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轩的失踪,如同一块被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更在湖底搅起了无数暗流与泥沙,引起了各方势力隐秘的关注和种种猜测。
在上流社会的沙龙、私人会所以及财经媒体的隐秘角落里,各种版本的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他是不堪承受家族破产和天文数字债务的重压,早已秘密变卖剩余资产,携带细软跑路到了某个海外小岛,隐姓埋名;有人说他是被愤怒的供应商和民间高利贷团伙联手堵截,下场凄惨,尸骨无存;更有一些嗅觉敏锐、隐约触摸到权力边缘的人,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地暗示,是那位新晋的商界帝王霍辰东,因为其动了不该动的人,而直接下了黑手,让其彻底“消失”……
众说纷纭,真真假假,却无一得到证实。
但林晚星内心深处知道,事情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一个被逼到绝境、一无所有、并且可能已经窥探到她身上一丝惊天秘密的疯子,绝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心甘情愿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定还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像一条潜伏在沼泽深处的、充满了怨恨与剧毒的眼镜蛇,一边舔舐着伤口,一边用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正在耐心地、恶毒地酝酿着更加致命、更加疯狂的报复。
这种敌暗我明、如芒在背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让林晚星感到非常不适,也让她时刻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
与她的警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霍辰东那边的反应。他似乎并未将周宇轩的失踪这件“小事”真正放在心上,霍氏集团对周家剩余产业的吞并、拆分和吸收工作,依旧在冷酷而高效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并购案,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却更显其手段之老辣与心肠之冷硬。
林晚星则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林氏集团日常运营的深入参与和自身核心团队的搭建中。她仿佛一块干燥的海绵,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一切商业知识和管理经验,并且展现出了一种令许多商场老手都为之侧目的、与生俱来的商业敏锐度和精准的判断力。由她亲自主导推进的几个小型战略性投资和内部业务结构的微调,都在短期内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效,这不仅为林氏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润,更让集团内部那些原本对她这个“空降”的千金大小姐持怀疑和观望态度的高管与董事们,渐渐开始收起轻视,转而流露出真正的信服与认可。
然而,这短暂而宝贵的平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潜藏在暗处的危机,如同伺机而动的鲨鱼,终于再次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这天下午,林晚星正独自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详尽的行业市场分析报告凝神思考,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的助理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意外地汇报:“林总,前台这边……有一位自称是苏雨晴小姐母亲的女士,坚持要见您,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
苏雨晴的母亲?那个在林晚星的记忆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甚至显得有些过分怯懦和卑微的中年妇女?她怎么会找到公司来?还指名要见她?
林晚星秀美的眉毛几不可查地蹙起,心中瞬间拉响了警报。她沉吟片刻,对着话筒冷静吩咐:“带她去三号小会客室,我马上过去。”
装修简约而雅致的小会客室里,气氛却显得有些凝滞和怪异。
苏母局促不安地坐在柔软的沙发边缘,双手紧紧抓着自己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身上穿着一件显然已经过了时、但浆洗得很干净的素色连衣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布满细密皱纹的额头。她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林晚星对视,时不时地瞟向紧闭的会客室门口,仿佛在害怕什么。
“苏阿姨,您今天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林晚星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还亲手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纯净水,推到她面前。
苏母像是受惊般猛地颤了一下,慌忙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捧着,仿佛那杯子能给她一点冰冷的热量。她抬起眼,眼眶迅速泛红,里面瞬间蓄满了浑浊而卑微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晚星……晚,林小姐……”她似乎意识到称呼不妥,慌忙改口,声音愈发低微,“阿姨知道……阿姨都知道……是雨晴那个死丫头对不起你!是她鬼迷了心窍,被猪油蒙了心,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她活该!她罪有应得!”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声音哽咽:“可是……可是她现在……她也跟着不见了啊!我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她了,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她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宇轩那孩子也找不到……阿姨……阿姨实在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啊……”
林晚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苏母的哭诉告一段落,她才淡淡地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所以呢?苏阿姨,您今天来找我,是希望我帮您找女儿?”
