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5:26:22

晨雾如纱,笼罩着扬州城东的荒地。

林霄扶着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的周济仁,站在一口废弃的井边。远处传来鸡鸣声,天色正在一寸寸亮起来。废弃的菜园里杂草丛生,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

“这……这是哪里?”周济仁喘着气问,他的绸衫上沾满了下水道的污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城东,离回春堂至少三里。”林霄环顾四周,“这里原本是王家的产业,三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仓库,就废弃了。”

“王家?”周济仁脸色一变,“那我们——”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林霄打断他,“王氏想不到我们会躲在她家的荒地里。而且这里够偏僻,白天也不会有人来。”

他扶着周济仁走向园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那是一间看守人住的小屋,门板半朽,窗户破损,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屋里很简陋:一张破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破烂杂物。林霄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半截蜡烛。

烛光驱散了黑暗,也照出了周济仁脸上的惊恐和疲惫。

“坐。”林霄扶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快速检查了小屋内外。确认安全后,他关上门,用一根木棍抵住门板——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能给人预警。

“沈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周济仁的声音发颤,“王氏发现我跑了,一定会全城搜捕。我儿子还在府衙,我妻儿都在家里……”

“我知道。”林霄从怀中取出那叠供状,就着烛光快速浏览,“所以我们要快。今天之内,必须把这份供状交到该交的人手里。”

“该交的人?谁?”

“两个选择。”林霄伸出两根手指,“一,直接交给老夫人。她若信,会清理门户;她若不信,或者为了家族声誉压下来,我们就完了。”

周济仁脸色更白:“那……第二个选择?”

“二,交给官府。”林霄说,“但扬州知府与王家有姻亲关系,未必会接这个案子。就算接了,也可能被王氏提前得到消息,销毁证据。”

“那岂不是无路可走?”

“有第三条路。”林霄缓缓说,“既给老夫人看,也给官府看,但方式要巧妙。”

他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看向外面渐亮的天色:“老夫人重家声,但更重家族存亡。如果她知道王氏的所作所为会招来灭门之祸,就不会再姑息。而官府那边……我们需要找一个不怕王家,且急于立功的人。”

周济仁思索片刻:“不怕王家的人……扬州府通判赵严?他是寒门出身,素来与王家不和,去年还弹劾过王秉德贪腐,只是没成功。”

通判,一府的副长官,有监察之权。林霄眼睛一亮:“这个赵严,为人如何?”

“刚正,但也不迂腐。听说他一直在查私盐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周济仁顿了顿,“而且……他与我有一面之缘。去年他母亲病重,是我给看的诊。后来他送了一块‘仁心仁术’的匾额来回春堂。”

有这层关系,就好办多了。

“好。”林霄作出决定,“我们分头行动。你在这里躲着,我去安排两件事:一,接你家人到安全地方;二,约赵严见面。但在这之前——”

他转身看向周济仁:“我需要你教我一些东西。”

“教什么?”

“医术。”林霄说,“特别是辨识毒物、解毒之法。王氏用毒,我们就得以毒攻毒。至少,我要能看懂郑明德接下来会耍什么花招。”

周济仁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沈公子,医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更何况是毒理,那是医家最精深的学问之一。”

“我不需要精通,只需要知道基础。”林霄坚持,“比如断魂草的特性,比如常见的毒物有哪些症状,比如如何初步判断一个人是否中毒。”

他看着周济仁:“你教我一个时辰,能教多少是多少。”

周济仁见他态度坚决,叹了口气:“好吧。但你得先答应我,我家人——”

“我以性命担保。”林霄郑重地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家人出事。”

两人就着烛光,开始了简易的“毒理课”。

周济仁先从断魂草讲起:“此物生于西南瘴疠之地,全株有毒,尤以根茎为最。中毒初期,症状似心疾:心悸、眩晕、多梦、盗汗。中期则神智昏聩,记忆衰退。后期气绝而亡,死状与心疾发作无异,极难察觉。”

