧。”以宁帮她拎起一个箱子。

公寓里,陆晚意像巡视领地般转了一圈,最后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我的腰都要断了。”

以宁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

“说说吧,”陆晚意坐直身体,表情认真起来,“刚才在电话里不方便。顾文轩和霍振,他们那个饭局,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说你知道的。”以宁轻声说。

陆晚意喝了口水,组织语言。

“饭局是我爸组的,说是商务交流,其实是想撮合顾家和我们在新能源项目上的合作。”她撇撇嘴,“顾文轩这半年爬得很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大伯哄得团团转,现在顾家很多实权业务都交给他了。饭桌上,他全程都在捧霍振,说什么‘霍二叔才是真正懂得传统与创新平衡的企业家’,暗戳戳贬低霍临渊‘手段太过激进,不懂留余地’。”

以宁的手指收紧。

“霍振就顺杆爬,说临渊毕竟年轻,在海外待久了,不懂国内的人情世故。”陆晚意模仿着霍振那种故作深沉的语气,惟妙惟肖,“然后话锋一转,开始问起你。”

以宁抬眼:“问我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回国,问你在巴黎学得怎么样,还假装无意地说‘听说以宁和临渊从小感情就好,现在还有联系吗’。”陆晚意冷笑,“我当场就怼回去了,我说‘霍二叔这么关心晚辈私事啊?要不我把我最近新交的男朋友也跟您汇报汇报?’”

以宁忍不住笑了。这就是陆晚意,永远直接,永远护短。

“然后呢?”

“然后我爸瞪我,顾文轩打圆场,霍振就笑,说‘晚意还是这么有个性’。但以宁,我跟你说——”陆晚意倾身向前,压低声音,“我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听见顾文轩和霍振在露台边说话。虽然听不清全部,但我听到了你的名字,还有‘巴黎’、‘画展’、‘季昀’这几个词。”

以宁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你确定?”

“百分之百。”陆晚意表情严肃,“顾文轩说‘那边已经安排人了’,霍振说‘要小心,临渊那孩子警觉性很高’。然后他们看见我,就立刻不说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巴黎街景依旧明媚,但以宁只觉得寒冷刺骨。塞巴斯蒂安说的林崇明,陆晚意听到的对话,季昀那幅画,还有霍临渊这些年的沉默保护——所有这些,都在指向同一个真相:

她早就被卷入了风暴中心,只是霍临渊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而现在,这把伞的边缘,已经开始漏雨。

“以宁?”陆晚意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在巴黎也发生了什么?”

以宁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开口,把毕业展破坏事件、霍临渊的暗中相助、季昀的画展邀约和那幅瑞士庄园的画、塞巴斯蒂安的警告,全部告诉了陆晚意。

她没有提霍临渊的多重身份,也没有提那些最深的秘密。但仅仅是这些,已经让陆晚意听得目瞪口呆。

“我的天……”陆晚意捂住嘴,“所以顾文轩这个王八蛋,真的和霍振勾结,还想从巴黎这边对你下手?通过那个季昀?”

“还不能完全确定。”以宁强迫自己冷静,“但可能性很大。”

“那你还不赶紧告诉霍临渊!”陆晚意急得站起来,“让他把这些人都收拾了!他肯定有办法的!”

“他会知道。”以宁轻声说,“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有那些安保升级,所以才有艾伦的出现,所以才有他深夜赶来又沉默离开的复杂姿态。他不是不知道危险,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应对,同时试图让她远离这一切。

陆晚意重新坐下,表情复杂地看着以宁。

“宝,”她轻声说,“你真的很勇敢。如果是我,可能早就买张机票逃得远远的了。”

“我不是勇敢。”以宁摇头,“我只是……厌倦了被蒙在鼓里,厌倦了被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如果风暴一定要来,我宁愿看着它来,而不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被卷走。”

陆晚意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她眼睛亮起来,“我这趟来得正好。你需要一个帮手,一个他们不熟悉、不在计划内的变量。本小姐在巴黎玩上一个月,倒要看看这些牛鬼蛇神能翻出什么花来!”