她的平静,反而让苏母更加慌乱。苏母像是被看穿了心思,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心虚,她猛地放下水杯,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颤抖着手,从那个旧布包的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一方褪色丝巾包裹着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巴掌大小的深褐色木盒子。
那木盒做工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苏母将木盒子如同捧着什么烫手山芋般,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推到了林晚星面前的茶几上。
“晚星……不,林小姐,这个……这个给你。”苏母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带着一种神秘的、近乎恐惧的颤抖,“这是……这是雨晴那丫头之前偷偷藏在我那里的,神神秘秘的,千叮万嘱不让我看,也不让告诉任何人……前两天我实在是担心得受不了了,就……就忍不住偷偷打开看了……”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恐惧,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隐秘的、作为母亲的愧疚:“里面……里面是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照片,还有一些手写的、看不太明白的资料……好像……好像是关于……关于林小姐你身世的东西……”
身世?!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猝不及防的惊雷,猛地炸响在林晚星的脑海深处!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窜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身世?!这怎么可能?!她从小到大,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她是林正宏和秦婉茹的亲生女儿,是林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这是毋庸置疑、刻入她骨血的事实!父母对她极尽宠爱,无论是相貌轮廓,还是偶尔流露出的神态性情,她都明显带着母亲的影子,这难道还会有假?
苏雨晴怎么会突然去查这个?是她和周宇轩狗急跳墙、走投无路之下,病急乱投医的胡乱攀咬,试图用一个荒谬的谎言来扰乱她的心神?还是……他们真的在绝望中,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什么被林家小心翼翼隐藏了二十多年的、惊天动地的秘密?!
林晚星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的脸色和眼神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她没有立刻去碰那个近在咫尺、却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盒子,只是目光沉静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审视,看向对面紧张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苏母。
苏母见林晚星没有反应,更加焦急,她双手合十,做出哀求的姿态,眼泪流得更凶:“林小姐,阿姨把知道的、能拿出来的都给你了!阿姨什么都告诉你了!只求你看在……看在我们两家以往那点微薄的情分上,如果……如果以后雨晴那丫头真的鬼迷心窍,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你……你能不能高抬贵手,看在阿姨今天……今天……留她一条活路……她还年轻啊……”
看着苏母那副卑微到尘埃里、声泪俱下地为自己那恶毒女儿祈求一条后路的模样,林晚星心中冷笑连连。这哪里是什么真心实意的投诚和忏悔?分明是眼看周宇轩这座靠山彻底倒台,自己的女儿又行踪不明、凶多吉少,怕被牵连,更怕日后遭到清算,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拿出这个不知是真是假、但足够震撼的“信息”作为筹码,想要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的“免死金牌”!
“东西,我可以留下。”林晚星终于开口,语气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至于苏雨晴……”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苏母,让后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若从此安分守己,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不再来招惹我和我的家人,我自然懒得去动她。但她若执迷不悟,依旧贼心不死……”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双漂亮眼眸里骤然迸射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和毫不掩饰的警告,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让苏母瞬间脸色煞白,噤若寒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母如同得到特赦令般,千恩万谢,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仓皇失措地逃离了会客室。
当会客室厚重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房间里只剩下林晚星一个人,以及那个静静躺在茶几上的、深褐色的老旧木盒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晚星没有立刻动作。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邃而复杂地凝视着那个盒子,仿佛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木盒,而是一个装载着潘多拉魔咒的禁忌之物,一旦打开,就可能释放出无法控制的灾难。
