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5:52:39

银白色的丝线大网当头罩下,切割空气的锐响如同死神的低语,封死了我所有退路。斗笠人那双在阴影中旋转着银芒的眼眸,冰冷地锁定着我,仿佛在记录一个即将被“归档”的无效变量。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怀中那锈死的青铜安魂铃,因我极致的惊惧、决绝,以及某种濒临死亡时爆发的意念冲击,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颤!

“叮——!”

一声微弱、沙哑、却带着直透灵魂尖锐感的铃响,竟从那锈死的铃身内挤了出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脑海、甚至更深处的地方炸开!没有清脆,只有一种金属锈蚀摩擦的艰涩,混合着无尽的悲怆与绝望的尖啸!

铃音响起的刹那,那张由规则、冰冷、精准的银线编织而成的大网,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仿佛这专门针对物质与能量层面进行“抹除”的秩序之力,对这直击魂灵、充满混乱与绝望的“杂音”,产生了一丝本能的、规则上的不兼容!

就是这一丝凝滞!

生死之间磨砺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我右手紧握的那柄冰凉、锈迹斑斑的青铜影剪,仿佛被这绝境中的杀意和铃音的尖啸所激发,锈迹之下,一道暗金色的、极其细微的流光倏然闪过!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使!我怒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那稍显凝滞的银线大网,将手中影剪朝着最近、最粗的一根银线,狠狠“剪”了下去!

“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断裂声响起。

没有金铁交击的巨响,那根蕴含着冰冷规则之力、足以切金断玉的银白丝线,在锈迹斑斑的青铜剪刃下,竟如同被利刃划开的朽烂绳索,应声而断!断口处平滑无比,没有任何毛刺,仿佛其内部的结构在接触剪刃的瞬间就被某种更高层面的“概念”所否决、抹除。

更诡异的是,那断掉的一截银线,并未落地,而是在脱离主体的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和灵性,从规则的造物化为了最普通的尘埃,簌簌飘散在夜风里。

斗笠人那双一直平稳旋转着银芒的眼眸,首次出现了波动!那并非人类意义上的“震惊”或“愤怒”,更像是精密仪器遇到了无法解析的异常数据时产生的短暂“卡顿”。他操控银线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根本无暇去细想影剪为何能斩断这诡异的银线,也无暇去品味斗笠人那细微的“卡顿”。断裂的银线大网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缝隙!我将全身力气灌注在受伤的腿上,忍着剧痛,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缝隙中窜出,朝着身后那堵浮现着“档阁”银白光门的青砖墙,用尽全力撞了过去!

我没有选择!退路被斗笠人封死,留下必死无疑!这扇突然浮现的、疑似“档案馆”入口的光门,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生路!哪怕里面可能是更深的龙潭虎穴!

“噗——”

没有撞上坚硬砖石的实感,身体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粘稠、如同水银般的屏障。眼前银白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吞噬了一切景象,耳边死寂小院里的风声、银线破空声,甚至我自己的心跳声,都骤然远去,被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所取代。

紧接着,是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条由无数发光银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无限延伸的甬道中飞速下坠!两侧是飞速掠过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巨大的、如同书架般的虚影,书架上并非书籍,而是一个个被银白光线缠绕、封印的、模糊的光团,光团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怪异的器物、或是不断变幻的恐怖景象片段!无数细碎、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或“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我的意识:

“……编号癸七四二,情绪执念类,‘痴妄’,已归档,封存深度,三……”

“……异常物品,‘血锈铃’,灵性残余百分之三,建议观察,暂缓清理……”

“……个体偏差值超标,标记,观察序列提升,归档建议:强制收容……”

“……警告,未授权访问!检测到非注册‘信’字波动!检测到低威胁实体入侵!执行拦截协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冰冷而庞杂,带着绝对的秩序感和非人的审视,疯狂涌入我的脑海,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冲垮!怀中的石符光芒狂闪,铜钱滚烫,安魂铃震颤不休,影剪木盒更是传来一阵阵渴望与抗拒交织的悸动!

“砰!”

不知下坠了多久,我终于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我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挣扎着爬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就是“档阁”内部?

