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13:50:34

早膳后,沈宴知起身离开。

花妩提着裙摆追到廊下才赶上。

“兄长请留步。”

她咳了两声,声音在晨风里听着有些哑。

沈宴知转过身,苍竹也跟着停下脚步。

花妩快步上前,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方才在厅上,多谢兄长出言维护。”

她抬起头,眼眶还红着,是方才咳出来的。

一张脸白得没什么血色,偏双颊因为走得急,透出点淡淡的粉。

沈宴知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不必谢我。赵氏说话失了分寸,我不过就事论事。”

花妩抿了抿唇。

刚要开口,却听他话锋一转:

“倒是你,昨夜冒着大雪去祭拜,今日就染了风寒,这教训,可记住了?”

花妩一怔。

她没料到他会提起这茬,更没料到这话里竟藏着几分训诫?

那双杏眸睁得圆了些,长睫轻颤,里头映着晨光和他清冷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宴知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那弧度太浅,转瞬即逝,更像是错觉。

“病了一场,把脑子也冻糊涂了?”

这回花妩听明白了。

他在笑她。

笑她昨夜不顾严寒,跑去雪地里祭拜亡夫,结果把自己折腾病了,蠢得很。

花妩心头微恼,面上却迅速敛起怔愣,换上一副哀戚神色。

她垂下眼,声音轻得似叹息:“兄长教训的是,妾确实糊涂。可昨夜是夫君头七,若连纸钱都不烧一沓,妾心里实在过不去。”

说着抬起眼,眼里水光潋滟:“夫君待妾那样好……妾总想着,他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冷,会不会孤单。烧些纸钱,他在底下手头宽裕些,打点鬼差也方便……”

晨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颤了颤,又是一阵轻咳。

苍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二娘子这身子骨,真跟纸糊的似的。

偏生那张脸哭起来,确实我见犹怜。

只可惜碰上的是他家公子这般冷性子的……

“人死如灯灭。”沈宴知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这般自苦,他若泉下有知,也不会安生。”

花妩摇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妾不怕苦。若能换夫君在底下过得好些,再病十场也值得。”

她抬手抹泪,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腕上羊脂玉镯温润生光,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似雪。

上面那道梵文,与她个性却相当不衬。

沈宴知的目光在那玉镯上停留一瞬,又移到她脸上。

女子泪眼盈盈,长睫沾湿,鼻尖泛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又哭了……

上回被赵氏刁难时是这样,昨夜雪地里也是这样。

两次哭,都是为了沈宴辞。

她当真对他情根深种!

……

他忽然转了话头:“伤口还疼么?”

花妩正沉浸在“深情未亡人”的角色里,被他这突兀一问弄得怔住。

“什么伤?”她下意识反问,眼里还蓄着泪,模样有些呆。

沈宴知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上。

花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明白他问的是指腹上那些烫出来的水泡。

她缩回手,用袖子遮了遮,摇头浅笑:“不疼的。给夫君做糕点,怎么会疼呢?”

苍竹心里嘀咕:还不疼呢,那水泡他看着都疼。

沈宴知没接话。

他看着她,眼神很深,像望不见底的寒潭。

良久,才道:“既病着,就回去歇着吧。”

花妩福身:“是。”

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若真想祭拜,以后挑个暖和日子。病久了影响脑子。”

花妩脚步微顿。

回头时,只看见沈宴知墨狐大氅的一角消失在廊角。

苍竹快步跟上自家主子,走出几步后,才听见沈宴知淡淡吩咐:

“去库房取那瓶雪玉膏,送到她院里。”

苍竹一愣:“谁的院里?”

随即反应过来还能是谁,赶忙应道,“是,公子,属下这就去取来给二娘子送去。”

“……”

苍竹心里翻江倒海。

公子今日怎么了?

又是出言维护,又是送药膏。

平日里他可不会这般多管闲事。

-

花妩刚回东厢房,就见刘嬷嬷捧着一摞书站在院中,蕊儿则一脸焦急地候在门口。

“二娘子安好。”刘嬷嬷福了福身,皮笑肉不笑,“三夫人让老奴送几本《女诫》《女训》过来,说您如今守寡,更该熟读这些,修身养性。”

蕊儿脸色一变。

花妩却温声道:“有劳嬷嬷跑一趟。替我谢过三娘。”

刘嬷嬷将书放在案上,目光在花妩脸上扫过,见她面色苍白,眼下泛青,心里冷笑,面上却恭敬:“二娘子客气了。三夫人还说,您既然病了,就好好歇着,这些书不急,等病好了再看也不迟。”

她微微一笑:“三娘思虑周全。妾定当仔细研读,不负三娘苦心。”

刘嬷嬷见她这般顺从,反倒有些意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退下。

人一走,蕊儿就忍不住跺脚:“姑娘,三夫人这分明是故意添堵!您还病着呢,她就送这些劳什子过来!”

花妩没接话,只随手拿起最上头那本《女诫》翻看。

书是旧的,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被人翻过许多遍。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一字一句,都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

原主就是被这些枷锁困住,痴守三年。

花妩合上书,抬眸看向窗外。

梅花在雪中怒放,红得恣意,艳得张扬。

她也要在这深宅里,开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蕊儿,”她忽然开口,“去把那兔子花灯取来。”

蕊儿一愣:“姑娘要那花灯做什么?”

“明日便是上元节,我想外出替夫君祈福。”

蕊儿闻言大惊,忙低声道:“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如今是寡妇身份,按规矩不可随意出府,更何况是上元节那样人山人海的热闹场合,若被三夫人知道,怕是要拿家法说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