他蘸着桌上积年的灰尘,在桌面上画出断魂草的形态:“辨认之法有三:一观叶,羽状复叶,边缘有细锯齿;二闻味,煎煮时有淡淡甜香,但细闻有辛烈之气;三验灰,需用银霜炭文火慢煎,灰烬呈暗红色,有特殊气味。”

林霄凝神记忆。这些知识,关键时刻能救命。

“解毒之法,你已经知道:龙胆草清心火,三七护心脉,甘草调和。但若要根除,还需辅以针灸,疏通心脉淤堵。”周济仁顿了顿,“我虽会针灸,但需要长期治疗。大小姐中毒三年,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清除余毒。”

“那郑明德如果继续下毒,会用什么手段?”

“断魂草不能长期用,久了会留下痕迹。”周济仁思索道,“他可能会换一种毒,或者……用相克的药物。比如,在补药中加入与断魂草相克的药材,加速毒性发作,但看起来像是病情恶化。”

“相克的药材有哪些?”

“朱砂。”周济仁肯定地说,“断魂草性寒,朱砂性烈。二者同用,表面能暂时‘提振精神’,实则加剧心脉损伤。还有附子,也是大热大毒之物,与断魂草相冲。”

林霄将这些记在心里。郑明德今天开的方子里,似乎就有朱砂。

“除了辨识毒物,我还要学号脉基础。”林霄伸出手,“你教我,如何判断一个人脉象异常。”

“这……”周济仁为难,“号脉需多年练习——”

“我知道。你只需教我,如何判断脉象是否‘正常’。”

周济仁无奈,只得将三根手指搭在林霄腕上:“正常脉象,应如春水流畅,不疾不徐,有力而不刚硬。异常脉象有很多种:浮脉主表证,沉脉主里证,数脉主热,迟脉主寒……”

他一边讲解,一边让林霄自己感受。林霄闭上眼睛,努力捕捉那些细微的差别。

起初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跳。但渐渐地,在玉佩那股暖流的辅助下,他的感知变得敏锐起来。他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脉搏跳动的细微变化。

“你的脉象……”周济仁忽然皱眉,“很奇怪。”

“怎么?”

“表面虚浮无力,是体弱之象。但脉底却有一股……韧劲。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支撑着,虽然微弱,但绵绵不绝。”周济仁抬头看他,“你练过气功?”

气功?林霄想起玉佩中的那套功法:“算是吧。”

“那就难怪了。”周济仁松开手,“气功导引,能改善体质,疏通经络。你继续练,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只是你底子太差,需循序渐进,不可贪快。”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林霄学到了不少基础:常见的毒物种类、初步的脉象辨识、基本的解毒思路。虽然离“精通”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门外汉。

“差不多了。”林霄站起身,“你在这里等着,天黑之前不要出门。屋后那口井里有水,虽然不干净,但烧开了能喝。墙角有些干粮,应该是以前看守人留下的,你将就着吃。”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

“沈公子……”周济仁接过银子,眼中泛着复杂的光,“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林霄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都活不了。”

他推开门,晨光涌了进来。天色已大亮,远处的扬州城开始苏醒。

“等我消息。”

说完,他闪身出门,消失在荒草丛中。

回到苏府时,已是辰时三刻。

林霄从书铺后院翻墙进来,刚落地,就听见小荷焦急的声音:“姑爷!您可回来了!”

她守在墙根下,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睡:“阿青哥哥说您一夜未归,奴婢都快急死了!”

“小声点。”林霄示意她噤声,“府里有什么动静?”

“二夫人一早去了慈安堂,和老夫人在佛堂说了很久的话。出来时脸色不好看。”小荷压低声音,“还有,春杏姐姐在府里到处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周济仁。王氏果然发现了。

“大小姐呢?”

“大小姐在等您,急得不行。”

林霄快步走向漱玉轩。苏婉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见他进来,冲过来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周济仁呢?”

