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把唯一的学区房卖了建流浪狗基地,我说以后你跟狗过
“卖了。”
我爸的声音很兴奋。
我正在写作业的手顿住了。
“什么卖了?”
“咱家的房。”他看着我,“300万,全投进流浪动物基地了。”
我合上书本。
“你说什么?”
“那些毛孩子太可怜了,没家没吃的。”
我爸一脸圣洁,“做人要有爱心,众生平等。”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上周我跟他说,高三关键时期,能不能别让那十几条狗在家里叫,我睡不着。
他怎么说的来着?
“你怎么这么自私?它们也是生命,你就不能忍忍?”
“那是你的房。”我背起书包,“那将来养老送终,你也指望那些狗吧。”
他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爸。”
1
电话是搬出家门一周后打来的。
“李阳,你爸说你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是姑姑。
“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正在煮泡面的手没停。
“姑姑,你知道我现在住哪吗?”
“住哪也不能不认亲爸啊!”
“我住地下室。”
我关了火,端着锅走到那张发霉的木桌前。
“六平米,没窗户,一开门全是霉味。”
姑姑停顿了一下。
“年轻人吃点苦算什么,你爸那是做善事......”
“善事?”
我把锅重重放在桌上,汤溅出来几滴。
“姑姑,我还有三个月高考。”
“我知道,你学习好......”
“我爸把学区房卖了,300万。”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坨坨的泡面。
“他给那个流浪狗基地买了最好的进口狗粮。”
“一袋600块,他一口气买了500袋。”
姑姑没说话。
“我上周跟他要生活费,他说没钱。”
我笑了,笑得嗓子发干。
“他说‘你少吃一口,毛孩子就能多活一天’。”
“这......”
“姑姑,我这地下室一个月租金400。”
“我一天只吃两顿,全是泡面。”
“他那群狗,一天吃牛肉拌蛋黄。”
姑姑叹了口气。
“你理解一下你爸,他心善,见不得小动物受罪。”
“我理解。”我喝了一口面汤,咸得发苦。
“所以我也要他理解一下我。”
“你什么意思?”
“我18岁了,没家,没钱,连个安静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姑姑不说话了。
“他想当活菩萨,我没意见。”我说,“但以后养老,别找我。”
“李阳,你不能这样......”
我挂了电话。
手机又响了。是我爸。
“李阳,你姑姑跟我说了。”
“嗯。”
“你还要脸吗?跟长辈告状?”
“我只是陈述事实。”
“什么事实?事实就是你自私冷血!”
我看着发黑的墙皮。头顶的管道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是楼上在冲厕所。
“爸,你记得上周我说什么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神经衰弱,那几只狗整夜叫,我头疼。”
“它们是缺乏安全感!”他声音尖锐,“你作为姐姐,就不能包容一下弟弟妹妹?”
我把筷子拍在桌上。
“弟弟妹妹?”我站起来,对着手机冷笑。
“你把狗当女儿,那你把我当什么?”
“你是我生的,你就该听我的!”
“行。”我走到门口,踢开一只爬过的蟑螂。
“既然我是你生的,那你把房子卖了之前,问过我吗?”
他不说话了。
“你说,为了给它们一个家。”
我笑了,“那你把我的家给弄没了。”
“李阳,你要有大爱......”
“我有。”我说,“我成全你的大爱。”
“你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女儿。”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很平静,“你既然选择了狗,就别要人。”
我挂了电话。
手机又响。还是他。
我没接。
他发了条语音,我也没点开。直接转成文字。
“你翅膀硬了是吧?离了家你饿死在外面别回来求我!”
我回了一句:“你给狗买牛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饿死?”
他再没回。
我坐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看着手机屏幕。
18岁,高三,存款200块。
亲爸把唯一的房子卖了,去养流浪狗。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好笑到胃里一阵抽搐。
但我没哭。
我打开书包,拿出那本被翻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明天还有模考。
我要考出去。
考到一个没有他,也没有狗的地方。
靠我自己。
2
搬家后半个月,我爸找来了。
他站在地下室门口,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手里牵着那条叫“旺财”的金毛。
“你就住这种猪窝?”
