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玄武尸蛟
朱元璋的“许可”如同一枚无形的令牌，烙印在张天傲的感知中。当他离开明孝陵核心区域，转向紫金山北麓时，那股原本盘踞于此、阴冷滑腻、带着水腥与腐朽气息的排斥感，果然减轻了许多。虽未完全消失，却不再如同跗骨之蛆般时刻试图侵蚀他的心神，更像是某种不悦的、保持距离的“注视”。
这让他能够更清晰地感知那邪气的源头。如同在浑浊的水中勉强辨清一条潜伏巨鳄的轮廓——位于玄武湖畔密林深处，一座半塌的古代石窟。按照朱元璋传递的信息，这石窟似乎与六朝时期某个信奉邪异水神的秘密祭祀场所有关，后来被历代官府镇压、封印，却又借着此次天地剧变与皇陵气机动荡，死灰复燃。
掌心的武帝剑意印记，对那方向传来的阴寒邪气反应最为激烈，如同烧红的烙铁，持续散发着锐利的挑衅与杀伐之意。始皇指环则相对沉稳，玄黑光芒流转，将那无孔不入的阴寒邪意抵御在外。岱岳府君的本源，则让他的双脚与大地连接更紧密，每一步都汲取着微弱的“地气”，抵御着环境中过度浓郁的“水”与“阴”属性侵蚀。
越靠近玄武湖，空气越发潮湿阴冷。湖面不再是记忆中的碧波荡漾，而是泛着一种不祥的墨绿色，死寂无波，仿佛一潭浓稠的油脂。湖边的树木扭曲怪异，枝叶低垂，挂着湿漉漉的、仿佛永远干不了的暗绿色苔藓。林间弥漫着浓郁的水腥味，混合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类似淤泥深处尸骨腐朽的甜腻恶臭。
张天傲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循着感知中的“指引”，穿过几乎不见天日的密林。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吸饱了水的腐殖质，踩上去软陷无声。林中异常安静，连风声都似乎被这湿重的空气吸附了，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巨物在水下缓慢翻身的“咕噜”声。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石窟。
它位于一处向内凹陷的山崖底部，原本的洞口被人工开凿扩大过，如今却被无数粗壮如蟒、颜色暗紫近黑、表面布满粘液和诡异瘤节的藤蔓彻底封锁。藤蔓虬结交织，几乎与山崖融为一体，只在最中心处留下一个勉强容人弯腰通过的、仿佛某种生物食道般的幽深孔洞。孔洞边缘的藤蔓微微蠕动，滴落着腥臭的墨绿色汁液。
石窟周围的地面，寸草不生，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如同被反复浸泡又阴干的灰白色泥浆。泥浆中，零星散落着一些动物甚至可能是人类的森白骨骸，骨质发黑，显然被邪气侵蚀已久。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种“窥视感”。明明洞口被堵，但张天傲能清晰地感觉到，石窟深处，正有一道冰冷、贪婪、充满恶意的目光，穿透厚厚的岩壁与藤蔓，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皮肤，带着评估猎物般的审视，以及一丝……对于他体内那几股“异种”气息的忌惮与更加浓烈的贪婪。
“看来……被发现了。”张天傲心中凛然。他不再试图隐藏，站直身体，右手虚握，左手掌心向上，剑意印记金光吞吐。
“奉大明洪武皇帝陛下旨意，探查此地邪祟！”他朗声对着石窟喝道，声音在死寂的林间传开，“何方妖物，盘踞钟山灵地，侵蚀地脉，速速现形！”
他搬出朱元璋的名号，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宣告——此地已有主，容不得外邪撒野！
“嘶……嗬嗬嗬……”
回应他的，是一阵仿佛无数气泡从深水泥潭中冒出的、黏腻而阴冷的笑声，直接从石窟深处、甚至从周围的空气、脚下的泥浆中传来，层层叠叠，令人头晕目眩。
“洪武……皇帝？朱重八那个泥腿子？”那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与怨毒，“他也配称皇帝？不过是个运气好的乞丐头子！窃据钟山龙气，镇压我等数百载……如今，他的气运也到头了！”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贪婪：“倒是你……小家伙……身上有好东西……秦的霸道，汉的锐气，还有……泰山的土腥味？大补！大补啊！吞了你，本座便能冲破这该死的残余封印，彻底化龙，夺了这钟山水脉，再去找朱重八那厮算总账！”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哗啦啦——！”