以宁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晚意,谢谢你。”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陆晚意跳起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吃饭!我要吃正宗的法餐,吃可丽饼,吃马卡龙!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陆晚意坚持要去塞纳河畔那家能看到巴黎圣母院全景的餐厅,说是“仪式感很重要”。

午餐时间,餐厅人满为患。她们等了一会儿才有靠窗的位置。点完菜,陆晚意兴奋地拍照,以宁则看向窗外。

四月的塞纳河波光粼粼,游船缓缓驶过,游客的笑声随风飘来。对岸的巴黎圣母院脚手架尚未完全拆除,但已经能看见修复后的轮廓,倔强地矗立在天空下。

这座城市的美丽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韧。

就像生活本身。

“对了,”陆晚意拍完照,忽然想起什么,“沈清澜最近和霍临渊彻底没联系了,你知道吗?”

以宁转头:“怎么突然提她?”

“饭局上霍振还试探来着,说‘清澜那孩子巡演快结束了,听说临渊还特意包场支持’。我当时差点笑出声——包场是真,但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而且是以霍氏集团的名义,给员工的文化福利,跟沈清澜本人半毛钱关系没有。”陆晚意切着面包,“沈清澜自己后来在采访里澄清过,说和霍临渊只是世交家的兄妹情,让大家不要过度解读。但有些人就是选择性失明。”

以宁想起成人礼那晚的误会。那些她以为的亲密,那些她自我折磨的想象,原来在别人眼中,是另一番模样。

“所以,”陆晚意凑近,眼睛亮晶晶的,“你和霍临渊到底怎么回事?别跟我说只是兄妹,我可不信。”

菜上来了,奶油焗蜗牛的香气弥漫开来。以宁看着盘中精致的食物,轻声说:

“我不知道,晚意。我只知道,他在我生命里太久了,久到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而我对他来说……可能只是需要保护的责任。”“责任?”陆晚意夸张地挑眉,“拜托,霍临渊那种人,如果只是责任,他会做到这个程度?派保镖,送绝版书,在你作品被破坏时一夜之间搬来雷诺大师?以宁,你太小看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她喝了口红酒,继续说:“我跟你说实话,圈子里很多人怕霍临渊,但也很多人佩服他。他接手霍氏这几年,雷厉风行,手腕强硬,但从来不屑于玩阴的。霍振为什么恨他?因为霍临渊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全断了,把他养的那些蛀虫全清了。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浪费时间在一个‘只是责任’的人身上吗?”

以宁没有回答。她想起霍临渊说“你是我想放在阳光下”时的眼神,想起他递来药膏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那枚刻着北极星的吊坠。

也许陆晚意是对的。

也许她一直误解了他的沉默。

“哎呀,先不想这些!”陆晚意举起酒杯,“来,庆祝本小姐成功逃离无聊饭局,投奔自由巴黎!干杯!”

“干杯。”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午餐在轻松的气氛中进行。陆晚意讲了南城半年来各种八卦,谁家联姻破裂,谁家私生子认祖归宗,谁家投资失败差点破产。以宁听着,恍如隔世。那些曾经构成她全部世界的人和事,现在听起来像另一个维度的故事。

结账时,侍者送来了甜品——两份焦糖布丁,但其中一份旁边多了一小束薰衣草。

“这是?”以宁问。

“一位先生送给两位美丽小姐的。”侍者微笑,指向餐厅另一侧。以宁顺着方向看去,心脏骤然停跳。

靠墙的角落位置,一个男人正起身离开。他穿着深色风衣,侧脸线条冷硬,步伐很快,转眼就消失在餐厅门口。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认得那个背影。

霍临渊。

他也在巴黎。而且,就在离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

“怎么了?”陆晚意察觉她的异样。

“……没什么。”以宁收回视线,看着那束薰衣草,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可能认错人了。”

但她知道不是。

就像她知道,那些看似偶然的“痕迹”,从来都不是偶然。

他是深海,沉默,深邃,看似平静无波。

但她终于开始看见,在那片深海之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与温度。

离开餐厅时,夕阳正把塞纳河染成金色。陆晚意挽着以宁的手臂,叽叽喳喳说着晚上的计划。以宁应和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街角、车流、对岸的桥洞。

她在寻找那个身影。

虽然没有找到,但她知道,他就在某处。

就像北极星,在白日不可见,却始终在天空中,指引着方向。而她现在要做的,是学会在阳光下辨认星辰,学会在平静中听见暗涌,学会在保护中长出自己的力量。

手机震动,是季昀的信息:

“抱歉以宁,下午临时有事,我们改到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以宁回复“好”,然后抬头,望向巴黎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风暴在聚集。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