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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尽的医疗资源如流水般投入,才终于将楼心月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勉强拉回。
再次睁开眼,已是一天一夜之后。
病房里寂冷无声,只有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她目光空茫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好友发来的消息亮起屏幕,才迟钝地想起——
明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了。
脑海里缺失的记忆越来越多,回忆对她而言正变得越来越困难。
这场病像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痕迹随意抹去,只留下大片大片的茫然与不安。这种认知上的恐惧,甚至远超身体所承受的病痛。
药......她得吃药。
休养半天后,她便匆匆办理出院回家,刚翻出药瓶想吞下两粒,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楼心月手一抖,药瓶滚落在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周屿礼已携着满身怒意走到她面前。
他咬牙切齿,将一张聊天截图甩到她眼前:“楼心月,你真是死不悔改!”
“这就是你所谓的知错?夏棠好心安慰你,你却辱骂她,还把那张照片发到她的单位,到处造谣她是小三?!”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那晚的短信记录。
可不知为何,楼心月的回复竟全然不同——
【抢别人老公的贱货!我告诉你,下辈子周太太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楼心月呼吸一滞,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查看,却看到了完全一样的对话记录。
她的消息......被人篡改了。
周屿礼看着她怔愣的模样,只当她是心虚,怒意更甚:“我说过,她对我有恩,我照顾她只是报恩,绝不会威胁到你周太太的位置,可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现在夏棠被迫辞职,偷偷离开周家,手机也关机了联系不上,你满意了?”
尖锐的质问如同铁钉扎进脑海,楼心月耳边一阵嗡鸣,捂住额头艰涩道:“等会再说,先让我吃药......”
她此刻的精神早已脆弱不堪,可落在周屿礼眼中,却只是装模作样。
“楼心月,事到如今你还在演什么?那晚不过是让你在冷水里清醒片刻,事后我也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给你,你还需要吃什么药?”他眼底尽是失望,“我不想再在周家看见你了。”
“来人,把太太送出去!”
楼心月眼前一片模糊,几乎是被人半拖半拽地塞进车里。
司机按周屿礼吩咐将她扔在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先生说,您爱去哪去哪,在找到夏小姐之前,您都不准回周家!”
天色昏沉,她身无一物,几乎是哀求道:“那也别把我丢在这儿,我不认得路了!”
可回应她的,只有被无情甩开的手,和绝尘而去的车影。
四周荒芜人烟,不见半个路人,她茫然望着错综复杂的岔路口,无助如藤蔓般缠紧心脏。
她本该记得回周家和去市区的路......可记忆仿佛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雾,无论如何也拨不开。
夜色渐沉,孤独与恐惧如同一头巨兽,将她彻底吞噬。向来骄傲张扬的楼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站在路中央。
......她已经连路都认不得了。
她迈开脚步,却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凭着一股本能想要逃离——
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也逃离周屿礼。
天光微亮时,她才终于遇到一位好心的路人。
双脚早已磨出血泡,她却摇头拒绝了对方送医的提议,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麻烦您......帮我报警......”
一小时后,警察局。
好友匆匆赶来,看见她憔悴不堪的模样,瞬间红了眼眶:“心月,发生了什么?诊疗机构那边已经安排好入院了,你回去拿上行李,我们马上就走......”
楼心月望着手中刚刚领到的离婚证,苍白地笑了笑:“不用了。”
她取回早就寄放在好友那儿的身份证件,坐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
车门关上之前,她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再回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