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5:13:10

张远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他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些泛黄的借条和合同,像是在看一堆垃圾,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和被羞辱的愤怒。

“张立业,你玩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玩你?”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张远,这是我们之间的账。一笔一笔,都要算清楚。你不是要继承吗?可以,先把债务继承了。”

王公证员站在一旁,脸色变幻,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债务和遗产是两码事”,但在我的注视下,他明智地闭上了嘴。他只是个来做见证的,不想卷入这种狗血淋漓的家庭纷争。

“就为了这点钱?”张远忽然笑了,是那种极度轻蔑的冷笑,“二十三万?打发叫花子呢?我告诉你,我这次回来,没打算空手走。五千万,我至少要一半!”

“一半?”我也笑了,“两千五百万。你张嘴就要。你的脸呢?”‍⁡⁡⁣⁣

“脸?”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你这,我还要什么脸!当年你让我出去闯,我赔光了,你管过我吗?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你在哪?现在你有钱了,开始跟我算旧账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所有的错都在我。

这就是我的儿子。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懒得跟他争辩这些陈年旧事。事实的真相,只有我和他心里清楚。那五十万之后,我还给他打过五万,那是家里最后的存款。换来的,是他的彻底失联。

“说完了?”我平静地问。

他梗着脖子,怒视着我。

“看来你说完了。”我点点头,“王公证员,麻烦你做个见证。今天,我儿子张远,当着你的面,亲口承认,他欠我二十三万借款,以及另外二十七万的房款。总计五十万。按照十五年前银行同期贷款利率,我们算一下利息……”

我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还有计算器。

张远的脸,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你疯了!”他冲过来,想抢我手里的纸笔。

我手一缩,躲开了。他扑了个空,更加恼羞成怒。

“张立业!你别逼我!”

“逼你?”我抬头看他,眼神冷得像冰,“十五年前,你妈躺在病床上,一口东西都咽不下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打电话求你回来看看她,你说你在开会。张远,那个会,值多少钱?比你妈的命还值钱吗?”

他浑身一震,眼神躲闪了一下。

这是他唯一的软肋。或者说,是他唯一无法理直气壮辩驳的污点。

“我……我那个时候是真的走不开。”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走不开?”我步步紧逼,“走不开到连参加她的葬礼都没时间?走不开到需要把我拉黑?”

“我没有!”他立刻反驳,声音又大了起来,“那是手机丢了!换了号码!我怎么会拉黑你!”

谎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样一个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行。”我把纸笔和计算器都推到一边,“既然你不认账,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门在那边,不送。”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公证员如蒙大赦,立刻对张远说:“张先生,要不……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您跟您父亲……再沟通沟通?”

张远没动。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天人交战。就这么走了,他不甘心。五千万,那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可不走,他今天占不到任何便宜,只会自取其辱。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缓和了一些,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能听清一些词。

“……没,他不同意。”

“……老顽固,油盐不进。”

“……还跟我算旧账,提以前那点钱,你说可笑不可笑?”

“……你别急,我想想办法。这钱,肯定是我们的,他一个老头子,还能带进棺材里?放心吧,茵茵。”

茵茵。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刘茵。张远在大学时的女朋友,后来应该就是他老婆了。我只在照片上见过,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女人。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背后还有个军师。

张远打完电话,走回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

“爸,你看你,说这么重的话干什么。我们是父子,哪有隔夜仇。”他坐回沙发上,好像刚才那个暴跳如雷的人不是他。“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你别往心里去。那五十万,我认。等我拿到钱,双倍,不,十倍还你!五百万,行不行?”

他开始跟我画饼。

用我的钱,来还我的账。

“你放心,爸。等我们拿到拆迁款,我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个大别墅,请最好的保姆照顾你。你想去哪旅游,我就陪你去哪。我们把这十五年缺失的,都补回来。”‍⁡⁡⁣⁣

他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如果不是我刚才听到了他打电话,我差点都要信了。

“你想要钱,只有一个办法。”我打断他的表演。

“什么办法?”他立刻问,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我看着他,慢慢地说:“明天,去你妈的坟上,跪下,磕一百个响头。磕到我满意为止。我满意了,或许会考虑给你一点。”

张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让我去……磕头?”

“对。”我点头,“你妈等了你十五年,没等到。你该去见见她了。”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让他去给一个死人磕头,这比让他还钱还让他感到羞辱。

“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磕就磕。只要你说话算话。”

“我说话,一向算话。”我看着他,“明天早上八点,墓园门口,我等你。你一个人来。如果我看到多余的人,或者你迟到一分钟,一分钱都没有。”

张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行。”他站起身,“王公证员,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门关上,我重新坐回沙发里,拿起茶几上那份“遗产继承声明”,把它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明天?明天会是一场好戏。

我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小陈吗?我是张立业。对,明天你不用过来了。帮我办另外一件事。你认识那种……专业的摄像师吗?要最专业的那种,设备要好,能拍出脸上最细微表情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