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域的风,带着砂砾的粗粝和阳光的灼烫,刀子般刮过皮肤。

入眼是无边无际的、单调刺眼的金黄沙丘,如同凝固的、滚烫的波涛,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

天空是病态的、褪了色的靛蓝,一丝云也无,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这片死寂之地。

陆仁甲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滚烫的沙海里。

每踏下一步,脚底都传来烙铁般的灼痛,滚烫的沙粒顺着破旧的靴口灌入,磨砺着早已起泡的皮肉。

他脸上用破布缠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底深处那抹青灰色在强烈的日照下似乎被蒸腾得淡了些,却依旧挥之不去。

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发,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渍。

每一次呼吸,喉咙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火辣辣地疼。

阿箐小小的身影跟在他身后几步远。

她同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却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不时担忧地看向陆仁甲缠着厚厚布条的右手。

那布条下,是掌心被激光笔炸裂灼伤的狰狞伤口,虽然经过简单处理,但在沙漠的酷热和颠簸中,依旧隐隐作痛,甚至有些红肿发炎的迹象。

更沉重的压力,来自陆仁甲背上。

叶红袖。

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听雨楼长老,此刻伏在陆仁甲背上,轻得像一片枯叶。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毡毯,却依旧在不住地颤抖。

不是寒冷,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的、无法遏制的阴寒!

那张原本明艳英气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即使在灼热的沙漠正午,她呼出的气息也带着肉眼可见的淡淡白雾。

寒毒反噬!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在离开青石镇进入西域的第三天,叶红袖体内的寒毒终于压制不住,如同决堤的冰河,彻底爆发。

她的身体时冷时热,冷时如坠冰窟,热时又如被架在火上炙烤。

意识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挣扎,偶尔清醒时,眼神里也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丝绝望。

“至……阳晶……焚天谷……”她又一次在昏迷中发出模糊的呓语,牙齿咯咯作响。

陆仁甲沉默着,用还能动的左手,将背上滑落的毡毯往上拢了拢。

他抬头,眯着眼,望向沙丘尽头那片扭曲蒸腾的空气。

视线尽头,隐约可见一片连绵起伏的、赤红色的巨大山体轮廓,如同大地被撕裂的伤口,在灼热的空气中扭曲晃动。

那就是焚天谷。

这片死亡沙漠里唯一的希望之地,也是传说中孕育着至阳至烈之物的绝地。

“快了……”他嘶哑地低语,不知是说给背上的叶红袖听,还是给自己打气。

他加快了脚步。

阿箐也咬着牙,努力跟上。

正午的沙漠,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阻挡着一切生机。

三人艰难地翻过一道高大的沙梁。

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沙谷。

谷地中心,几丛稀疏、枯黄、长着尖刺的低矮沙棘,顽强地扎在滚烫的沙地里。

就在陆仁甲微微松了口气,准备稍作休整时。

异变陡生!

呼啦——!

沙棘丛后,毫无征兆地窜出七八条人影!

如同从沙子里钻出的毒蝎!

他们穿着与黄沙几乎融为一体的土黄色破烂皮袄,脸上涂抹着同样颜色的泥浆,只露出一双双充满贪婪和暴戾的三角眼。

手中挥舞着弯刀、铁钩、甚至还有打磨锋利的兽骨,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哈哈!肥羊!还是三个!”

为首的沙匪头子,是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蜈蚣疤的独眼龙,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男的宰了!女的留下!那小丫头片子……嘿嘿,细皮嫩肉,卖给过路的商队,能换几头骆驼!”

污言秽语伴随着肆无忌惮的狂笑,瞬间打破了沙漠的死寂。

沙匪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呈扇形包抄过来,动作迅捷,显然对这片沙漠熟悉无比。

陆仁甲瞳孔骤缩!

瞬间停下脚步,将背上的叶红袖小心地放到一处背阴的沙窝里。

阿箐立刻如同护崽的小兽,抽出腰间的小刻刀,挡在昏迷的叶红袖身前,小脸紧绷,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决绝。

“点子扎手!那男的像是练家子!”一个沙匪看着陆仁甲沉稳的姿态和那双冰冷的眼睛,低声提醒独眼龙。

“练家子?”独眼龙独眼中凶光一闪,狞笑道,“在这鬼地方,龙也得给老子盘着!上!剁了他!”

七八个沙匪同时发出怪叫,挥舞着武器,如同黄沙旋风,猛地扑了上来!

刀光钩影,带着沙漠的腥风和死亡的寒意!

陆仁甲眼神冰冷如铁。

丹田内,那带着阴寒气息的武徒五重内力瞬间奔涌!

经脉的刺痛和右手的灼伤被强行压下!

他左脚猛地蹬地!

