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在朝堂上雷厉风行、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噤若寒蝉的太子殿下,竟也有这般温柔缱绻的时刻。
昭荣大长公主与尚书令宁恪的坐席正对太子夫妇。
大长公主虽年过五旬,依旧雍容华贵,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驰骋沙场的英气。
宁恪两鬓微白,面色温和,然而多年执掌中枢、位居百官之首所积淀的威仪,仍令人不敢直视。
二人看着外孙女嫁人后依旧娇俏灵动的模样,相视一笑,心中宽慰不少。
“放心吧,”宁恪轻声道,“阿琰那孩子,将沅沅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琰,太子谢衍昭的字
昭荣大长公主轻哼一声:“那是他应当的。本宫就这么一个娇娇孙女,他若照顾不好,我唯他是问。”
正说话间,鸿胪寺官员悠长的唱喏声穿透殿内的乐音:
“宣——各国使臣觐见!”
异国使节依序入殿。
率先步入的是西启国使者,为首的使臣身形魁梧,鹰目深廓,披着雪白裘袍,肩头以金线绣着狼首图腾。
“尊贵的天朝皇帝陛下,”图伦达右手按胸,声如洪钟。
“我王愿以昆仑山巅永不消融的冰雪为誓,献上汗血宝马百匹、玉髓十箱,恭祝陛下寿与天齐,福泽绵长!”
崇和帝含笑颔首:“西启王有心了,赐座。”
紧随其后是南洋诸国联袂而来的使团。南洋国土细碎,有多个国家,其中最大的是元夏国。
他们肤色深棕,衣饰华艳繁复,以珍珠、珊瑚为饰,进献的贡品是整箱的龙涎香、犀角、象牙,以及一株置于琉璃罩中的赤色珊瑚树。
那珊瑚形如凤凰展翅,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引得殿中一阵低低的惊叹。
“愿陛下的江山,如南海般广阔无垠,福寿如珍宝般璀璨永恒。”使臣的官话带着浓重的口音,礼仪却一丝不苟。
殿内气氛愈发热烈。此时,元夏国的公主当于托雅翩然起身,行至殿中盈盈一拜。
“陛下,外臣愿献上一曲元夏舞蹈,为陛下寿宴助兴,恭祝陛下长寿无极。”
崇和帝抚须微笑:“允。”
乐声变调,当于托雅随乐起舞。
她身着元夏特色的彩衣,裙摆缀满银铃,旋转间铃声清脆,异域的风情令人耳目一新。
她腕间金钏相击,腰肢柔软如柳,眼波流转间,有意无意地瞥向太子坐席的方向。
一舞毕,殿内掌声四起。
崇和帝龙颜大悦:“公主舞姿动人,赏南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
座上的元夏王子当于朝格满意的勾起唇角,这个妹妹还有点用
他看向右前方的大昭太子谢衍昭,目光深沉
谢衍昭居然没有看舞蹈,面色平淡的端起酒杯,丝毫没有被吸引
他朝妹妹使了个眼色,当于托雅便开口
她声音清脆:“陛下,久闻贵国太子妃有‘明珠’之美誉,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请太子妃一展才艺,让我等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元夏王子当于朝格原本满意的微笑僵在脸上,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御座之侧,昭荣大长公主轻轻放下酒杯,瓷器与案几碰撞发出清脆一响。宁恪面色依旧温和,眼神却淡了几分。
最上座的几位微微侧首,目光平淡地扫过殿中站立的元夏公主,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知轻重的孩童。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谢衍昭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殿内每一个角落:“想看孤的太子妃献艺?”
谢衍昭缓缓抬眸,目光如寒冰利刃,直刺当于托雅:“你配吗?”
三个字,字字如锤。
一句话让当于托雅和当于朝格都愣住
自承元帝推翻前朝建立大昭以来,中原这片土地便越来越强盛,近些年势头更是迅猛,但也没想到太子竟会这般不留情面
昭荣大长公主轻笑一声:“在我们大昭,太子妃乃千金之躯,未来国母,可不是供人观赏取乐的戏子伶人。”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字字诛心
一句话即捧高了沈汀禾的地位又讽刺了元夏公主
明里暗里的告诉元夏人,他们的太子妃可不是一个小国公主能攀扯的
当于托雅垂首站在殿中,面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她不在乎这些羞辱,反正只要完成王兄交代的事就好了,这样母亲在王宫的日子便能好过些。
但是当于朝格脸色暗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原本的想法是攀扯上太子妃,最好让妹妹能入了大昭太子的眼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圆场,御座上的崇和帝却先一步说话了。
皇帝的声音依旧温和,“两国风俗不同,公主失言,无甚大碍。赐座,奏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这场风波揭过。乐声再起,舞姬重新入殿
昭荣大长公主轻轻摇头,对身旁的丈夫低语:“不怪皇兄当年临走时放心不下,陛下的性子,委实太过宽仁了。”
为帝者,当恩威并施。
要慈也要狠,甚至狠要大于慈。
元夏人说错了话,至少该让他们赔礼致歉,再行宽恕。
如今对方一句软话未说,陛下倒先给了台阶。
这般行事,久而久之,周边小国难免心生轻视。
宁恪拍拍妻子的手,目光落向太子,意味深长地道:“无妨。有太子在。”
他会成为比先帝更伟大的君王
这句话宁恪未说出口,但夫妻二人心照不宣。
风波中心的沈汀禾,此刻却像个局外人。
趁着谢衍昭注意力被转移,她迅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待谢衍昭察觉,那杯酒已入了她的喉。
“沅沅。”谢衍昭拧起眉头。
沈汀禾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已经喝到肚子里了,哥哥也没办法咯。”
桌下,她还坏心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谢衍昭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指尖。
“疼~”沈汀禾轻声娇呼,那声音又软又糯,只有他能听见。
“孤还没用力就喊疼,”谢衍昭低笑,指尖却放松了力道,“沅沅越发娇气了。”
若非此刻众目睽睽,他真想将她困在怀中,好好“教训”一番。
她恐怕不知,此刻她眼波流转、双颊微红的模样,有多勾人心魂。
谢衍昭手臂微动,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姿态,明确而霸道,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
这是他的太子妃,旁人连觊觎的念头都不该有。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不绝,觥筹交错。
但经此一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东宫那位太子妃,是殿下绝不能触碰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