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挡板隔绝出一个绝对安静的隐私空间。
许问期靠着椅背,脚踩在羊绒毯上,整个人算不上放松,也算不上紧绷。
她只是觉得太安静了,有点不自在。
其实这种时候,许问期想听点音乐。
但很遗憾,她的耳机没戴。
于是女人侧过脸,手交叠着放在身前,闭上眼睛休息。
冷不丁,一道铃声响起。
许问期的手机铃声。
她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备注,又下意识看了眼江夜还。
戴着墨镜的男人没什么表情,翘着二郎腿淡声道:“你接。”
许问期接起电话,喊了句妈妈,而后就安静地听着对面说话:“小七,我那晚让你去云阁接江先生,你去了吗?”
“没有。”许问期不冷不热道。
李白清重重地叹了口气:“许问期啊许问期,你怎么不识好歹呢,到时候江先生不满意了,跟你离婚了怎么办?你难不成这辈子都想一个人过日子吗?听妈妈的,江家高门深户,你就算不能跟他培养出感情,但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也能给自己一个保障。”
“你要是离婚了,你奶奶是绝对不会再让你回家的,妈妈也帮不了你。”
每次都絮叨个没完,许问期左耳听右耳出,视线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建筑物上,思绪神游。
过了好几分钟,李白清喊了几声许问期的名字,大概是知道她走神了,对面气得把电话挂了。
还丢下一句:“就你这样的命,你就作吧!”
对于这些话,许问期早就麻木了,她不冷不热地把电话放进口袋里。
隔着一个中央扶手箱,静静听了半天的江夜还突然出声:“许夫人?”
“算不上。”许问期答话,从另一侧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三两下拆了包装纸丢进嘴里,转头问,“你吃糖吗?”
“不吃。”
“哦。”许问期没所谓地把糖纸放进兜里。
见她没什么反应,江夜还皱了下眉。
他五感极好,哪怕许问期的电话音量很低,他也还是听到了她母亲说的那些话。
指责。
漫无目的的指责。
他听完都觉得不适,可许问期一脸淡然,就像没听见一样,对任何一个词汇都不感兴趣。
江夜还沉吟几秒,开口:“结婚也有两个多月了,如果你需要回门,我这几天可以陪你去一趟。”
没听说过回门是两个月以后回。
许问期舌尖抵着嘴里的糖,这次这颗是草莓味的,她喜欢:“不用了。”
她对回那个家没有什么兴趣。
“许夫人……”
江夜还才说了三个字便被许问期打断了。
“她不是许夫人,”许问期没有什么情绪地道,“莫城新婚姻律还没出来的时候照旧律允许男人纳妾,允许女人多夫,所以我爸娶了一个老婆四个姨太太,旧律废除那天他又卡着点公开了我妈这一个,按规矩来,我妈不是许夫人。”
“你叫她一句许夫人,太抬举了。”
女人语气里有些讥讽的意味,甚至像是在自嘲。
江夜还顿住,隔着镜片看向许问期,她落在扶手上的手微微蜷起,看得出来的烦躁。
莫城新婚姻法实施之前,的确是这样的。
但那时不是所有男人都能纳得起妾的,只有富人、老婆管得不严和家族规矩允许的情况下才能纳妾,许家林家就是这样。
大家族里当然有也例外,譬如江家,江家百年前就定了族规,只要是江家的人,配偶只能有一个。
各家情况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男人薄唇紧抿着:“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太太,我不希望我江夜还的太太不受任何人尊重。”
“所以,这周你挑个时间,我跟你一起回去,虽然晚了点,但应尽的礼数我会做到。”
他努力爬到今天,为的就是尊重这两个字。
许问期闻言,怔在原地。
她不可思议地转头,嘴里的糖果差点咬破:“你、刚才听见了?”
“我耳力不错。”江夜还略微点了下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许问期扯了下唇,“你确定要跟我回去吗?”
“嗯。”
……
回到半山庄园,司机把许问期买的所有东西都放到了客厅里。
然而许问期只交待佣人把东西堆进杂货间。
江夜还摘掉了墨镜和袖扣,他站在玄关处,看着女人兴致缺缺的样子,突然间有点好奇。
人的购买欲是因为兴趣,可她对自己买的这些东西没有兴趣,连看也不想看一眼,似乎就只是为了买。
她对任何事好像都不在意。
江夜还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有没有出错,但就目前的表现来看,许问期跟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没见过性子这么冷淡的女人。
晚餐两个人都在别处用过了,所以回家后各做各的事。
江夜还在书房里处理公事,许问期在顶楼的露天阳台看星星。
这一处静谧无声,很适合一个人待着。
顶楼的天文望远镜可以看见浩瀚无垠的星河,许问期一个月之前就发现了这个好地方。
看累了,她就躺在一边的躺椅上,双腿交叠着看远处漆黑的夜幕,听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一辈子真长。”许问期枕着一只胳膊,望着那轮孤月发呆感慨。
“其实一眨眼就没了。”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难得放松地倚在门边。
夜幕下,男人那双漂亮的灰眸像钻石一样。
许问期从躺椅上半坐起来,身上的披肩也随之落下。
她穿得单薄,洗完澡就穿了身浅杏色吊带睡衣出来,披肩滑落,露出女人白皙圆润的肩头。
江夜还靠近了几步,悄无声息地先她一步捡起披肩,搭在她的肩膀上,缓声问:“嫁给我,会很委屈吗?”
女人素白的脸上出现点疑惑的神情,随即,她撩开耳边散落的头发,拉紧披肩反问:“我克夫,难道不是应该问你委不委屈吗?”
江夜还闻言,眸子里竟然划过一点笑意,他道:“江太太,我的命应该还挺硬的。”
许问期失笑,移过目光道:“你怎么上来了?”
“最后一个佣人离开前说你在这。”江夜还也不瞒她,“我找你,是想问问你,你母亲都喜欢些什么,回门的时候可以带点礼。”
看得出来,他是个很绅士的人。
至少比她那几个命薄的前未婚夫绅士沉稳。
“你是江家家主,位高权重,去一趟许家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许问期说完,站起身来,“风冷,还是回去吧。”
言下之意,不需要任何礼物。
江夜还就站在她的身侧,男人身量很高,靠近她时有种无端的压迫感。
他的影子被一旁的灯光拉得很长,并在许问期身边,像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风,挡住了从旁吹来的冷风。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完全侵袭了许问期的嗅觉。
换做是以前,许问期抵触这样亲密的距离,可这是她的丈夫。
她微微仰起头,去看男人被夜色勾得深邃的轮廓。
距离近了,那双自带着疏离感的灰色瞳孔深不见底。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江夜还低眸,正撞进女人没有情绪的瞳仁里。
“很漂亮,”许问期轻启红唇,“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
这是人生中第二次被人夸眼睛好看。
不管怎么说,江夜还心情还是挺好的,他微微勾了下唇,摊开手在她身前:“谢谢。”
男人伸过来的手生得很漂亮,指节修长匀称,如竹般劲瘦有力。
她蹙眉,江夜还点了点下巴。
而后,许问期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