“对。”
“你要是肯低头认错,我就让你搬去基地住。”
他拉了拉狗绳,“那里环境好,空气新鲜。”
“去跟狗住?”我把刚洗好的校服挂在铁丝上。
“我不去。”
他脸色很难看。
“李阳,你别不知好歹。”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施舍。”
“你......”
旺财突然冲着我的床狂叫,口水甩得到处都是。
我皱眉。
“让它闭嘴。”
“它只是想跟你玩!”我爸瞪我一眼,“你看你那死出,吓着孩子了。”
我放下手里的衣架。
“爸,这是我租的地方。”
“我是你爸,我想来就来!”
“行。”我指着门口,“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你赶我走?”
“我要复习。”
“复习复习,就知道复习!”
他突然一脚踢翻了地上的脸盆。
水泼了一地,脏了我的鞋。
“书读多了有什么用?读成个冷血动物!”
我看着地上的水渍。拳头捏紧了,又松开。
“读书是为了以后不至于卖房去养狗。”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怒。
“你这是在讽刺我?”
“我是在陈述事实。”我捡起脸盆,“你卖了300万,现在剩多少?”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我看着他,“但我听说,基地那个地皮是违建。”
他脸色一变。
“你听谁说的?”
“姑姑说的。”我冷笑,“300万投进去,要是被拆了,你连狗窝都没有。”
“你闭嘴!”他扬手要打我。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
“爸,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我甩开他的手。
旺财见状,猛地扑上来要咬我。
我下意识一脚踹过去。
正中狗肚子。
“嗷——”旺财惨叫一声,缩回我爸身后。
“你敢踢它!”
我爸尖叫着扑过来,“你个杀人犯!你连狗都打!”
我退后一步,冷冷看着他。
“它咬我,我不能还手?”
“它只是吓唬你!”他心疼地抱着狗头,眼泪说来就来。
“宝宝不哭,姐姐是坏人,爸爸打她。”
他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李阳,你给我记住。”
“这狗比你懂事,比你贴心!”
“行。”我点头,“那你让它给你养老。”
“你以为我稀罕你养老?”他站起来,拍拍狗头。
“我有这几十个毛孩子,比你有用!”
“好。”我打开门,“慢走不送。”
他牵着狗,骂骂咧咧地走了。
走到楼梯口,还能听见他对狗说:“别怕,爸爸回去给你煮鸡胸肉压压惊。”
我关上门。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看着被踢翻的水盆,还有地上的狗毛。
默默拿起了扫把。
这地下室虽然破,虽然脏。
但至少,这里只有人,没有畜生。
3
一模成绩出来了。
我年级第一。
班主任老张把我叫到办公室。
“李阳,你最近状态不错,但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递给我一瓶牛奶。
“谢谢老师。”我接过来,没舍得喝。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老张看着我,“教务处说,你爸把你的住校申请给驳回了。”
我手一抖。
“驳回了?”
“他说家里有地方住,不用浪费钱。”
老张叹气,“而且,你这学期的餐费补助,也没批下来。”
“为什么?”
“你爸给学校打电话,说家里不困难,不需要补助。”
我笑了。
笑得眼泪差点出来。
家里不困难?
是啊,家里有300万。
只不过都变成了狗粮,变成了狗舍。
“老师,我知道了。”
“李阳,要是生活上有困难......”
“没有。”我打断他,“我自己能解决。”
我走出办公室。
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背景音是一片嘈杂的狗叫声。
“为什么要驳回我的住校申请?”
“住校不要钱啊?”他理直气壮,“一学期一千多,够给基地买多少疫苗了?”
“那是我的奖学金抵扣的。”
“奖学金也是钱!”他在那头喊,“你既然有奖学金,为什么不拿回家?”
“拿回家干什么?喂狗?”
“喂狗怎么了?狗比你有良心!”
我深吸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取消我的餐费补助?”
“咱家又不穷,占那个便宜干什么?”
“咱家是不穷。”我看着走廊外的天空,“但钱都在狗身上,我身上有一分吗?”
