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东县纪律检查委员会公务员招考-综合岗位,招录1人,报名人数:3024人。笔试成绩公布:方信,第6名。】
一个星期了,方信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始终没能走出失败的阴影。
母亲贺慧丽轻轻走进来,看着儿子颓废的脸庞,满眼心疼,
“儿啊,公务员不好考,不要硬拼了……”
“你笔试能考第六名已经很不错了,可谁叫县纪委招人那么抠门呢?”
“考不上就算了,去找一份踏踏实实的工作,干什么都行,只要能有五险一金,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
耳中听着妈妈的絮絮叨叨,
方信紧紧抿着嘴唇,用力攥着拳头。
纪委一般极少开招收公务员的口子,今年恰好就有一个机会。
但是仅有一个名额,竞争极其残酷。
笔试成绩前三名才能获得面试机会,面试合格再经过层层审核之后,才能被正式录取。
方信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好好复习资料,笔试成绩只考了第六名,连面试的资格都没有。
“我真的不甘心啊……”
方信满心懊恼,仰天长叹。
转头看向墙壁,那里挂着一张父亲方世祯的黑白照片。
慈祥的面容,平静的眼神,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在说:路还长,孩子。
“爸……”方信眼眶红了。
两年前,作为一位颇有名望的老中医,方世祯接受一位高官的邀请,欣然上门为其诊治,
却在无意中撞破了那人收受贿赂的隐私。
治疗非常顺利,对方很快就康复了,
可是却在回家的路上,方世祯遇到一场车祸,意外身亡。
“你爸走了,家里就剩咱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贺慧丽苦口婆心:“听妈一句劝,别再去争了,纪委进不去的,咱没那个命……”
“妈!你别说了……这命,我得去争!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
方信看着父亲遗像,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
脑海中回荡着父亲最后的遗言:“医人者,下医也,贪官之毒,非药可治,唯大医可快刀斩之……”
心底的懊恼渐渐消散,
眼神中透出从未有过的决绝。
我绝不放弃考公!
早晚有一天,我要登上那个能够挥动快刀的位置!
“你不是和女朋友一起考的吗?那夏菲她,她怎么样?”
贺慧丽看着儿子的脸色,小心的问道。
方信苦涩的摇摇头:“她报考的街道办,单位招十个人,她笔试成绩第一。”
“那可太好了,这样她铁定能当上公务员了!”
贺慧丽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为了转移儿子的心情,赶紧喜孜孜的笑道:“那她以后就端上铁饭碗了,你也去找一个有五险一金的工作,只要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妈也就放心了……”
“妈,她上岸了,我落榜了,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方信深吸一口气,拳头攥的更紧了。
贺慧丽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过了一会才轻轻问道:“这话……是夏菲说的?”
方信默默点点头。
悄悄删掉手机里刚收到的短信:【工具人使命完成,以后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谢谢配合,勿扰。】
方信和夏菲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有着无数难忘的记忆。
他骑着二手自行车穿过校园,后座上坐着夏菲,
她手里举着冰激凌,而他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
他的衣柜里,只有三件洗得发白的T恤,
袖口磨的透亮,一整圈都起了毛边。
饭卡里,永远只有食堂最便宜的馒头咸菜套餐。
夏菲穿着他用大半个月饭钱买的新裙子,笑容灿烂,温柔漂亮,
而他手里攥着搬砖挣来的工资,喉咙发紧,
微笑着说:“你穿这裙子真好看。”
就连夏菲每年的学费,都是方信同时打三份工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给她凑上的。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夏菲准备报考公务员,但她父亲却又重病住院。
是方信拼尽所能,给她凑上了医药费,又为了能让夏菲安心学习,方信义不容辞承担起了医院护理的责任,
并且还要挤出一点一滴的时间努力学习资料,以便能够跟夏菲一同报考公务员。
当时夏菲对方信很感激,她的承诺犹在耳边:
“如果咱俩一起考上了,就都去上班,以后买个大房子,你可以养花种树,我就养只猫,要是都考不上呢,那就咱俩一起创业,开一家夫妻店,反正不管考上考不上,我都会嫁给你的。”
当时方信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一辈子。
但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四年啊,整整四年的付出,换来了什么?
上岸第一剑,先斩工具人。
一句冷酷无情的宣言,彻底击碎了少年心中最美的梦。
碎得连渣都不剩。
“她是瞎子复明,而我就是那个天经地义活该被扔掉的拐杖。”
方信自嘲的一笑,心中的愤懑像火山一样堆积。
“唉,傻孩子啊,你这四年为了她,可真是拼掉了半条命啊……”
贺慧丽心疼的满眼是泪。
看着儿子铁青的脸和紧咬的牙关,生怕这双重打击压垮了他,
慌忙擦掉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孩子,人家夏菲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咱们有骨气,不去攀那高枝,这两天妈就找一找那些老姐妹,给你说几个更好的女孩,随便你挑选。”
“妈,我不想相亲,”
方信缓缓摇摇头:“我只想考进纪委。”
“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贺慧丽又急又气,忍不住使劲拍了方信一下:
“人家只要前三名面试!而你才考了第六!那除非前三名都放弃这个机会才能轮到你!三千多人抢一个馅饼,那馅饼长了眼睛还是欠你的人情?会专门过来找你?你想想那可能吗?真是要气死你妈了……”
方信倔犟的保持沉默。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想着你爸那事儿?”
知子莫若母,儿子的表情瞒不过贺慧丽。
带着一丝惊恐的颤音:“听妈一句!那些人…咱们惹不起啊!你爸已经…妈不能再没有你了!咱就平平安安过日子,行不行?算妈求你了!”
说到这里,贺慧丽悲从中来,忍不住捂着脸轻声啜泣。
“妈,妈你别哭,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方信慌了,急忙找纸巾递给妈妈。
柔声劝道:“我听你的,我什么都不想了,明天就出去找工作,好不好?”
“这才是好孩子,”
贺慧丽破涕为笑:“你等着,妈指定能给你找个好媳妇。”
仔细端详了儿子几眼,确认他情绪似乎稳定了些,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
临关门之际,不放心的再叮嘱一句:“给我好好睡觉!不许再胡思乱想了知道不?”
房门轻轻合上,卧室里陷入一片宁静。
方信一个人怔怔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那万一呢?万分之一也是机会啊……”
“叮……”
手机突然响了。
方信拿起手机一看,猛然双眼瞪大,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电显示为:李卫国-县纪委组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