“他安全了。”林霄简短地说,“我把他藏在一个地方,王氏找不到。这是供状和解药。”

他将供状和解药递给苏婉儿。苏婉儿先看供状,越看脸色越白,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纸页。

“三年……她竟害了我三年……”她的声音哽咽,“我母亲去世时,我还以为她是真心待我好……”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林霄冷静地说,“王氏已经发现周济仁失踪,接下来一定会疯狂反扑。我们必须在她之前,把证据交出去。”

“交给谁?”

“两个人:老夫人,还有扬州府通判赵严。”林霄说,“但方式要巧妙。直接给,可能会被压下来。要让他们‘无意中’发现,自己查出来。”

苏婉儿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你有什么计划?”

“分三步。”林霄走到书桌前,铺开纸,“第一步,让老夫人起疑。第二步,给赵严送证据。第三步,逼王氏自己露出破绽。”

他在纸上写下:

**一、老夫人处:**

**1. 让李嬷嬷“无意中”听到春杏与下人的对话,提及“回春堂失火”、“周大夫失踪”。**

**2. 在老夫人诵经的佛堂,放一份誊抄的供状片段——不写人名,只写‘某年某月某日,配安神药,剂量加倍’。**

**3. 让阿青扮作回春堂的伙计,给老夫人送‘周大夫临行前托付的重要药材’,实则内藏完整供状。**

**二、赵严处:**

**1. 以周济仁的名义写信,说有私盐案关键证据,约在城外见面。**

**2. 见面时我亲自去,出示供状和物证(盐块、药渣)。**

**3. 要求他立即抓捕王秉德,查封王家产业。**

**三、王氏处:**

**1. 让她知道我们在调查她,但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

**2. 逼她狗急跳墙,自己露出马脚。**

苏婉儿看完,沉思片刻:“前两步可行,但第三步太危险。王氏若知道我们在查她,可能会直接下杀手。”

“所以要把握好度。”林霄说,“让她知道我们在查,但以为我们查的是别的事——比如,以为我们只是在查沈家商路被扣的真相。这样她会放松警惕,甚至可能想利用这个‘误会’来进一步控制我们。”

“具体怎么做?”

“让春杏‘偶然’发现,我在打听沈家商路被查的事。”林霄说,“王氏做贼心虚,会以为我在为沈家出头,想借苏家的势疏通关系。她会顺水推舟,假装帮忙,实则想把我握在手里。”

苏婉儿明白了:“你想将计就计?”

“对。”林霄点头,“她以为在利用我,实则是我在利用她。在这个过程中,她会联系王秉德,会动用走私网络——只要她动,我们就能抓到更多证据。”

计划定了,接下来是执行。

“李嬷嬷那边,我来办。”苏婉儿说,“她是我母亲的陪嫁,从小看着我长大,虽然不敢明着对抗王氏,但传个话还是肯的。”

“阿青伤没好,不能冒险。”林霄说,“送药材的事,我亲自去。”

“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也要去。”林霄坚持,“只有我见过周济仁,能说清细节。而且,我需要亲自观察老夫人的反应,判断她的态度。”

苏婉儿还想劝阻,但看到林霄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只能点头:“那你千万小心。”

“至于赵严那边,”林霄想了想,“我需要一个中间人。周济仁说他与赵严有一面之缘,可以请他写封信,我再想办法送过去。”

“送信的人呢?”

“阿青有个兄弟在赵府当差,可以托他。”

两人分头行动。苏婉儿去佛堂找李嬷嬷,林霄则回到听竹轩,开始准备。

他先誊抄了一份供状的片段——只抄了时间、事件,隐去了人名和具体细节。比如:“丁酉年五月初三,配安神药,剂量加三成”、“戊戌年二月初九,新药方,需银霜炭文火煎两个时辰”……

