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私人病房,空气里闻不到一丝消毒水味。
许问期见到了江家的三族长,按规矩,她该叫一声三叔。
打了招呼,朱颜鹤发的老者笑着问:“这就是许家最小的女儿?”
许问期乖巧地点点头,主动凑过去帮他倒了杯水。
江夜还进了室内才摘掉墨镜,他动作娴熟地把眼镜挂在胸口处的口袋里:“孟悠说你还有话跟我说。”
江故笑出声来,抬了抬手:“丫头,你先出去,让我跟江迟说几句话。”
许问期连忙放下水杯,自觉离开。
人走了,房间里仍能闻到她身上淡雅的味道。
江夜还靠墙站着,曲着一条腿,神色自若。
江故半坐起身来,声音沙哑:“江家是滩浑水,你二叔是个和事佬,四叔又是个没用的,你大伯跟我对着干了这么多年,我要是走了,保不齐他会做些什么,你照顾好自己,我也跟你妈有个交代。”
“你如今结了婚,我这任务也就算完成了一半,许家这姑娘虽然名声不太好,但看着乖巧,你也到了该稳定下来的年纪了。”
“江迟,有个家总比没有的好。”
江夜还听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拇指抵着额角,无名指揉着眉心:“三叔,你要说的话就是这些?”
“不是,后面这些是我看见你太太才想起来的,”江故沉吟几秒,“我想说的是,家主这个位置不好坐,是傀儡。”
“算上江家已故的家主,只有你的手段是最强悍的,所以撑到现在也没人敢动你,但是树大招风,我走了,就没人站在你这一边了,你一定要提前布局。”
江夜还轻嗤了一声,垂下的眼眸里晦暗不清:“就算是傀儡,不也还是把我推上来了吗?”
江故脸上出现愧疚的神色,他低着头,叹了口气:“我跟你妈对不住你爸,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帮你保住江家。”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太太还在等我。”
江夜还不想再听他的长篇大论,烦躁地直起身子,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拉开门,许问期跟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对面长廊的椅子上。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是个医生,看胸牌,是心理科的,他含笑递给许问期一颗棒棒糖。
女人坦然地接过,眉眼间难得浮现出一点放松的笑意。
两个人只是眼神交汇,江夜还就知道他们认识了很多年。
他关上病房门,戴上墨镜后站在原地没动,约莫过了十几秒,许问期仍然没有往这边看的趋势。
江夜还只能走过去,靠近她时居高临下地说:“该走了。”
正跟周牧谦聊得开心的许问期怔住,仰起头来,把糖咬进嘴里,点点头跟周牧谦道:“我先生。”
许问期嫁给江家家主的事,周牧谦早就知道了。
在这个医院里,他远远地见过江夜还几次,江夜还一看就知道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毕竟是整个江家的主心骨,手段雷霆。
男人身高优越,即使戴着墨镜,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感也一分不减。
周牧谦忙介绍自己:“江先生,您好,我是您太太的朋友,周牧谦。”
他伸手。
江夜还低眸看了眼,本来不想搭理的,但许问期站在这。
于是男人伸手,碰了碰周牧谦的手后收回,语气极淡:“你好。”
他不需要介绍自己。
两个人未曾接触过的男人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话题,许问期也不想让江夜还过多关注自己为什么跟周牧谦认识。
她主动握住江夜还垂下的手,攥紧他的几根手指,微笑着说了再见。
从医院出来,上车以后江夜还摘掉眼镜,颇为好奇地问:“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巧合,”许问期两只手捏着棒棒糖的塑料棍,“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江夜还对她身边的朋友不感兴趣,可这两人很熟,应该认识很多年了,两人间自带着旁人无法融入的结界。
“他跟我差不多大,你们认识多年,很不合理。”江夜还直白道。
许问期侧眸,男人长腿交叠,浅灰色的瞳孔里填满了探究。
他这双眼睛,毒辣。
一眼就能知道周牧谦的年龄,明明周牧谦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江先生,我是个成年人,有一些朋友不奇怪,我没有去探究你跟孟小姐之间的关系,你为什么要来探究我?”
许问期说这话不是吃醋,只是单纯地觉得江夜还越界了。
虽然他们每天都睡在一起,但也只有晚上那段时间会说几句话。
彼此之间没那么熟。
“我跟孟悠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她叫我的小字,这很合理,但我听见周牧谦叫你七七……”江夜还顿住,话题又回到他跟孟悠之间,“虽然孟悠叫我的小字,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孟悠早就有了未婚夫,而我跟她私下也没有联系。”
男人的目光落在许问期身上,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那颗蓝色的棒棒糖看,江夜还摩挲着指关节,正想开口强调些什么时,许问期开口了。
她的眼神依旧在棒棒糖身上,她张唇,浅浅一笑:“我跟周牧谦也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是朋友,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今天只是临时起意。”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会给你带去任何麻烦的,你放心。”
回到半山庄园,佣人已经做好了晚餐。
吃过晚餐回到卧室,江夜还突然问:“你想下棋吗?”
“我的技术太烂,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许问期推开卧室门,歪头道,“我想要泡个澡,所以你去客卧洗澡吧。”
靠在衣帽间门上的女人刚用完晚餐没多久,浑身都透着一股懒劲,说话时眼皮半垂着,肌肤红润。
头顶的灯光滑落在她脸上,她手上勾着一条吊带款式的睡裙。
许问期跟他睡觉,从来都是长袖长裤的睡衣,即使洗完澡为了方便穿吊带,她也会在吊带之外加一件外袍。
女人的手指修长纤细,手上那一抹浅绿色像初春枝头刚发的芽,颜色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视线移回许问期身上,江夜还岿然不动,喉结滑动两下轻眯起眼睛道:“同床共枕半个月,夫妻生活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