与我预想的布满灰尘的古老档案库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纯白色的空间。地面、墙壁、天花板,都是光滑、冰冷、毫无缝隙的某种非金非玉的材质,散发着柔和但绝无温度的冷光。空间的穹顶极高,高到几乎看不到顶,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白。

在这片纯白的空间中,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无数同样纯白色的、巨大的、方正的“格子”。这些格子大小不一,有些如同房屋,有些只有衣柜大小,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每个格子的表面,都流动着水波般的、银白色的光纹,光纹中不时闪过一些我无法理解的、冰冷复杂的符文和编号。

有些格子是完全封闭的,光纹稳定。有些格子的光纹则在轻微波动,隐约能看到内部有阴影在蠕动、撞击。还有些格子表面的光纹是暗红色的,不断闪烁着,旁边浮现出冰冷的文字提示,如“观察中”、“能量波动异常”、“归档冲突”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纸张、消毒水、以及某种更深沉的、类似“信息”或“概念”被凝固后的冰冷气息。绝对的安静,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不知哪个格子传来的、极其微弱、仿佛隔着无数层玻璃的撞击声。

这里不像存放物品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关押、研究、封存“异常”的冰冷监狱,或者是一个庞大“秩序”系统的数据库核心。

我低头看向自己摔落的地方。地面光洁如镜,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衣衫破碎,身上多处擦伤和血迹,脸色苍白,眼神中残留着惊魂未定。而我刚刚穿过的位置,身后的“墙壁”上,那扇银白色的光门正在迅速暗淡、消失,重新化为毫无缝隙的纯白壁面。

斗笠人没有追进来。是因为这“档阁”的准入机制?还是因为我身上带着骨片和安魂铃这些“钥匙碎片”,触发了某种临时权限?抑或是,他作为“归档执行者”,也需要遵循严格的进出规程?

无论如何,暂时的安全了。但这里,显然比外面那个斗笠人更加危险。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信息尘埃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立刻弄清几件事:第一,这里是什么地方,具体位置;第二,如何出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母亲梦呓中提到的“档案馆”和“钥”,以及安魂铃残魂恐惧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我小心翼翼地移动,脚下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嗒嗒”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靠近最近的一个、光纹稳定的纯白格子。格子表面如同水面,我隐约能看到,里面似乎封存着一卷不断自行展开、又自行卷起的古朴竹简,竹简上流淌着暗红色的、仿佛活物的文字。

格子旁边,浮现着一行冰冷的银色小字:

【归档物:甲子列·柒叁伍号】

【类别:知识禁忌·血诅篇(残)】

【状态:稳定封存】

【危险等级:丙上】

【最后访问记录:无】

【关联条目:无】

我又看向旁边一个光纹波动的格子,里面似乎困着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由无数细小人脸组成的灰雾,那些人脸都在无声地哀嚎、咆哮。格子旁的银色文字显示:

【归档物:癸卯列·玖贰壹号】

【类别:聚合怨念体·无名惨案残余】

【状态:活跃,周期性冲击封印,强度低】

【危险等级:丁下】

【最后访问记录:█████】

【关联条目:城西枯井案、████】

后面的访问记录和关联条目,部分被涂黑了,像是某种权限不足的遮掩。

这里……真的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收纳着各种“异常”事物和事件的档案馆!而且有着极其严格、冰冷的分类、编号和封存体系!那斗笠人提到的“归档”,就是将目标像这些格子里的东西一样,关押、研究、封存起来?

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母亲,就是被这样的存在囚禁的?那光之线的牢笼,就是这里的某种“封存”手段?

我必须找到母亲!还有“钥匙”!

就在这时,怀中的石符,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脉动!它不再是指向西方,而是疯狂地指向这个巨大空间的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同时,那青铜安魂铃的震颤也陡然加剧,铃身甚至开始微微发热,里面那缕残魂的恐惧和微弱的呼唤,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和共鸣!

是那边!