“你自己没手没脚?不会去打工?”
“我高三!”我终于吼了出来,“我每天复习到凌晨两点,你让我去打工?”
“那谁让你不回基地住?”他冷笑,“基地正缺人手铲屎,你回来干活,我包你吃住。”
“让我回去给狗铲屎?”
“这是劳动!是爱心!”
“我不去。”
“不去就别废话。”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这就是我的亲爸。
为了省下一千块的住宿费,为了那几百块的餐补。
他可以断了我的后路。
逼我去给他的狗当奴隶。
我转身回教室。
路过垃圾桶,我把那瓶没开封的牛奶扔了进去。
我不配喝。
那是给有爸的孩子喝的。
我只有自己。
晚上,我去了便利店。
“老板,还要夜班理货员吗?”
老板看着我身上的校服。
“高三的?”
“嗯。”
“熬得住吗?”
“熬得住。”
“一小时15,日结。”
“行。”
那天晚上,我搬了三百箱饮料。
腰快断了,手磨出了泡。
拿到那120块钱的时候,我买了两个肉包子。
站在路灯下,狼吞虎咽地吃了。
真香。
比那个所谓的“家”里的任何一顿饭都香。
因为这是我自己挣的。
也是从那天起,我明白了。
有些血缘,比水还淡。
有些亲情,比纸还薄。
既然他要逼死我。
那我就偏要活出个人样来给他看。
4
一个月后,我爸上电视了。
市里的电视台搞了个“感动城市”人物评选。
他因为“变卖房产救助流浪狗”的事迹,入围了。
姑姑给我发了个链接。
视频里,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抱着那只断腿的泰迪,老泪纵横。
“我虽然没有了房子,但我拥有了千千万万个家人的爱。”
“我的女儿也很支持我,她说爸爸你是最伟大的。”
主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是大爱无疆啊!”
弹幕里全是“菩萨”、“圣人”、“最美爸爸”。
我看着视频,胃里一阵翻涌。
支持?伟大?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刚看完,他的电话就来了。
“李阳,看到新闻了吗?”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看到了。”
“明天电视台要来采访我,你也过来。”
“干什么?”
“记者要拍个父女情深的画面。”
他命令道,“你穿上校服,显得乖一点。”
“到时候你就说,你特别支持爸爸,为了省钱给狗狗治病,你主动要求住地下室。”
我气笑了。
“你要我撒谎?”
“这叫艺术加工!”他不耐烦,“只要你配合好了,电视台会给基地一笔赞助费。”
“到时候我分你五百。”
五百。
在他眼里,我的尊严,我的前途,我的诚实。
就值五百块。
“我不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
“李阳,这可是直播!”他急了,“你要是不来,或者乱说话,我就去你们学校闹!”
“我去告诉你们老师,你不孝顺,你虐待动物!”
威胁。
又是威胁。
从小到大,只要我不顺他的意,他就用这招。
以前我怕。
怕丢人,怕老师失望,怕同学嘲笑。
但现在。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消瘦、眼底青黑的少女。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好。”我对着电话说,“我去。”
“这就对了嘛。”他语气缓和下来,“明天下午两点,别迟到。”
挂了电话。
我看着那个视频链接。
看着弹幕里那些盲目崇拜的字眼。
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撕开他伪善面具的机会。
第二天下午。
我请了假,去了基地。
那是一片废弃的厂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几十个笼子堆在院子里,几百条狗在狂吠。
摄像机架好了。
记者拿着话筒,一脸期待。
我爸穿着那件特意找出来的旧外套,脸上没刮胡子,显得很憔悴。
看见我,他眼睛一亮。
一把拉过我,对着镜头抹眼泪。
“这就是我女儿,特别懂事。”
“为了支持我的事业,她哪怕住地下室,吃泡面,也从来没喊过苦。”
记者把话筒递给我。
“同学,你爸爸这么伟大,你一定很为他骄傲吧?”
镜头怼到了我脸上。
红色的录制灯闪烁着。
我爸在旁边拼命给我使眼色,手里还暗暗掐了我一下。
示意我赶紧背台词。
我看着镜头,又看了看我爸那张虚伪的脸。
突然笑了。
“骄傲?”我对着话筒,字正腔圆地开口。
“叔叔,您想听真话吗?”
