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10:12:50

指挥虫族,比林夕想象中更难。

不是语言不通——它们似乎能理解她通过精神力传递的简单指令。

是那种……思维方式的根本不同。

她让工兵虫在岔路口挖陷坑。

在图纸上,那是个完美的半圆形,深度两米,底部预留酸液腺体安装位置。

但工兵虫理解的“挖坑”,就是埋头猛刨。

它们六条节肢并用,甲壳摩擦着干硬的通道内壁,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尘土飞扬。

坑是挖出来了,但边缘参差不齐,像个被狗啃过的破碗。

深度也不均匀,左边深右边浅。

“停!”

林夕用精神力发出强烈的“停止”指令。

那几只工兵虫茫然地停下动作,复眼转向她,闪烁着困惑的光。

她走到坑边,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甲壳,在还算平整的地面上画出示意图。

一个标准的半圆,标上深度。

然后,她指向坑的左侧,比划着“这里深一点”,又指向右侧,“这里浅了,要修平”。

工兵虫们凑过来,八只复眼齐齐盯着地上的涂鸦。

它们互相碰了碰触角,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似乎在交流。

然后,它们重新跳回坑里。

这一次,动作明显有了章法。

它们用锋利的颚齿修剪坑的边缘,用前肢将多余的土石推到浅侧夯实。

虽然还是不够完美,但至少像样了。

林夕松了口气。

看来,需要更具体的“示范”和“解释”。

接下来是安装酸液腺体。

这是从一种名叫“腐蚀者”的虫族身上取下的生物器官,被工兵虫们小心翼翼地用粘液包裹着运来。

拳头大小,暗绿色,表面布满蠕动的细小血管,摸上去温热而滑腻。

需要将它嵌入陷坑底部正中央,连接上几根细微的生物导管,以便在触发时瞬间喷射。

这是精细活。

林夕屏住呼吸,亲自操作。

她跪在坑边,用手轻轻拨开底部预留的凹槽,将那颗微微搏动的酸液腺体小心地放进去。

触感令人头皮发麻。

那东西在她手里,像是活物的心脏。

她强迫自己忽略不适,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由“织网者”分泌的粘性生物导管——这种导管柔软而有弹性,能够传输腐蚀性液体而不被溶解。

一根,两根,三根。

她需要将导管精准地插入酸液腺体上对应的三个微小孔洞。

手不能抖。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进坑底的尘土里。

第一根,对准,轻轻插入。

腺体微微收缩了一下,似乎在适应。

第二根,也很顺利。

第三根,最小的那个孔洞,位置有点偏。

她试了两次,都没能对准。

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开始发酸。

坑边,几只工兵虫静静地趴着,复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学习。

林夕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半秒,重新睁开。

集中全部精神。

手指稳定下来,像精密的外科手术器械。

缓缓推进。

咔。

一声轻响。

第三根导管精准插入。

成功了!

她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坑边,大口喘气。

而那几只工兵虫,立刻爬了过来,用它们的前肢和口器,熟练地将导管与坑底预先铺设好的触发线连接起来。

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仿佛她刚才的演示,已经被它们完全“理解”并“记录”。

林夕看着它们高效的工作,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

这些看似低等的生物,学习能力和执行力,其实远超人类想象。

只是它们缺乏“创造”和“规划”的思维。

而这,正是她可以填补的部分。

接下来的工作,顺畅了许多。

她不再试图用人类的语言去解释。

而是直接通过精神力,传递“图像”和“感觉”。

比如布置“粘性蛛网”时,她向“织网者”传递的,是“覆盖这片区域,要厚,要粘,要透明不易察觉”的意念。

两只臃肿的织网者立刻爬到指定位置,腹部末端的纺丝器开始高速颤动。

乳白色的粘液被喷射出来,在空中迅速拉伸、凝固,变成一张张几乎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坚韧蛛网。

