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5:23:17

小队在“先驱号”内读取卫明日志,确认“虹桥理论”五百年前已被验证;银色圆柱体周围真空涨落异常,疑似能生成负能量密度。锈带内出现细长影子飞行器,展示光纹并以某种场效应“拽长”局部时间节奏。更糟的是:黎铸当场开保险,用枪口逼迫莫回交出数据与“钥匙”,背叛进入明面。

——

叶知秋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恶心。

那种恶心来自身体对“节奏被改写”的本能排斥:心跳像被按住、又像被延长,血液在血管里变得黏稠,连吞咽都像慢动作。头盔显示器的时间戳拖着重影,呼吸提示灯从正常的绿变成了迟缓的黄,仿佛有人把她的生理参数当作旋钮,轻轻拧了一下。

她看见莫回的手停在数据晶体上方,指尖离接口只差一厘米,却像被冻住;韩溯的嘴还张着,没能把下一句尖叫吐出来;黎铸的枪口稳稳指着莫回,枪口下沿的微光都被拖长成一条细线。

舷窗外,那艘影子飞行器的光纹在红褐色微粒雨中缓慢闪烁,像某种不带情绪的注视。

“它在让我们慢。”莫回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被拉得发闷,“不是时间变慢,是我们的……可用能量过程变慢。”

叶知秋的脑子里闪过韩溯曾解释的“能量抑制场”:改变局部量子常数,扰动电子跃迁,神经信号就会像漏电一样衰弱。现在这股“拽长节奏”的效应更细腻——没有彻底关掉能量,而是让一切变得粘滞,像把他们泡进了高粘度的胶里。

黎铸的声音比他们更清晰,像他的头盔系统有更好的滤波器:“莫回,拔晶体。立刻。”

莫回的眼睛发红,像被红光烤过:“你在跟外面那东西抢时间,还是在跟我们抢?”

黎铸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莫回,短暂落在银色圆柱体上——那目光像一只手,已经先一步伸过去握住了“解释权”。

叶知秋的喉咙发干。她明白此刻争论没用:在这个节奏被拽长的环境里,语言会先于行动崩溃。而崩溃的那一刻,枪口会变成最终的逻辑。

她必须制造一个“缺口”。

不是道德缺口,是物理缺口。

她的视线扫过先驱号狭窄的舱室:老式控制台、破损的宇航服、舱壁上的计数刻痕、角落里一只手动式应急灭火罐——那是五百年前的设计,用压缩惰性气体喷射降温与隔绝氧。它的优势是:不需要电。

叶知秋慢慢伸手,像在水下移动。她不敢让动作变快,快动作在这种粘滞场里更显眼,也更容易被黎铸判断为攻击。她把手伸向灭火罐的机械拉环。

黎铸的枪口微微偏了一度:“别动。”

叶知秋停住,抬起另一只手摊开掌心,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我只是想让我们别在这艘老船里窒息。头盔循环风在变慢,你感觉不到吗?”

她说的不是谎话。她确实感觉到头盔内的风速下降,像某种能量过程整体被压低。黎铸眼神一瞬间的迟疑,说明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半秒的迟疑里,叶知秋拽下拉环。

灭火罐发出一声短促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一股高压惰性气体喷出,白雾在狭窄舱室里炸开,像一团突然膨胀的棉花。白雾裹着细小冰晶撞上舷窗、控制台、黎铸的面罩,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气体喷射不需要电,也不受“节奏拽长”的电子层面影响,它是纯粹的力学过程——像在胶水里突然射入一枚子弹。

黎铸下意识抬臂护面,枪口偏离莫回胸口的一瞬间,莫回猛地扑向控制台,手指插入接口,粗暴拔下那块透明晶体。晶体脱离时发出一声尖细的“吱”,像玻璃刮过金属。

“走!”莫回吼了一声。

韩溯像从噩梦里惊醒,手忙脚乱把莫回递过来的数据晶体塞进隔离盒,扣上机械锁。他的动作几乎是抽搐式的快,显然是恐惧把他的神经从粘滞里硬拉出来。

黎铸回过神,枪口重新抬起,指向叶知秋:“你找死。”

叶知秋没有躲。她知道自己躲不开枪口,也知道躲会让莫回和韩溯失去她争取的那一点时间。她反而向银色圆柱体侧跨了半步。

黎铸的瞳孔缩了一下:“别碰!”

这句话暴露得太彻底了:他真正害怕的是她碰到“钥匙”。

叶知秋把手停在圆柱体上方两厘米处,没有触碰,却让黎铸必须在“开枪”与“阻止触碰”之间二选一。

就在此时,舷窗外的影子飞行器再次点亮光纹。光纹的几何线条微微变化,像在完成某种确认。紧接着,先驱号内部的老式指示灯——那些本应早已失效的机械灯泡——竟然逐个亮起,发出昏黄的光。

控制台上跳出一行极简的汉字提示,字体很旧,像教科书里的早期标准字库:

“完成握手。”

韩溯倒吸一口冷气:“它……它用先驱号的系统跟我们对齐了。它在用我们的老协议!”

