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泛黄的信封,修长的指节抽出其中的信纸,随手将信封扔进火盆。
纸张缓缓展开,一节草木掉落。
裴樾捡起地上经年累月早已褪色的翠雀花,若不是书信提及,很难看出这是蓝色的花朵。
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裴樾嗤笑:“用此物来诱骗姑娘家的欢心,恬不知耻。”
夫人年纪小,难免被人哄骗。
但那个齐风眠,居然想用这等廉价之物来换取真心,真是可笑。
他配吗。
望着干枯的翠雀花连同一堆信纸葬身火海,回光明明灭灭,在眼前跳跃,裴樾心中郁气渐渐散去。
左右灼儿如今是他的妻。
源二立在书房一角,望着主子的一举一动,抿唇不语。
直到裴樾主动问话,源二才敢上前禀报:“主上,春猎一事已经联系了名单上的大小官员。”
“绝大多数朝中臣子,听到来意后主动保证,会管住嘴,并且训诫家中子女,绝不乱说话。但还有一小部分……”
“无妨。”裴樾的目光依旧落在火盆上。
他明白源二的意思,无非是一部分人不愿低头。
可能是追随先帝的老臣,刚正不阿、宁死不屈,也可能是长公主麾下有权势的臣子,不畏强权。
这些都不是问题,裴樾从桌案上拿起册子递给源二:
“不愿配合的人,从春猎名单里直接划掉便可。”
他们不去春猎,自然遇不上夫人。
“是。”源二双手接过名册。
裴樾没说让他离开,源二就依旧在原地立着。
刚想抬手让源二下去,裴樾余光扫到自己的手,顿了下。
他将手掌朝上,询问:“我手中茧,是否过薄,与习武之人并不相似。”
裴樾这些时日刻意加深了手中的茧,只是与习武之人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源二依言瞧了眼,一板一眼道:“主上甚少习武,手中茧自然薄了些,但已经很像了,夫人应当察觉不出。”
察觉不出吗?
裴樾不这么认为,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要事事苛求完美。
绝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
“沈明琅也习武。”就算未见过其他外男的手,灼儿怎可能连自家兄长的手都没见过。
她现在未察觉,只是因为她的心思还未完全落在他的身上。
待将来某日,她但凡察觉到一丝不对,这些过往的细节都会化作戳穿真相的刀。
裴樾低眉:“罢了,你下去吧。”
源一、源二虽是双生,却性格迥异。
裴樾知源二不善言语,脑袋也不如他哥源一活泛,便不再为难他。
手中的茧子,将每日习武的时间再延长一段时间即可。
只是与夫人相处的时间便又少了些。
“是。”源二依言退下。
他不善言语也不全是性格使然,与源一在明处不同,源二是裴樾身在暗处的眼线,很少露面在人前。
即使露面,也会被人当做源一,除了裴樾几乎无人能区分他们。
炭盆中的火渐渐熄灭,余下一堆灰烬。
裴樾蹲下身,用竹简拨弄了几下炭盆,确认无未烧尽的纸张后,才扔下竹简。
起身来到书案前,裴樾执笔写下:吾妻明灼,见字如晤……
落笔:夫 阿樾 谨上。
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待墨迹干涸,裴樾才将信装入信封。
若是细看,不难看出,这信上的笔迹与刚刚烧毁的信纸上的,几乎一般无二。
*
石桌旁。
兰芝望着手心的小鸟,专心地听它叽叽喳喳,表情越来越严肃。
待结束,她随手洒了把粟米在石桌上:“谢礼,小麻雀。”
快步走向屋内,兰芝贴在沈明灼耳边,悄声道:“小姐,麒洲那边出事了,商船……”
话没说完,沈明灼就笑着将手搭上兰芝的手臂,制止她之后的话:“光顾着玩闹,这手抓过粟米洗了吗?”
兰芝会意,立刻变了神情,蔫蔫道:“还没洗……”
“那还不快去洗?”沈明灼催促。
“哦……”兰芝点头:“知道了。”
站起身来朝外走,走到门边时,正巧与刚入门的裴樾撞上,兰芝福身:
“见过姑爷。”
说完不等裴樾说话,自顾自离开了。
沈明灼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正巧看见裴樾进门,温柔一笑:“夫君别见怪,兰芝跟着我,自小自在惯了。”
“在家中时,她便如此。”
裴樾不以为意,他的眼中只有沈明灼:“我不在意。”
他不在意其他人,沈明灼包容的人,他也愿意去包容。
“我来是想问,如今正处三月,春猎在即,夫人可愿与我同去?”
明明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可问这话时,裴樾面色如常。
好似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一样。
“春猎?”沈明灼犹豫了。
刚刚兰芝才说了麒洲船只出事,不知事件大小,也不知道几日才能解决。
若是跟随春猎,至少要离开十天半月。
见沈明灼面露纠结,裴樾的心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夫人不想?”
他缓缓靠近,自侧面环抱住端坐着的沈明灼,大手轻轻摩挲她身后的碎发,声音中满是不舍:
“你我新婚燕尔,灼儿忍心看我独守空房?”
沈明灼有些难办,踌躇道:“其实……春猎不过半月,我在家中等待夫君回来,也是一样的。”
“好吧。”裴樾叹息。
以为他答应了,沈明灼刚想说几句话哄他,就听裴樾又道:
“那我也不去了,在家陪夫人。”
“春猎哪有夫人重要。”
沈明灼张了张嘴:“……”
朝中炙手可热的年轻武将,天子近臣,春猎不去?
这太不像话了。
再者,春猎随行名单都是一早拟定的,哪有抗旨不遵的道理。
如此不给天子颜面,他们将来在陛下眼中,与那大逆不道的裴首辅有何区别?
“不行。”沈明灼一口否定:“要去。”
裴樾佯装惊喜:“夫人要与我一起去?”
沈明灼沉思片刻,咬牙点头:“去,我和你一起去。”
商船不过是损失些钱财,总比违抗圣命好。
“那我便差人准备衣物用品,届时来给夫人过目,若缺什么,可以告诉我。”
裴樾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夫人说从前的信件都找不到了,所以为夫今日写了一封,赠予夫人。”
沈明灼眼前一亮,接过信封:“可以看吗?”
“自然。”
他的灼儿想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信封刚刚拆开一点,沈明灼突然停下手:“不如……阿樾亲自念给我听?”
裴樾心头一晃:“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