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摆在了眼前。
一张床,三个人。
林啾啾睡姿豪放,小小的身子呈一个“大”字型,霸占了床铺最中央的位置,小嘴还砸吧着,梦里大概还在啃着红烧肘子。
留给两个成年人的空间,一边一条窄边。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灯光下,苏清音的耳根泛起一层薄红,她站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顾寒州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一个地方冲。他一个在死人堆里都能睡着的兵王,此刻竟然比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
“我……我去打盆水,你先洗漱。”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拎起屋角的暖水瓶和脸盆就冲了出去。
门外的冷风一吹,顾寒州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懊恼地拍了下脑门。
顾寒州啊顾寒州,你可是特战团团长,有什么好慌的?那是你媳妇!
可一想到“媳妇”两个字,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等他打水回来,苏清音已经从包里找出了换洗衣物,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衬衫和长裤。
“水打好了,你……你先用。”顾寒州把脸盆放在地上,眼神都不敢往苏清音身上瞟。
苏清音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屋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能拉上一块布帘子隔开。很快,帘子后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顾寒州背对着布帘,坐在唯一的木头椅子上,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他能清晰地听到水珠溅落在皮肤上的声音,能想象出帘子后那幅被水汽氤氲的动人画面。
三年了,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她。可当她真的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却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自己失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苏清音已经出来了。
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刚洗过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还在滴水。或许是热水的缘故,她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色,一双清亮的眸子在灯光下水汪汪的,比招待所里那些军官口中的“国宝”模样,更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媚。
顾寒州的心跳,漏了一拍。
“头发……怎么不擦干?”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没带毛巾。”苏清音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放的地方,连块像样的布都难找。
顾寒州二话不说,打开自己的衣柜,从最里面翻出一条崭新的、还带着布料味道的军绿色毛巾。
“用我的。”他把毛巾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他的手却很烫。
苏清音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抽回手,接过了毛巾。
顾寒州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里有些失落。
“啾啾她……睡觉老实吗?”苏清音低着头擦头发,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不老实。”顾寒州立刻接话,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喜欢踢被子,还说梦话。”
“是吗?都说什么?”
“说……要吃肉,还说要打熊。”
苏清音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像是冰雪初融,春暖花开。顾寒州看呆了。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笑。以前她总是清冷的,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你睡里面吧,靠墙,安全点。我睡外面,万一啾啾掉下床,我能接着。”顾寒州主动安排。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苏清音没有拒绝。她脱了鞋,小心翼翼地从床尾爬进去,躺在了林啾啾的里侧。
轮到顾寒州洗漱,他动作快得像在执行紧急任务,三下五除二搞定,出来时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和军绿色的长裤,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感。
他关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摸索着躺在了床的最外沿,身体紧紧挨着床边,恨不得挂在上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碰到中间的妻女。
床板因为他的重量,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黑暗中,苏清音的身体也跟着僵了一下。
两个人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谁也没说话。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顾寒州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近到苏清音能感受到他身上灼人的热度。
这是他们分别三年后,第一次同床共枕。
“清音。”顾寒州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嗯。”苏清音的声音在夜里很轻。
“这三年……苦了你了。”顾寒州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一个海归博士,本该在窗明几净的实验室里搞研究,却在乡下农场,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苏清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再坚强的人,在夜深人静时,也会流露出一丝脆弱。
顾寒州很想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告诉她以后有他在,再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他不敢。
他怕吓到她,也怕自己的鲁莽,会破坏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就在这时,中间的林啾啾忽然翻了个身,一条小胳膊直接甩在了顾寒州的胸口上,另一条小腿,则毫不客气地搭在了苏清音的肚子上。
这一下,仿佛一个开关,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
顾寒州和苏清音,被迫向中间靠近了一些。
他们的手臂,在被子下,轻轻地触碰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身体,都猛地一僵。
顾寒州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皮肤的滑腻和微凉,而苏清音则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坚硬和滚烫。
“爸爸……”林啾啾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梦话,“抱……”
顾寒州的心,像是被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麻。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越过女儿小小的身躯,轻轻地,搭在了苏清音的肩膀上。
苏清音没有躲。
她的身体依然紧绷着,但没有推开他。
顾寒州受到了鼓舞,他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让她靠得更近一些。
“清音,”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黑暗中,苏清音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往他那边,轻轻地,靠了靠。
这个微小的动作,对顾寒州而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
怀里躺着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国,和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家。
夜,还很长。
这一晚,兵王的心,彻底乱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军区大院的起床号还没吹响,顾寒州就睁开了眼睛。这是他多年从军养成的生物钟。
他一动,就感觉手臂有些发麻。
低头一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妻女都揽在了怀里。林啾啾像只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和苏清音。而苏清音,则像一只乖巧的猫,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脸颊就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平稳。
窗外的晨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顾寒州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幅美好的画面。他贪婪地看着妻子的睡颜,心里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团长!团长!你醒了吗?食堂今天有红烧肉,政委让你赶紧带嫂子和孩子过去吃早饭!”
是警卫员小李的声音。
这大嗓门,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怀里的苏清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她清亮的眸子里,先是迷茫,随即是清醒,最后,是铺天盖地的羞涩。
苏清音猛地意识到自己正被丈夫紧紧抱着,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
“我……”她刚想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女儿的腿压着,动弹不得。
顾寒州也有点尴尬,连忙松开手,干咳一声:“是警卫员,让我们去吃早饭。”
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她因为羞赧而格外娇艳的唇上。
空气里,再次弥漫起一种名为暧昧的因子。
门外,警卫员小李还在扯着嗓子喊:“团长!你再不来,红烧肉可就要被抢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