莫回咬牙:“它不需要理解我们,它只需要找到能对齐的‘接口’。”

“接口……”叶知秋的心里猛地一跳——父亲译文里说过:圆柱体是钥匙,先驱号是钉子,程远是门槛。现在她看到第四个词正在成形:接口是他们自己。

黎铸的声音冷到没有温度:“把钥匙交出来。”

“交给谁?”叶知秋问,声音发哑,“交给你?交给元承?”

黎铸的眼角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否认,只重复:“交出来。”

那一瞬间,叶知秋忽然理解了父亲那句“控制太阳就是控制一切”的另一层含义:当权力掌握了“门”,它就能决定谁有未来,谁只配留在燃烧的母星里。

她做出了一个违背自身利益的动作——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人性切口”。

她伸手,轻轻触碰了银色圆柱体。

触感不像金属,更像温度恒定的石。冰凉,却不刺骨。指腹接触的瞬间,圆柱体表面那种不自然的哑光像水一样“退开”,露出一层极细的微结构纹路——并非刻字,而是类似晶格的周期排列。

同时,她的头盔里响起了一声极轻的“滴”。

不是系统提示音,更像某种古老设备完成认证时的确认声。

舷窗外的影子飞行器光纹骤然稳定,随后——那种“节奏被拽长”的粘滞感突然松开了。

像有人松开了掐在喉咙上的手。

空气重新流动,心跳重新变快,汗珠重新沿着面罩内壁滑落。叶知秋几乎是本能地大口吸气,吸进来的却是先驱号里陈旧的尘味,带着一点金属锈屑的苦。

黎铸脸色第一次明显变了:“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它知道我们不是来跪拜的。”叶知秋听见自己说,声音抖,却没退,“我们要走。”

她抓起圆柱体,塞进自己胸前的装备固定槽。圆柱体沉得出奇,像握住一段凝固的夜。

黎铸向前一步,手伸向她胸口。莫回猛地横身挡住,外骨骼肩部装甲撞上黎铸,发出一声闷响。两人近距离扭打,呼吸声在狭窄舱室里像野兽。

韩溯拖着隔离盒已经冲向对接通道,声音发尖:“回小艇!回小艇!它在靠近——它’看’到了钥匙!”

舷窗外,影子飞行器的光纹发生了第三次变化。这一次变化让叶知秋想起她曾在一份封存的外缘情报里见过的描述——“圣纹投影”:几何线条不仅表达身份,也表达权限等级。她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可能:这影子不是野兽,是“管理员”。它并不急着杀他们,它只是在确认:钥匙被谁拿走,接口是谁。

叶知秋冲向通道,背后传来黎铸压抑的吼声:“钥匙属于舰队!属于——”

后半句被莫回的撞击声打断。叶知秋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一回头,就可能被那句“属于”绑住——而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不属于任何权力机器的行动。

莫回紧跟其后,外骨骼关节撞在舱壁上发出闷响。

黎铸在原地僵了半秒,目光扫过舷窗外那道越来越深的暗幕,像终于明白这里的规则不听枪。他咬牙骂了一句,转身追上来。

小队几乎是跌进小艇舱内。舱门一合,艇载系统立刻接管,冷冰冰的提示音在头盔里响起:“对接解除。自动返航程序待命。”

紧接着,母舰的加密内线接入,钟离的声音压着怒意与紧张,从通讯里传来:“先遣小队,报告!刚才犁星号外侧阵列显示,锈带边缘那道环面结构曲率在抬升——像要开启一次折叠。你们触发了什么?”

韩溯声音发抖:“先驱号日志!圆柱体是钥匙!外面有个东西在‘管理’门——”

“说重点。”钟离咬字很重。

叶知秋把胸前固定槽里的圆柱体按了按,感受它的重量:“重点是——钥匙在我们手里。我们能走。但锈带会记住我们。”

通讯那头沉默了半秒,钟离咬牙下令:“离舱!最大加速度撤回母舰!关闭一切主动辐射源!”

“执行。”艇载系统回应。

小艇猛地后退,推进喷口喷出短促的蓝白等离子流。叶知秋的身体被压进座椅,束带勒得肋骨生疼。她透过后窗看见先驱号迅速缩小,像一具漂浮的棺材;而那艘影子飞行器并未追击,只是停在环面光幕前,光纹闪烁了一下,像完成了一次记录。

然后,环面光幕的“暗”变得更深了,像黑洞边缘。

叶知秋忽然想到卫明那句:你们一旦来,就会成为它记录的一部分。

他们已经被记录了。

而回到母舰后,真正的背叛才会开始发酵——因为黎铸不会放弃钥匙,元承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