记者一愣,“当然。”
“真话就是。”我指着那一堆狗粮。
“他把我的学费,我的生活费,甚至我考大学的钱,都喂了狗。”
全场死寂。
我爸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为了买这些狗,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了。”
“逼着高三的女儿去住发霉的地下室。”
“我每天打工搬货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我掀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和老茧。
“这就是他所谓的‘父爱’。”
“这就是你们嘴里的‘感动人物’。”
“李阳!你疯了!”我爸尖叫着扑上来捂我的嘴。
“别听她胡说!她脑子有问题!她厌学!”
我一把推开他。
盯着镜头,眼神冰冷。
“如果这就是大爱。”
“那我宁愿当个孤儿。”
第2章
直播间炸了。
5
现场一片混乱。
摄像师手抖了一下,镜头晃过我爸狰狞的脸。
“掐断!快掐断!”导播在耳机里吼叫的声音,连我都听见了。
但我知道,晚了。
这是网络直播。
刚才那一分钟,已经顺着信号,传遍了全城。
“你个白眼狼!我打死你!”
我爸像疯了一样,随手抄起旁边的不锈钢狗盆,照着我的头就砸下来。
“哐当”一声。
我没躲。
额角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
血。
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滴在我的校服上。
全场惊呼。
记者吓得话筒都掉了。
几个工作人员冲上来拉住我爸。
“大哥!你干什么!这是你亲女儿!”
“我没这个女儿!”我爸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像个厉鬼。
“我养条狗都知道冲我摇尾巴!养她有什么用?专门来拆我的台!”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看着手心的红,突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拍下来了吗?”我问那个愣住的摄像师。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好。”我转身看着被两人架住还在踢腾的我爸。
“这一盆,算我还你的生恩。”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没管众人的目光,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我爸歇斯底里的咒骂。
“你滚!滚了就别回来!死在外面也是活该!”
“我的钱以后全是狗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我脚步没停。
走出那充满恶臭的铁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去了医院。
缝了三针。
医生问我怎么弄的,要不要报警。
我摇摇头。
“被疯狗咬的。”
当晚,热搜爆了。
#感动人物翻车##亲爸砸破高三女儿头##人不如狗#
视频里,我那句“宁愿当个孤儿”,还有满脸是血的画面,被疯狂转发。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夸他是“活菩萨”的那些人,现在都在骂他是“老畜生”。
“这哪是救助流浪狗,这是虐待亲生女!”
“卖房逼女儿住地下室?这爸脑子有泡吧?”
“那孩子才高三啊!太可怜了!”
姑姑给我打电话,语气复杂。
“李阳,你没事吧?”
“死不了。”
“你爸......现在被网暴了,基地门口全是扔臭鸡蛋的。”
“哦。”
“你能不能发个声,解释一下?毕竟是一家人......”
“解释什么?”我摸着头上的纱布,冷笑。
“解释那个狗盆是它自己飞过来的?”
“还是解释我脸上的血是番茄酱?”
姑姑哑口无言。
“姑姑,那天在地下室我就说过。”
“他选择了狗,就别要人。”
“现在,是他自己在承担后果。”
我挂了电话。
关机。
睡觉。
这一觉,我睡得无比踏实。
即便是在发霉的地下室里。
我也觉得,天亮了。
6
风波过后,我爸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电视台取消了他的评选资格,还要追回之前的宣传费用。
原本承诺的赞助商也全跑了。
基地断粮了。
但我没时间管这些。
高考倒计时30天。
我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刷题,背书,再刷题。
头上的伤口拆了线,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
老张给我申请了学校的特困补助,还帮我找了个免费的宿舍。
我终于搬出了地下室。
高考那两天,下了很大的雨。
考场外挤满了送考的家长。
有的拿着向日葵,有的穿着旗袍。
我一个人撑着伞,混在人群中。
没有鲜花,没有拥抱,没有那句“加油”。
但我心里很静。
我知道,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通往自由的阶梯。
最后一门考完。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雨停了。
我看着天边的彩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也是新的开始。
回宿舍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李阳吗?我是城管大队的。”
“什么事?”