沙地炸开一个小坑!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

迎着左侧最先扑到的一柄雪亮弯刀,右手成爪,带着冰冷的缠丝劲,闪电般抓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那沙匪只觉得手腕一麻,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上,一股刁钻的旋转之力瞬间透入!

“呃啊!”他痛呼一声,弯刀脱手!

陆仁甲顺势夺刀!

但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右侧!

一柄带着倒钩、淬着幽蓝毒光的铁钩,如同毒蝎的尾刺,无声无息地刺向他的肋下!

阴险!

狠毒!

角度刁钻至极!

陆仁甲强行拧身,夺来的弯刀反手格挡!

当!

金铁交鸣!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肋下还是被钩尖划开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更糟的是,正面!

独眼龙如同暴怒的沙熊,挥舞着一柄沉重厚实的弯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当头劈下!

刀风凌厉,卷起漫天黄沙!

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三面受敌!

避无可避!

陆仁甲眼中血光一闪!

拼了!

他不再犹豫,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那根布满划痕、尾部焦黑的高能粒子激发器——报废激光笔!

入手沉重!

他看也不看,拇指狠狠按向尾部那个凸起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高频震颤的嗡鸣声瞬间从激光笔内部响起!

下一刻!

一道刺眼到极致的、凝聚成束的猩红色光束!

如同烧红的钢针!

毫无征兆地!

从激光笔前端那微小的孔洞中!

激射而出!!!

光束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噗嗤——!

一声轻响!

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黄油!

那道猩红的光束,精准无比地射中了独眼龙当头劈下的那柄厚重弯刀!

刀身中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独眼龙脸上的狞笑僵住,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手中那柄精铁打造的厚重弯刀,被猩红光束命中的部位,瞬间变成了刺眼的亮红色!

然后!

如同融化的蜡烛!

无声无息地!

熔穿了一个拇指粗细、边缘光滑的孔洞!

融化的铁水如同赤红的泪珠,从孔洞边缘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青烟!

啪嗒!

半截刀尖带着熔断的茬口,掉落在地。

独眼龙手中,只剩下半截滚烫、扭曲的残刀!

“妖……妖法?!”独眼龙如遭雷击,看着手中半截残刀,又看看陆仁甲手中那根冒着袅袅青烟、前端赤红的金属棒子,声音都变了调!

不只是他!

左右两侧扑上来的沙匪,动作也瞬间僵住!

看着那瞬间熔断精铁弯刀的诡异红光,如同见了鬼魅!

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陆仁甲也不好受。

激光笔在射出光束的瞬间,尾部猛地变得滚烫无比!

一股难以忍受的高温,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透过包裹的布条,狠狠烙印在他本就受伤的右手掌心!

“呃——!”

剧痛!

深入骨髓的剧痛!

陆仁甲闷哼一声,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激光笔差点脱手!

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激光笔内部传来一阵不祥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噼啪声!

尾部焦黑处,冒出的青烟更浓了!

随时可能爆炸!

【警告!高能粒子激发器核心过载!爆炸风险急剧上升!当前概率:89%!】

刺眼的系统警告在脑海闪烁!

陆仁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强忍着右手钻心的灼痛,将前端依旧散发着恐怖高温和红光的激光笔,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指向那群惊骇欲绝的沙匪!

“滚——!!!”

“否则——!!!”

“下一个——!!!”

“熔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他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配合着手中那根冒着青烟、散发着致命高温和毁灭气息的“妖器”,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

独眼龙看着陆仁甲那双布满血丝、冰冷疯狂的眼睛,又看看他手中那根仿佛随时会爆开的恐怖棒子,还有地上那半截熔断的弯刀。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什么女人!什么骆驼!什么面子!

都比不上小命重要!

“撤!快撤!点子扎手!有妖器!”独眼龙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怪叫,如同受惊的兔子,扔掉半截残刀,转身就逃!

其他沙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头也不回地朝着沙丘后亡命奔逃,转眼就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

确认沙匪彻底消失。

陆仁甲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

噗通!

他单膝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沙粒从额头滚落。

右手掌心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布条已经被高温熔穿,露出下面焦黑翻卷、甚至能看到骨头的恐怖伤口!

鲜血混合着组织液,正不断渗出,滴落在滚烫的黄沙上,发出滋滋声响。

他颤抖着,用还能动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尾部青烟缭绕、内部噼啪声不断的激光笔收回系统空间。

这东西……太危险了。

阿箐快步跑过来,看着陆仁甲焦黑流血的右手,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小小的包裹里翻出干净的布条和清水,小心地冲洗伤口,涂抹上仅剩的一点草药膏,再用布条紧紧包扎起来。

动作轻柔,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陆仁甲忍着剧痛,看向沙窝里依旧昏迷颤抖的叶红袖。

不能再耽搁了。

他挣扎着站起,用左手重新将叶红袖背起。

“走!”