封锁洞口的那些暗紫色藤蔓猛地如同活物般狂舞起来！无数藤蔓如同巨蟒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腥臭的汁液，铺天盖地地朝着张天傲卷来！藤蔓未至，那股浓郁的阴寒邪气与致幻的甜腻恶臭已经扑面而来，试图麻痹他的神经，瓦解他的抵抗！
张天傲早有防备，脚下生根，岱岳府君的本源之力催动，一股温润厚重的土黄色光晕自脚下扩散，将周围滑腻的泥浆地面瞬间“固化”了三尺方圆，变得坚实稳固。同时，玄黑指环光芒一闪，一层薄而坚韧的皇道护盾笼罩全身，抵住了邪气的侵蚀与恶臭的侵袭。
面对狂袭而来的藤蔓，他没有硬挡，而是眼神一凝，左手掌心那酝酿已久的金色剑意，骤然爆发！
“锵——！”
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如同战场上的冲锋号角！一道凝练如实质、长约三尺、通体流转着“汉”字古篆虚影的金色剑罡，自他掌心激射而出！
剑罡所向，正是那藤蔓最密集、邪气最盛之处！
“噗噗噗噗——！”
快！准！狠！
武帝征伐剑意，本就专克阴邪外道，堂皇正大，锐不可当！此刻在张天傲含怒催动下，更是威势惊人！金色剑罡如同热刀切黄油，所过之处，那些粗壮坚韧、足以绞碎钢铁的邪异藤蔓，纷纷断折，墨绿色的腥臭汁液如同喷泉般溅射！断口处嗤嗤作响，被剑罡中蕴含的纯阳兵戈之气灼烧净化，冒出阵阵黑烟！
仅仅一击，便有十余条藤蔓被斩断，狂舞的藤蔓攻势为之一滞！
石窟深处传来一声痛楚与惊怒交加的嘶鸣：“汉家剑气？！刘彻那小儿的味道！可恶！”
但更多的藤蔓从石窟周围、甚至从地下、从附近的树木中钻出，前仆后继，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不再单纯缠绕，有的末端裂开，露出吸盘般的口器，喷射出腐蚀性的毒液；有的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干扰心神；更有甚者，几条特别粗壮的藤蔓尖端，竟凝聚出冰锥般的尖锐，带着刺骨的寒意，攒射而来！
张天傲压力陡增。金色剑罡虽利，但消耗心神与印记储存的力量颇巨，无法持久。他一边操控剑罡左支右绌，斩断最致命的攻击，一边凭借府君本源带来的大地亲和与皇道指环的护持，在泥浆与藤蔓的缝隙间艰难腾挪闪避，险象环生。
“不能这样耗下去！”张天傲心念电转。这邪物的本体还未出现，仅凭这些藤蔓就能将他缠死。必须逼它出来，或者找到其弱点！
他想起朱元璋的“许可”中，提到可以引动明孝陵外围的土德之气相助。虽然此地距离陵寝核心已远，土德之气稀薄，且被阴寒水邪克制，但或许……可以一试？
他不再犹豫，一边维持剑罡防御，一边将心神沉入那道“许可”烙印之中，尝试沟通、牵引远处那厚重沉凝的“土德”之力！
起初，回应微弱而滞涩，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但随着他持续催动“许可”，并主动释放出一丝体内岱岳府君的土属本源作为“引信”，变化终于出现！
脚下被“固化”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一丝丝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淡黄色气流，如同受到召唤的游鱼，从更深处的地脉中渗出，艰难地穿透上方浓厚的阴寒水邪之气，汇聚到张天傲脚下！
虽然只有寥寥数缕，但那是属于“大明江山社稷”的厚重土德，代表着“镇压”与“承载”的法则！当这些土德之气融入张天傲脚下的光圈时，那原本三尺方圆的“净土”范围，猛地向外扩张了一倍！光圈颜色也由土黄转为暗金，变得更加稳固，对周围泥浆和邪气的排斥力大增！
更重要的是，当张天傲尝试将一缕这“借”来的土德之气，注入掌心的金色剑罡时——
异变再起！
原本纯粹锋利的金色剑罡，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沉凝的暗金色泽！剑罡的形态似乎也厚重了一丝，虽然速度略减，但那斩击的力量与“破邪”、“镇封”的意味，却陡然增强了数倍！一剑挥出，不仅斩断藤蔓，那残留的剑意甚至能侵蚀藤蔓的“根基”，让其短时间内无法再生！
“嗯？！朱重八的土龙气？！”石窟深处的邪物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吼叫，“小辈！你竟能借来他的力量？！不可能！你并非朱家血脉！”
张天傲精神大振，不顾消耗，接连催动融合了土德之气的剑罡，将周围袭来的藤蔓一片片斩碎净化！同时，他脚下暗金色的“净土”也在缓慢却坚定地向外推进，驱散邪气泥浆！
他似乎找到了对付这邪物的方法——以武帝剑意为锋，以大明土德为基，以自身为桥梁！