“你爸的流浪狗基地涉嫌违建,而且扰民严重,被多次投诉。”
“现在我们要依法拆除。”
“他在现场撒泼打滚,说要死给我们看,还要放狗咬人。”
“你作为家属,赶紧过来一趟。”
我停下脚步。
“同志,你打错了吧。”
“啊?这不是李建国女儿的电话吗?”
“李建国没有女儿。”我很平静地说。
“他只有几百个狗儿子。”
“你们要是搞不定,就找动保协会,或者直接报警。”
“别找我。”
“我是孤儿。”
挂了电话,我拉黑了这个号码。
顺便把那张用了很多年的手机卡抽出来,掰断。
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那是他给我办的卡。
现在,连这也是多余的了。
听说那天闹得很大。
我爸躺在挖掘机下面,哭天抢地。
最后是被警察强行抬走的。
那些狗,被分流到了其他的收容所。
至于那300万建起来的狗舍。
变成了一堆废墟。
就像他那个所谓的“大爱”梦想一样。
碎得稀烂。
7
分数出来了。
680分。
全省前五十。
清华北大稳了。
老张激动得拍着我的肩膀,眼圈都红了。
“好丫头!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也笑了。
这是这半年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我填报了北京的大学。
越远越好。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回了一趟原来的小区。
不是为了怀旧。
是为了拿走我寄存在邻居家的相册。
那是小时候,妈妈还在世时拍的。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翻着垃圾桶。
他穿着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旧外套。
脚上趿拉着一只断底的拖鞋。
手里拿着半个吃剩的馒头。
旁边还跟着那条瘸腿的泰迪。
是他。
短短三个月,他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眼神浑浊。
看见我,他愣住了。
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
泰迪扑上去叼起来就吃。
“阳......阳阳?”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考完了?”他局促地搓着手,黑乎乎的手上全是污泥。
“考得怎么样?”
“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爸......爸现在没地方去了。”
“基地拆了,钱也没了。”
“我现在住桥洞,这狗也快饿死了。”
他看着我手里崭新的手机(打工赚的)。
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你能不能......借爸点钱?”
“不多,两千就行。”
“我想租个小房子,先把狗安顿好。”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趾高气扬,说“钱全是狗的”的男人。
现在像个乞丐一样求我。
“借钱?”我笑了。
“你不是说,狗比我有良心吗?”
“你不是说,指望狗给你养老吗?”
“怎么?它们没给你钱?”
他脸色一白。
“阳阳,爸知道错了。”
“爸当时是鬼迷心窍......”
“你是我的亲女儿啊,你不能看着爸饿死吧?”
他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嫌脏。
“李建国。”我叫他的全名。
“当初我饿得胃疼,求你给点生活费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少吃一口,毛孩子就能多活一天。”
我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
那是我的路费。
我当着他的面,把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去捡吧。”
“就像你当初让我去捡垃圾吃一样。”
他呆住了。
看着那两张红票子,又看着我。
眼里满是绝望。
“李阳!你会遭报应的!”他突然尖叫起来,扑向垃圾桶去抢那钱。
“你这么对亲爸,天打雷劈!”
我没理他。
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和流浪猫狗抢食的骂声。
还有泰迪的狂吠。
报应?
如果真的有报应。
那现在这一切,就是你的报应。
8
大学四年。
我没回过一次家乡。
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我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存下了一笔钱。
我进了互联网大厂实习。
毕业后直接转正,年薪五十万。
我买了车,在北京租了个不错的公寓。
生活步入正轨。
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偶尔会从姑姑那里传过来。
听说他疯了。
整天在街上捡垃圾,捡到了就喂狗。
身边的狗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他自己却瘦得像具骷髅。
听说他被狗咬了好几次。
没钱打疫苗,就用火烫伤口。
听说他经常在学校门口晃悠,拉着穿校服的女生叫“阳阳”。
姑姑劝我回去看看。
我说忙。
我是真忙。
忙着赚钱,忙着生活,忙着把过去那个卑微的自己,一点点洗掉。
直到那天。
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你是李建国的女儿吗?”