我顺着石符和安魂铃的指引,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震撼,小心翼翼地在这片由无数封存格子构成的、冰冷寂静的迷宫中穿行。

格子里的“归档物”千奇百怪:有锈蚀的刀剑兀自嗡鸣;有干枯的眼珠在液体中滚动;有写满诡异符号的皮革在无风自动;有被封在透明晶体中的、栩栩如生却面带极度惊恐的人体……每一个格子,似乎都代表着一个被凝固的悲剧、一段被封印的异常、一件被剥离的“非常之物”。

我走得心惊胆战,尽量不去看那些格子里的东西,但那些冰冷的信息标签,那些无声的挣扎景象,还是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座由“异常”和“禁忌”构筑的、无声的坟场。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排列整齐的冰冷格子,石符的脉动和安魂铃的震颤,终于达到了顶峰!

我来到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纯白格子数量少了很多,但每一个都异常巨大,表面的光纹也更加复杂、凝实,散发出的气息也更为恐怖。而在这些巨大格子的中央,是一片略微凹陷的圆形区域。

区域中心,没有格子。

只有一根根粗大无比、闪烁着刺目银光的、由无数更细光线绞合而成的“缆线”,从看不见的穹顶深处垂落,如同巨树的根须,又像是某种庞大机器的能量导管,深深地扎入下方一个更加巨大、光纹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半球形的透明“囚笼”之中!

那“囚笼”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极度凝实、层层叠叠的银白光网编织而成,光网流转不息,构成了一个完美而冰冷的几何形态。囚笼内部,银白色的光线如同活物般蠕动、穿梭、编织,形成一个更加精密复杂的内部结构。

而在那光网囚笼的核心,无数光线汇聚、缠绕、束缚的中心——

是母亲!

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她蜷缩着,身影比梦中更加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那片银白的光芒里。无数光线穿透她的身体,将她死死固定在囚笼中央,像一个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她似乎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极其微弱的、灵魂层面的痛苦涟漪,透过那冰冷的光网,隐约传递出来。

“娘!”我心脏猛地一缩,失声喊出,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站住。未授权生命体,禁止接近核心收容单元‘丙甲壹号’。”

一个冰冷、平直、毫无起伏的合成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

我骇然止步,循声望去。

只见在母亲所在的那个巨大光网囚笼旁边,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三个身影。

为首一人,并非斗笠银线人那样的执行者。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类似某种制服或研究袍的纯白色长衣,面容俊美得不似真人,皮肤苍白近乎透明,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并非斗笠人那种旋转的银芒,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蕴含着无数数据流光的银白色,没有任何眼瞳和眼白的分别,只有一片冰冷的银辉。他手中拿着一块闪烁着光芒的、类似玉板的物体,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

在他身后,站着两名身穿灰色紧身衣、脸上覆盖着光滑的白色面具、只露出同样银白色眼眸的“护卫”。他们沉默地侍立着,周身散发着比斗笠人更加内敛、但也更加危险的气息,仿佛两尊随时可以启动的杀戮雕像。

银发银眸的男子用那双数据流淌的眼眸“看”向我,目光中没有好奇,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审视和计算。

“检测到入侵者。身份:陈诺。关联:核心收容单元‘丙甲壹号’(陈氏遗孤,天机血脉残余)。携带物品:异常物品‘天机剪(影)’、‘缘法铜钱(损)’、‘指引石函’、‘归档信物(残片)’、‘安魂铃(损,内封残魂)’。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变数等级:高。归档优先级:紧急。”

他一字一句地报出我的身份和身上所有物品,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根据《档案馆第七通则》,对入侵者及其携带异常物品,执行强制归档程序。反抗,将启用物理净化方案。”

他微微抬手,身后两名白面具护卫,瞬间动了!没有破空声,没有预兆,他们如同两道灰色的影子,以远超斗笠人的速度,一左一右,朝着我包抄而来!他们手中没有武器,但那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五指,就是最可怕的凶器!

与此同时,银发男子手中的玉板光芒大盛,周围那些巨大格子上的银色光纹,也开始急速流转、变幻,一股庞大、冰冷、令人窒息的“场”的力量,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着我挤压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绝境!比外面那个斗笠人,可怕十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