这些片段单独看,像是普通的医药记录。但若与苏婉儿的病情时间线对照,就能发现端倪。

他将片段折成一个小方块,藏进一本佛经里——那是老夫人常诵的《金刚经》,李嬷嬷每天都会整理佛堂,很容易“发现”。

然后,他让阿青的弟弟送来一套回春堂伙计的衣服,又准备了一个药材包裹。包裹里除了几味常见的补药,底层暗藏了完整的供状誊抄本。

午时,一切准备就绪。

林霄换上伙计的衣服,戴上斗笠,从后门离开苏府。他绕了一圈,确认没人跟踪,才朝慈安堂的方向走去。

慈安堂在苏府东侧,有单独的侧门供下人进出。林霄来到侧门时,看门的老仆正在打盹。

“老伯,”他压低声音,“回春堂送药材,周大夫嘱咐要亲手交给李嬷嬷。”

老仆睁开眼,打量了他一下:“哪个周大夫?”

“回春堂的周济仁大夫。他说这是给老夫人的急用药,耽搁不得。”

老仆犹豫片刻,还是开门让他进去了:“李嬷嬷在佛堂,你小声点,别惊扰了老夫人午睡。”

林霄点头,快步走向佛堂。

佛堂在慈安堂的后院,很安静。李嬷嬷正在擦拭佛像,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你是?”

“回春堂的,周大夫让我送药材来。”林霄摘下斗笠,露出脸。

李嬷嬷看清他的面容,眼睛瞪大:“沈——”

“嘘。”林霄示意她噤声,“周大夫出事了,这是他临行前托付的东西,务必交给老夫人。”

他将药材包裹递过去,压低声音:“这里面有重要证据,关于大小姐的病。周大夫说,老夫人看了就明白。”

李嬷嬷的手颤抖着接过包裹:“周大夫……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杀他灭口。”林霄简短地说,“他逃了,但家人还在危险中。请老夫人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务必尽快处理。”

李嬷嬷是老仆人,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重重点头:“老奴明白。姑爷快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林霄重新戴上斗笠,快步离开。走出慈安堂侧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佛堂的窗纸上,映出李嬷嬷匆匆离去的身影。

第一步,成了。

他绕回苏府,刚翻墙进听竹轩,就听见小荷慌张的声音:“姑爷!您可回来了!春杏姐姐来了两次,说要见您!”

“她说什么?”

“没说,但脸色很难看。第二次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粗使婆子,像是要强行闯进来,被奴婢拦住了。”

“知道了。”林霄换回自己的衣服,“她再来,就说我服了药在休息,不见客。”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春杏的声音:“沈公子在吗?夫人有请。”

来得真快。

林霄示意小荷去开门。春杏走进来,身后果然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沈公子。”春杏行礼,脸上挂着笑,但眼神冰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二夫人找我何事?”林霄虚弱地问,故意咳嗽了两声。

“是关于沈家的事。”春杏说,“夫人听说您在打听沈家商路被查的详情,正好她有些门路,想跟您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上忙。”

果然上钩了。

林霄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喜:“真的?那……那我这就过去。”

“公子身子不适,要不还是——”

“无妨。”林霄坚持,“沈家的事要紧。”

他跟着春杏来到锦华院。王氏在花厅等他,桌上摆着茶点,看起来和颜悦色。

“陌儿来了,坐。”王氏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听说你在打听沈家的事?怎么,想为沈家出头?”

林霄垂着眼:“孙婿不敢。只是……毕竟是生身家族,若能帮上一点忙,也算尽了孝心。”

“孝心是好的。”王氏点点头,“你既入苏家,就是苏家人。沈家的事,也就是苏家的事。我弟弟在盐课司,倒是能说上话。只是……”

她顿了顿:“盐务上的事,牵涉甚广。要疏通,需要打点。沈家如今境况不佳,恐怕拿不出这笔钱。”

“需要多少?”

“至少五千两。”王氏说,“这还只是打通关节的钱。要真正解决问题,后续还要打点。”

五千两。狮子大开口。

“孙婿……拿不出这么多。”林霄低声说。

“我知道。”王氏笑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你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让秉德全力疏通,保证沈家的商路重新开通。”

“什么事?”