它们精准地覆盖在通道转角、低矮的穹顶、以及那些看似可以借力的凸起处。

林夕用手轻轻碰了碰边缘。

粘,非常粘。

而且韧性极强,徒手很难扯断。

用来限制行动,再好不过。

然后是设置“能量过载引爆点”。

这是最危险的一环。

地点选在垂直通道中段,一处内壁相对薄弱的位置。

林夕再次来到节点竖井,收集了足够多的“原初能量浆”。

这一次,比第一次熟练了不少。

虽然依旧耗费心力,但至少没有差点失控。

她将这些不稳定的能量浆,注入几个特制的、如同石榴般的生物容器中。

这些容器由工兵虫现场制作,外壳坚韧,内部有复杂的缓冲结构,但“保质期”很短,几天后就会自动分解。

她需要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安装在预设位置,连接上简陋但有效的触发装置——一根被拉伸的、连接着陷坑绊索和蛛网机关的生物筋腱。

一旦有超过一定重量的物体触发机关,筋腱断裂,容器外壳的稳定结构就会瞬间崩溃。

里面的原初能量浆会暴露在空气中,相互撞击,引发链式反应……

后果就是一场小范围的、但足够致命的能量爆炸。

“位置再往左偏五厘米。”

凯因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林夕一跳。

她正托着一个能量容器,准备将其嵌入内壁的凹槽。

“这里的结构更脆弱,爆炸冲击波能向上传递,封死上方退路。”

林夕依言调整。

她能感觉到,凯因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尺规,精确地扫描着每一处细节。

他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对这里的了解,远比她这个测绘者更深。

“这个陷坑的触发线,埋深两毫米,太浅了,容易被发现。让工兵重新埋,至少五毫米。”

“岔路口的伪装甲壳,颜色不对,用旁边那堆风化的,光泽更暗。”

“织网者,右侧第三张网,左下角有缺口,补上。”

他的指令一条条传来,冷静,精准,不留任何破绽。

林夕像个学徒,一一照做。

同时心里暗暗心惊。

凯因对细节的苛刻,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

这也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议会和“清道夫”,只会更加专业,更加谨慎。

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整个陷阱计划失败,甚至反过来被利用。

两天时间,在高度紧张和重复劳作中飞快流逝。

林夕几乎没怎么合眼。

饿了就喝点能量露珠,累了就靠着巢壁眯一会儿。

肩膀的伤口在止血苔藓的作用下,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活动时还是会疼,但可以忍受。

她的身上沾满了尘土、粘液和各种虫族分泌物的奇怪味道。

头发打结,脸上污迹斑斑。

整个人看起来,比刚进巢穴时更加狼狈。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当最后一块伪装用的风化甲壳被工兵虫小心翼翼地盖在陷坑上方,当最后一根触发筋腱被调整到最佳张力。

整个“死亡迷宫”,宣告完成。

林夕站在节点腔室的入口,看着这条经过改造的废弃通道。

表面看起来,和两天前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昏暗,一样的布满灰尘,一样的死寂。

只有她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多少致命的杀机。

七处陷坑,五张粘性蛛网,三个能量引爆点,以及数处精心伪装的、足以引起局部塌方的结构弱点。

环环相扣。

一旦触发,就是连锁的死亡反应。

“完成了。”

她通过精神链接,向凯因汇报。

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短暂的沉默。

她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冰冷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漫过整个通道区域。

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着。

每一个陷阱,每一个连接点,每一处伪装。

时间仿佛被拉长。

林夕屏住呼吸,等待审判。

终于。

那股精神力缓缓收回。

“尚可。”

凯因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平淡的调子。

但林夕敏锐地捕捉到,里面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

认可?

“陷阱的布置,符合基础战术要求。”

“伪装和联动,也勉强及格。”

“以你现在的水平……算不错了。”

这大概是林夕从凯因嘴里听到的,最接近“表扬”的话了。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有些僵硬。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嗯。”

凯因说。

“诱饵已经放出。”

“网已经张开。”

“接下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冰冷的期待。

“就看那些‘客人’,什么时候……愿意上门了。”

“你回去休息。”

“养精蓄锐。”

“真正的考验……很快就要来了。”

林夕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地走回核心区那片属于自己的角落。

靠着巢壁滑坐下来。

闭上眼睛的瞬间,无边的困意便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她彻底吞没。

在陷入深度睡眠的前一秒。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

诱饵,网,客人……

那么在这场棋局里,她和凯因……

又到底算是猎手,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猎物呢?

没有答案。

只有巢穴深处,那永恒不变的、低沉而规律的搏动声。

如同倒计时。

滴答。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