“混蛋！这是你逼我的！”邪物似乎被激怒了，也感到了真正的威胁。石窟深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移动。
“嗤啦——！”
封锁洞口的藤蔓猛地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幽深黑暗、不断涌出污水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墨绿色邪气，如同潮水般喷涌而出！邪气之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尸臭！
紧接着，两颗如同小灯笼般大小的、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眼睛，在洞窟深处亮起。眼睛下方，是布满暗青色厚重鳞片、形似巨蟒却更加狰狞的头颅轮廓，头颅顶端，有两个微微凸起的鼓包，仿佛未成形的角。
一条粗大无比、覆盖着粘稠淤泥与寄生水草的暗青色身躯，缓缓从洞窟中游弋而出。它并非纯粹的蟒蛇，腹部隐约可见残留的、类似利爪的畸形结构，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尸气与水邪之力。
这是一条……“尸蛟”！由大量溺毙尸体的怨念、水底阴煞之气，结合某种古老水兽的残骸或妖魂，在特定邪地孕育而成的恐怖妖物！看其形态与散发的气息，存在时间恐怕相当久远，甚至可能真的蕴含一丝极淡的蛟龙血脉，但早已被尸气和邪念彻底污染堕落。
尸蛟大半身躯还在洞内，探出的部分已有十余米长，它张开巨口，露出交错如匕首的惨白利齿，喉咙深处，墨绿色的毒液与阴寒的尸水正在汇聚！
“死吧！成为本座化龙的一部分！”尸蛟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巨口猛地喷出一股水桶粗细、混杂着毒液、尸水和浓烈邪气的墨绿色水柱，如同高压水炮，直轰张天傲！水柱所过之处，空气冻结，地面腐蚀，连那些残存的藤蔓都被瞬间侵蚀溶解！
这一击，威力远超之前的藤蔓攻击，蕴含着尸蛟积攒的部分本源之力！
张天傲瞳孔骤缩，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不能硬接！
千钧一发之际，他福至心灵，不再仅仅将土德之气注入剑罡，而是将其与体内岱岳府君的本源、始皇指环的皇道守护之力，三者结合，全部灌注于双脚之下的“净土”之中！
“嗡——！”
暗金色的光圈骤然变得凝实如琉璃，光芒大放！光圈边缘，甚至浮现出虚幻的山岳与社稷图案！一股“镇守不移”、“万法不侵”的厚重意境弥漫开来！
“轰——！”
墨绿色的邪毒水柱狠狠撞在了暗金色的琉璃光圈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气浪。
只有刺耳的、如同冷水浇在烧红铁板上的剧烈嗤响，以及墨绿与暗金两色光芒的疯狂对撞、湮灭！
光圈剧烈震荡，明灭不定，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张天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巨力撼动，脚下的地面都下沉了半尺！这一击的威力，超乎想象！
但光圈，终究没有破碎！它顽强地抵住了尸蛟的本源一击！蕴含其中的土德、山岳、皇道意志，对那污秽的邪毒水柱，产生了极强的净化与抵消作用！
“什么？！”尸蛟灯笼般的眼睛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它这一口本命“尸毒阴煞水”，便是寻常法器也能腐蚀，山石也能融穿，竟然被一个气息微弱的人类挡住了？
就在尸蛟惊愕、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张天傲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蓄势已久的左手猛然高举！掌心之中，那枚金色剑意印记，因为他倾注了全部心神与残余力量，甚至不惜引动了一丝指环内始皇气息的“锋锐”之意融入，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
“以始皇之威为骨！以汉武之锐为锋！以泰山之重为势！以大明之土为基！”
张天傲嘶声怒吼，将此刻所能调动的、所有不同源却同属“华夏守护”范畴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这一击！
“斩——！”