王氏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我听说,周济仁大夫失踪了?回春堂那边乱成一团。”

林霄心中一凛,面上却茫然:“周大夫失踪了?孙婿不知。”

“哦?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王氏盯着他,“毕竟,他最后见的人,好像就是你。”

她在试探。

林霄做出惊讶的表情:“孙婿是请周大夫看过诊,但那是几天前的事了。之后就没再见过。”

“是吗?”王氏放下茶盏,“那可能是误会了。不过周大夫这一失踪,回春堂的药材供应就断了。老夫人那边需要的一些药,都配不齐。”

她话锋一转:“我记得,沈家在北方有药材生意?能不能从沈家调一批药过来,应急用?”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借沈家的药材渠道,补充走私网络的货源?还是想通过药材交易,把沈家也拖下水?

林霄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不动声色:“沈家确实有药材生意,但孙婿已入赘苏家,怕是做不了主。”

“无妨。”王氏说,“你写封信,我让人送去沈家。以苏家的名义采购,沈家不会不卖这个面子。”

她步步紧逼。如果林霄拒绝,就显得可疑;如果答应,就等于帮王氏做事,将来事发,他也脱不了干系。

进退两难。

林霄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然,他想起周济仁教的毒理知识——王氏要用沈家的药材,会不会在其中掺杂私货?

“孙婿可以写信。”他最终说,“但药材种类繁多,不知二夫人需要哪些?”

“清单在这里。”王氏递过一张纸。

林霄接过一看,上面列了十几味药材:人参、黄芪、当归……都是常见的补药。但其中有三味,引起了他的注意:附子、朱砂、乌头。

附子,大热大毒。朱砂,含汞。乌头,剧毒。

这三味药,与断魂草相克,能加速毒性发作。

王氏果然要在药材里做手脚。她不是要补充货源,是要继续下毒!

“这些药……”林霄抬头,“有些似乎不宜多用。”

“都是给老夫人配补药用的,剂量会控制。”王氏轻描淡写,“怎么,沈公子懂药理?”

“略知一二。”林霄说,“家母生前体弱,常看医书,孙婿耳濡目染,记得一些。”

“那就好。”王氏笑了笑,“你写信吧。写好了,我让春杏送去。”

林霄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信。信中措辞谨慎,只说苏家需要采购药材,请沈家行个方便,价格按市价结算。

写完,他递给王氏。

王氏看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很好。陌儿,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养病,沈家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谢二夫人。”

“去吧。”

林霄躬身告退。走出锦华院时,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回到听竹轩,他立刻让阿青去赵府送信——给赵严的信,周济仁已经写好,他只需要附上自己的话:**“证据确凿,王氏今日已露破绽。她欲借沈家药材渠道继续作恶,清单在此。请大人速决。”**

附上王氏给的药材清单。

信送出后,林霄坐在书房里,等待。

等待老夫人看到证据后的反应。

等待赵严看到信后的行动。

等待王氏下一步的动作。

窗外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苏婉儿来了,脸色比白天好些——解药起了作用。

“李嬷嬷已经把东西交给老夫人了。”她低声说,“祖母看完后,在佛堂坐了很久。然后叫了管家去,吩咐了一些事。具体是什么,李嬷嬷没说,但看样子,祖母已经起疑了。”

“好。”林霄点头,“赵严那边,信已经送出去了。如果顺利,今晚或明早就会有动作。”

“那我们……”

“等。”林霄说,“等风起。”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吹进来,带着秋的凉意。

远处的锦华院灯火通明,王氏还在筹划她的阴谋。而慈安堂的佛堂里,老夫人正在做决定。扬州府的衙门里,赵严或许正在调兵遣将。

三方力量,即将碰撞。

而他,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这个苏家不受待见的赘婿,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怀中的玉佩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他的心跳。

林霄握紧玉佩,感受着那股温润的力量。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棋子。

这一次,他要做下棋的人。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