“我是。”
“你父亲涉嫌故意伤害,被拘留了。”
“怎么回事?”
“他为了抢一袋狗粮,把超市理货员的头打破了。”
“对方要起诉,还要赔偿。”
“你过来处理一下吧。”
我沉默了很久。
“我不去。”
“那是你父亲!”
“我知道。”我很冷静,“该判判,该赔赔。”
“他没钱。”
“那就坐牢。”
警察大概没见过这么冷血的家属,气得挂了电话。
后来。
听说因为他有精神疾病,鉴定结果是不负刑事责任。
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姑姑给我打电话,哭着说:“李阳,你也太狠了。”
“那是精神病院啊!进去就出不来了!”
“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看着窗外繁华的京城夜景。
“至少那里有饭吃,有床睡。”
“比他住桥洞强。”
“而且。”我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那里没有狗。”
“这算是,我给他最后的孝心吧。”
9
又过了三年。
我在北京买了房。
虽然不大,但在四环,首付全是自己攒的。
交房那天。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突然想起八年前。
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那个被踢翻的水盆。
还有那个满脸是血的少女。
一切都过去了。
门铃响了。
是快递。
我买的扫地机器人到了。
拆快递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
发件人是精神病院的护工。
照片上。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子,坐在铁栏杆后面。
手里抱着一个枕头。
眼神呆滞,嘴角流着口水。
护工发来一段语音:“李女士,老头子快不行了。”
“他这两天清醒了一会儿,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他说他后悔了。”
“他说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那个曾经为了狗,可以对抗全世界,可以抛弃女儿的男人。
现在只剩下一具枯壳。
后悔?
人在快死的时候,大概都会后悔吧。
但这后悔里。
有多少是因为亲情?
又有多少是因为晚景凄凉,无人送终的恐惧?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我回了一行字:“不用了。”
“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放下手机。
我启动了扫地机器人。
圆圆的机器在光洁的地板上转来转去,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家里很干净。
没有狗毛。
没有异味。
只有阳光的味道。
10
一周后,他走了。
姑姑说,他走得很痛苦。
临死前,一直盯着门口,眼睛瞪得老大。
死不瞑目。
我汇了五万块钱过去。
让姑姑帮忙料理后事。
买个墓地,火化,下葬。
流程走完就行。
但我没回去。
葬礼那天,北京下了一场雪。
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同事小王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李姐,看什么呢?”
“看雪。”
“这雪真大,瑞雪兆丰年啊。”
“是啊。”我喝了一口咖啡。
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李姐,听说你老家那边也是大雪,不想家吗?”
我想家吗?
那个曾经卖掉的房子,只有狗叫声的家?
还是那个阴暗潮湿,只有泡面味的地下室?
不。
那不是家。
那是地狱。
现在的这里,才是我的家。
“不想。”我转过身,看着明亮的办公室,看着忙碌的同事。
看着桌上那张我和男朋友的合影。
照片里,我们笑得很甜。
背景是我们的新房。
那里温暖,干燥,安静。
没有狗。
“我有家了。”我说。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也是,李姐你是人生赢家啊。”
人生赢家?
也许吧。
我用八年的时间,把自己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洗净了身上的泥点。
治愈了心里的伤疤。
至于那个赋予我生命,又差点毁掉我生命的男人。
他已经成了过去式。
成了大雪纷飞中,一个模糊的黑点。
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手机震动。
是姑姑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事情都办妥了。骨灰盒旁边,放了他生前最喜欢的那张和狗的合影。”
我看着屏幕。
突然笑了。
挺好。
生前爱狗如命。
死后有狗相伴。
这大概,就是他最想要的圆满吧。
我删掉了短信。
拉黑了姑姑的号码。
切断了与那个小城最后的联系。
雪停了。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身上。
暖洋洋的。
我伸了个懒腰,重新坐回电脑前。
“开工。”
键盘敲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是我给自己谱写的。
新的乐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