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久行在黑暗的房间床底蜷缩着,鼻腔里灌满了尘埃与旧床板混合的霉味。他死死盯着那道摸进来的黑影,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自己明明这一路上,说话做事都那么的低调稳重不张扬,怎么还是被人盯上了?是顾长安的人追杀过来了?还是镖局里那个内鬼被我逼急了,想偷偷跑过来先下手为强?
正思忖间,眼前的黑影突然像被墨汁稀释般淡去,连带着那抹锋利的刀光都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丝毫声响,仿佛从未出现过。
路久行趴在床底,后颈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这什么情况?玩魔术呢?这是哪国的秘法已经离谱到能让人原地蒸发吗?还是是今天自己撞鬼了?出门带刀还有脚步声的鬼?
我才刚完成第一次系统任务,系统奖励都还没来得及领,怎么就碰到这么灵异的东西了?该不会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里了吧?那我岂不是【绝对信息掌控系统】的二百五十任主人里最菜的那一任?
死寂像潮水般涌来,房间里只剩下路久行的呼吸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类似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可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又找不到来源,像是贴着骨头在爬。
就在路久行犹豫着要不要从床底出去的时候,一缕温热的气息突然拂过耳廓,紧接着,一个女子的低语毫无征兆地炸响在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恐惧像藤蔓般瞬间缠住心脏,勒得路久行几乎窒息,他僵硬地转动脖颈,借着那道冰冷的月光缝隙,缓缓扭过头。
看见自己身边,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
密室内的火把忽明忽暗,将石壁上的人影拉得扭曲如鬼。空气里弥漫着汗味与铁锈的腥气。
一个和其他云国人一起到章国大牢内参与救援的黑衣人,正瘫跪在李乘风脚前,脊背佝偻得像株被狂风压弯的芦苇。
他面前的青砖上,一枚巴掌大的令牌静静躺着,令牌中央的骷髅头眼眶里,两团猩红的光焰正幽幽跳动,映得镖师惨白的脸忽红忽绿,像浸在血水里的纸人。
“神显・验魂牌……” 有镖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是云国研法司特制的精神类秘法道具,借神显化星的源力运转,专测谎言。
一旦被问者言语有虚,骷髅头便会燃起点点红光,此刻这团红光浓得几乎要滴下来,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总镖头…… 我、我是被逼的!” 跪着的黑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死死抠着砖缝,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顾长安抓了我妻儿,他说要是不照做,就、就把他们扔进厚土秘法的炼魂炉……”
“被逼的?” 李乘风的声音像淬了冰,在密室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他一脚踩在验魂牌旁,验魂牌上的红光映得他刚毅的面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你给章国递消息时,怎么没想过弟兄们的妻儿?”
他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密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火把爆裂的轻响,和他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总镖头,不必跟这叛徒废话!” 牛七的声音突然炸响,他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抽搐,腰间的弯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寒光闪过的瞬间,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见 “噗嗤” 一声闷响,滚烫的血溅在青砖上,迅速晕开一朵妖异的花。
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仿佛没看清这最后一刀。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眼前一切的发生,对那个曾经是大家兄弟,如今被一刀断头的内鬼,没有丝毫的同情。
因为大家知道,如果不是总镖头行事谨慎,大家将目标劫出狱后,才安排人临时过来通知大家在何处汇合躲藏,让这内鬼无法提前连汇合点也一并泄露,如今怕是连这腾龙镖局都被顾长安带人提早一锅端了,也多亏这人潜伏在章国用的身份,是一个平日里在大街上卖糖葫芦的。
李乘风弯腰拾起那枚验魂牌,骷髅头的红光正在缓缓黯淡。
“查他最近接触过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漏。” 李乘风将令牌收入怀里,冷声道:“顾长安既然能安插一个内鬼,就可能有第二个。”
在场的黑衣人们齐声应是,眼神里的惊悸渐渐被狠厉取代。
李乘风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褶皱,最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转身往密室外走。火把的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柄即将出鞘的刀。
“现在,” 他的声音穿过密室的石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去见林大公子。”
门外的风卷着寒意灌进来,吹得火把剧烈摇晃,将所有人的影子都晃成了跳动的鬼魅。
借着月光从床板缝隙漏下的微光,路久行看清了趴在自己身边的女子的脸。
她眉毛细长如新月,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凌厉,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组合在一起便是一副清秀雅致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有些惊人,像藏着两簇跳动的烛火。
路久行刚想壮着胆子张口问 “你找谁”,脑子里突然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顺着太阳穴炸开,眼前瞬间被无数混乱的画面淹没。这是系统在强行灌输原主阿九的记忆碎片——
阴暗潮湿的小巷里,年幼的阿九缩在墙角,寒风卷着雪花钻进单薄的衣衫,胃里的饥饿感像只爪子在不停抓挠。
接着画面一转,是灯火通明的石室,几个看不清面目,穿着黑衣的人将他围住,胸口的赤目鸦徽章在火光下泛着幽光,他被按在石凳上,一人端着漆黑的汤药凑到他嘴边,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灌入喉咙时的灼痛感仿佛还残留在舌根,伴随着的是恐惧与无力的情绪。
最后画面定格在玄工令尹府的马厩,成年的阿九牵着马走过回廊,腰间藏着的情报卷轴硌得皮肤生疼,而在人群的缝隙里,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容一闪而过,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些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阿九幼时的恐惧、被灌药时的抗拒、潜伏时的警惕,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女子面容带来的微弱安心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路久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唔……” 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拱起,脑袋眼看着就要撞上头顶的床板。
而身旁的女子眼疾手快,伸出手掌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她的力道不重,却稳稳地将他按回了原位,避免了路久行真的在记忆碎片入脑时,不小心自己把头撞在床板上,撞出一个大包。
紧接着,一句平静却带着些关心的低语,在路久行的耳边响起:
“阿九,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