她的身世?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试图强行撬开她二十多年来从未怀疑过的、关于自我认知的基石。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悸动。
良久,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微颤,轻轻解开了那方褪色的丝巾,露出了下面那个没有任何锁具、只是简单扣合着的木盒。
她掀开了盒盖。
里面果然如苏母所说,整齐地放着一些已经明显泛黄、边角卷曲的老旧照片,以及一叠用回形针别着的、纸张脆弱、字迹潦草的手写资料。
她首先拿起那些照片,一张张仔细地翻看。照片的拍摄技术显然很落后,色彩失真,但人物的面容尚且清晰可辨。照片里有她熟悉的、年轻时的父母——父亲林正宏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中山装,意气风发;母亲秦婉茹则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穿着一件素雅的碎花衬衫,笑容温婉明媚,依偎在父亲身边。
但除了父母,照片里还出现了一些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有穿着朴素的工装、背景是简陋厂房的男男女女,也有在田间地头、土坯房前的合影。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特别注意——
那是母亲秦婉茹怀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看不清面容的婴儿,与一个面容憔悴、身形瘦弱、但眉宇间依稀与年轻时的母亲有着两三分相似的女人,并肩站在一个挂着“清水镇卫生院”牌子的、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平房前的合影。两个女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这张照片,果然,在照片的背面,用蓝色的钢笔写着几行已经有些模糊褪色的小字:
“与妹秀兰及星儿摄于清水镇。星儿满月。愿吾儿此生平安顺遂,再无波澜。”
星儿?这是她的小名,家里人都这么叫她。而这个叫“赵秀兰”的女人……是母亲的妹妹?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无论是外婆家那边的亲戚,还是平日里的家庭聚会,都从未出现过这个名字,也从未有人提起过!
一股莫名的寒意开始沿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
她放下照片,又拿起那叠手写的资料。资料更像是零碎的调查记录和笔记,字迹潦草,有些地方甚至难以辨认。里面反复提到了一个地名——“清水镇”,以及那个女人的名字“赵秀兰”。记录的内容断断续续,似乎是在试图厘清某种人物关系和过往事件。
然而,真正让林晚星感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的,是夹杂在这些零碎资料中的、一份残缺的、似乎是从某个陈年旧笔记本上小心翼翼撕下来的泛黄纸页。
纸页上的字迹,与照片背面的字迹有七八分相似,却显得更加急促和用力,仿佛书写者当时正处于某种巨大的情绪波动之中。上面写着一些令人费解、却又仿佛蕴含着惊天秘密的话语:
“……造化弄人,命运无常。姐代妹育,视为己出,此中心酸与无奈,唯天可知……只愿星儿能远离是非,平安长大,一生顺遂,此生……永不再见清水镇之人事……”
姐代妹育?视为己出?永不再见?!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晚星的视网膜上,烫进了她的脑海里!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能够完美解释眼前这一切线索的猜测,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魔,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浮上她的心头——
难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母亲秦婉茹的亲生女儿?!
而是那个名叫赵秀兰的、母亲妹妹的孩子?!
是母亲代替妹妹抚养了她,将她视作亲生?!
所以,母亲才会对她流露出那种超越寻常母爱的、复杂难言的情绪?所以,父亲才会在提到母亲娘家亲戚时,神色不自然?所以,林家才会对这个“妹妹”和“清水镇”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这……这可能吗?!这二十多年来,她所拥有的一切,所感受到的亲情,难道都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的吗?!
林晚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大脑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在质疑、在撕扯着她的认知。她猛地合上木盒,仿佛那样就能将那个可怕的猜测重新关回去。
不!不能慌!必须冷静!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用强大的意志力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现在还不是震惊和崩溃的时候。无论这个猜测是真是假,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被引爆!尤其是在父母年事已高,林家刚刚经历动荡,内忧外患并未完全消除的敏感时期!
她将木盒仔细收好,放入自己随身携带的、带有密码锁的公文包最内层。她决定,在事情没有彻底查清之前,绝不能让父母知道苏母来过,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木盒和里面内容的存在。
她需要立刻行动起来,在消息可能泄露之前,掌握主动权!
林晚星立刻动用自己最近组建起来的、绝对可靠的小型核心团队中的两名心腹,让他们以最高优先级和绝对的保密态度,分别去调查两件事:一是“清水镇”的具体位置和二十多年前的社会情况;二是尽全力查找关于“赵秀兰”这个女人的一切信息——她的生平、她的家庭、她的下落!