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极致、内里仿佛有玄黑龙影与金色古篆交缠、外部裹着暗金色土德光晕的奇异剑罡，自他掌心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无视了空间距离，在尸蛟惊骇的目光中，瞬间洞穿了它喷吐水柱后未来得及闭合的巨口，狠狠贯入其咽喉深处！
这一剑，不仅蕴含着武帝征伐剑意最极致的锐利与破邪，更融入了始皇皇道的统御与镇压意志，以岱岳山岳本源和大明土德为承载与增幅，威力产生了奇异的质变！
“嗷——！！！”
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从尸蛟喉咙深处迸发！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嘶吼，更夹杂着无数怨魂瞬间被净化的尖啸！
剑罡在尸蛟体内爆发！金光、玄光、暗金色土德之光，如同最猛烈的净化风暴，从内部疯狂撕扯、焚烧、碾碎着尸蛟充满尸气与邪念的躯体！
墨绿色的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骨骼与未散尽的邪气，如同喷泉般从尸蛟口鼻、甚至鳞片缝隙中狂喷而出！它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抽搐，将周围的树木山石扫得粉碎，最终重重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泥浆。
它的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灯笼般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不……可能……本座……化龙……”尸蛟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随即彻底消散。
庞大的尸蛟身躯，开始迅速腐烂、消解，化作一滩腥臭扑鼻的墨绿色脓水，渗入地面，只留下一些最坚硬的骨骼和几片失去光泽的鳞片。
石窟深处，那浓郁的邪气也随之快速溃散，虽然仍有残留，但已失去了那种令人心悸的活性与核心意志。
张天傲瘫坐在暗金色光圈内，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了衣衫。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量和精神。右手指环光芒黯淡，掌心剑意印记也变得模糊温热，府君本源带来的大地亲和感也减弱了许多。
但他成功了。凭借几股力量的巧妙结合与时机把握，他越级斩杀了一头盘踞已久的古老尸蛟。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恢复一丝力气。他强撑着起身，走到那滩脓水旁，忍着恶臭，用枯枝拨弄了一下。在几块较大的骨骼旁，他发现了一颗拳头大小、通体幽黑、表面布满了细微裂纹、散发着残余阴寒气息的珠子。
“内丹？还是妖核？”张天傲不确定。但这东西蕴含的邪力依旧不弱，他不敢直接触碰。想了想，他取出怀中那块早已干涸的士兵肩章布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干净”容器），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起来，塞进怀里。这东西，或许回去交给朱元璋或者以后有用。
他又警惕地看了看那依旧幽深的石窟。尸蛟虽死，但此地邪气经年累积，未必没有其他危险。他现在状态不佳，不宜深入。
“北麓的‘老鼠’……算是清理了一只。”张天傲喃喃道，望向紫金山南麓方向，那里，炽热暴戾的气息依旧隐约可感。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连续激战，消耗太大。
他找了个相对干燥、远离石窟的背风处，盘膝坐下，开始借助体内残存的府君本源和指环的微光，缓慢调息，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未被污染的灵气，以及脚下大地传来的丝丝暖意。
紫金山北麓，重归死寂，唯有那滩渐渐渗入地下的脓水和残破的战场，证明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而在明孝陵深处，那口“江山缸”旁，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赞许的哼声。
“小子……还行。没丢人。”
（第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