同时,她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细致的角度,去留意和观察父母的言行举止。
她发现,母亲秦婉茹在看着她的时候,那眼神深处,除了毫无保留的溺爱和骄傲之外,确实偶尔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那像是一种深切的庆幸,庆幸她平安健康地长大;又像是一种难以磨灭的、深藏心底的愧疚,仿佛亏欠了她什么;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丝极淡的、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哀伤……
而父亲林正宏,在一次家庭晚餐后,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说偶然听人说起母亲老家那边好像还有个叫“清水镇”的地方,风景不错。父亲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过于轻松和自然的语气,笑着岔开了话题:“哦?是嘛?你妈妈老家那边亲戚不多,很多年没走动了,估计现在变化很大了。你要是想出去玩,爸爸带你去欧洲散心……”那瞬间的停顿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细微不自然,在此刻敏感的林晚星眼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眼。
这些以往被她忽略的、细微的异常,此刻与木盒里的照片和那些语焉不详的文字联系在一起,仿佛一块块破碎的拼图,正在逐渐拼凑出一个她不愿面对、却又无法忽视的惊人轮廓。
难道……苏雨晴和周宇轩,在穷途末路之际,真的是误打误撞,触碰到了一个被林家小心翼翼隐藏了二十多年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如果这个秘密是真的……一旦被公开,被媒体曝光,会对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会对刚刚稳定下来的林氏集团造成多么剧烈的震荡?而她林晚星,这个原本站在云端、享受着一切荣光的林家千金,是否会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失去所有身份的庇护,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成为众人眼中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好毒辣的计策!这简直是釜底抽薪,直击要害!周宇轩和苏雨晴,这是想要从根本上彻底摧毁她!让她失去一切!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对未知身世的茫然和对父母可能承受打击的心疼,如同冰与火交织,在她胸中剧烈地翻腾。
就在林晚星心乱如麻,一方面要稳住林氏的日常运营,一方面要暗中调查身世之谜,还要时刻提防暗处可能存在的敌人,感到心力交瘁、压力倍增之时,一个她此刻最不想面对,却又无法避开的人,不请自来。
霍辰东来了。
他似乎是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锐利得如同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他没有经过助理通报,直接推门走进了林晚星的办公室,强大的气场瞬间让原本宽敞的空间显得有些逼仄。他挥手,示意正准备起身汇报工作的助理先行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霍辰东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目光并没有落在桌面的文件上,而是直接锁定了坐在桌后的林晚星,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最近,在动用你的人,秘密调查‘清水镇’,还有一个叫‘赵秀兰’的女人?”
林晚星的心中猛地一凛!握着鼠标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尖泛白。她自认行动已经足够隐秘,挑选的人手也绝对可靠,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他那无孔不入的耳目!也是,在这座城市,尤其是在他有意关注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事,能真正逃过霍辰东的掌控?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否认毫无意义,反而会显得心虚。她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没有否认,只是语气谨慎地回答道:“是。涉及到一些……我个人的私事。我想,这应该在我们的合作协议范围之外。”
霍辰东没有立刻回应,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迫人的阴影。他微微俯身,双臂撑在桌沿,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目光近距离地落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她强装镇定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惊涛骇浪与茫然无措。
“周宇轩在失踪之前,最后秘密接触的一个人,就是一个不久前刚从‘清水镇’来到本市、名叫赵老三的男人。”霍辰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晚星的心上,“而根据我的人初步调查,你正在找的那个‘赵秀兰’,正是这个赵老三的堂姐。大约在二十四五年前,赵秀兰嫁到了外地,后来丈夫意外去世,她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回到了娘家清水镇。可惜,回去不到一年,她就因为一场急病,郁郁而终。”
林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孩子……赵秀兰有一个孩子?!
霍辰东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继续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而那个跟着她回到清水镇的孩子……据镇上一些年纪大的老人模糊回忆,好像……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据说是因为体弱多病,没多久就……夭折了。”
夭折了?!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霍辰东!那个孩子……夭折了?!
那……那她是谁?!如果赵秀兰是她的生母,那个孩子是她,那她怎么会“夭折”?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夭折了,那现在站在这里的她,林晚星,又是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
霍辰东将她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茫然尽收眼底,他微微眯起眼睛,眸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我的人还查到,”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锐利,“周宇轩在失踪前,不仅接触了赵老三,还派了不止一拨人手,暗中前往清水镇,不惜重金,四处打听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他们似乎……急于想找到某样东西,或者……急于想确认某个人的下落和身份。”
他微微直起身,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却依旧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地禁锢着林晚星,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晚星,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而周宇轩和蘇雨晴,他们又想用你的这个所谓的‘身世’,来做什么文章?你到底,还隐藏了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林晚星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大脑一片空白。她该怎么回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就像一个突然被抛入迷雾中的旅人,失去了所有方向,连脚下的路是真实还是虚幻都无法分辨!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深不见底、充满了审视与探究的目光,林晚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和冰冷刺骨的寒意。最大的秘密(重生与预知)可能已经引起了周宇轩的疯狂怀疑,而如今,连她最基本的身份认知都变得扑朔迷离,敌人如同幽灵般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给予她致命一击……她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无比的、无形而又坚韧的蛛网之中,越是挣扎,就被缠绕得越紧。
而霍辰东,这个她名义上最坚实、最强大的盟友和靠山,此刻在她眼中,更像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冷静而残酷的审视者与棋手。他的庇护,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他的好奇,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她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住最后一丝冷静和体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颤抖,迎上霍辰东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艰难地开口:
“霍先生,如果……如果我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如果我知道我到底是谁,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自己去暗中调查这一切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但现在看来,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有人想利用它来做文章,想彻底毁了我,毁了林家。我需要你的帮助——在我亲自查清所有真相之前,动用你的一切力量,彻底封锁所有关于‘清水镇’、关于‘赵秀兰’、关于我身世疑云的消息来源和传播渠道!绝不能让它泄露出去一丝一毫!尤其……尤其不能让我父母知道任何风声!他们年纪大了,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击!”
霍辰东盯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剥离出来,仔细剖析。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最终,他直起身,挺拔的身影重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语气恢复了往常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与淡漠。
“可以。”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在同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会让陈默去处理,确保相关信息不会从任何渠道泄露。”
然而,他的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但是,林晚星,作为交换,我需要知道你调查到的所有信息,以及……后续的所有进展。我不喜欢意外,更不喜欢……不受我控制的变数。你明白吗?”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门口。在手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住,没有回头,只用那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留下了一句仿佛轻描淡写、却又重逾千钧的话:
“林晚星,别让我后悔……选择你作为合作伙伴。”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也仿佛隔绝了林晚星周围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
林晚星独自僵硬地站在原地,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因为过度紧绷和后怕而发出的、沉重而急促的跳动声。她看着桌上那个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的、小小的木盒子,感觉它此刻重若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身世的迷雾如同厚重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头顶,让她看不清来路与归途;霍辰东那带着施压意味的“帮助”和最后的警告,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锁,让她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前所未有的艰难与危险;而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着的敌人,更让她感到一种芒刺在背的紧迫与不安。
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信息提示音。
她有些机械地拿起手机,点开。是派往清水镇调查的心腹之一发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却让她本就冰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小姐,我们按照线索,找到了赵老三在镇上的住处。但他……他昨天下午在镇外的河边捕鱼时,意外落水,等被人发现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关于赵秀兰和当年那个孩子的事情,我们询问了镇上几位年纪大的老人,但他们似乎都对此讳莫如深,要么推说记不清,要么就直接回避,不肯多谈。线索……到这里,好像又断了。】
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林晚星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赵老三死了?意外落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线索,再次断了。而且,是以一种如此决绝、如此令人不安的方式。
前方的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仿佛又靠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