声音嘶哑干涩。

阿箐用力点头,抹掉眼泪,紧紧跟上。

目标——焚天谷!

越靠近那片赤红的山体,空气就越发灼热干燥。

脚下的沙地渐渐被坚硬、滚烫的黑色火山岩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息,刺鼻呛人。

翻过最后一道布满嶙峋怪石的山脊。

眼前的景象,让陆仁甲和阿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方,是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碗状巨谷!

谷壁陡峭如削,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烧灼过的、触目惊心的赤红色!

谷底并非平坦,而是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如同蜂巢般的暗红色洞穴,深不可测。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谷底最中心的位置,一股粗大的、几乎透明的扭曲热浪,如同连接天地的熔岩之柱,从地心深处冲天而起!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足以焚化金铁的恐怖高温!

焚天谷!

名不虚传!

陆仁甲背着叶红袖,带着阿箐,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赤红岩壁向下攀爬。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滚烫的岩石灼烤着皮肤,硫磺的毒气呛得人头晕眼花。

叶红袖的呼吸越发微弱,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终于,他们下到了谷底边缘。

这里温度更高,空气扭曲得如同水波。

几个穿着简陋、由某种暗红色耐热兽皮缝制衣物、皮肤黝黑粗糙、脸上涂抹着赤色油彩的人,如同鬼魅般从岩壁的阴影中现出身形。

他们手持打磨锋利的黑曜石长矛,眼神警惕而冰冷,如同守护巢穴的秃鹫,无声地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赤膊老者。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陆仁甲背上昏迷的叶红袖,又看看陆仁甲焦黑的右手和阿箐警惕的眼神。

“外来者。”老者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带着浓重的口音,“焚天谷,禁地。离开。”

陆仁甲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压下喉咙的刺痛。

“救人。”他言简意赅,指向背上的叶红袖,“需要谷底的炎阳晶,压她体内的寒毒。”

“炎阳晶?”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圣物。不换。离开。”

气氛瞬间凝滞。

黑曜石矛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陆仁甲的心沉了下去。

硬闯?

别说他现在重伤,就算全盛时期,面对这些世代生存在此、熟悉地形的部落战士,也毫无胜算。

他目光扫过谷底那扭曲的、透明的热浪之柱。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脑海。

降雨术?

干冰?火药?

他猛地看向阿箐。

阿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陆仁甲强忍着右手的剧痛,用左手在滚烫的沙地上,飞快地画了几个简单的图形。

一个密封的罐子。

一些白色的结晶(干冰)。

黑色的粉末(火药)。

引线。

最后,是一个箭头指向天空。

他抬起头,迎着老者审视的目光,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炎阳晶……换一场雨。”

“一场……能让这片死地……短暂降温的雨。”

老者和周围的部落战士都愣住了。

换一场雨?

在这连水汽都会被瞬间蒸干的焚天谷?

荒谬!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正要呵斥。

陆仁甲却指向谷底那冲天而起、扭曲透明的巨大热浪柱。

“那里……是热力的核心……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一场恰到好处的‘雨’……能短暂地……压制它……让你们……有机会……靠近更深处……获取……更多……你们需要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

老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陆仁甲的手指,投向谷底那恐怖的热浪之柱。

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

他身后的部落战士们,也出现了细微的骚动。

显然,陆仁甲的话,戳中了他们某个不为人知的痛点。

老者沉默了。

布满皱纹的脸在灼热扭曲的空气里显得明暗不定。

他死死盯着陆仁甲,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谎言。

陆仁甲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右手掌心焦黑的伤口在高温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

终于。

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雨……多久?”

陆仁甲心中一定。

“一刻钟。”他斩钉截铁。

“范围?”

“以热柱为中心,方圆百步。”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

他转身,对着身后一名战士,用部落特有的、短促拗口的语言吩咐了几句。

那战士点点头,如同灵猿般攀上岩壁,消失在赤红色的岩洞中。

不多时,他再次出现,手中捧着一个用赤红色兽皮包裹、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惊人高温的暗红色晶石。

晶石表面流淌着如同熔岩般的光泽,内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隔着兽皮,都能感受到那股驱散一切阴寒的至阳至烈气息!

炎阳晶!

老者接过炎阳晶,并未立刻交给陆仁甲。

他浑浊的目光如同鹰隼,再次扫过陆仁甲焦黑的右手和阿箐紧张的小脸。

“雨降,晶归。”

“雨无……或不足……”老者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沙漠夜风般的寒意,“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做赤谷的养料!”

陆仁甲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刺痛肺腑。

“好!”

交易达成。

在部落战士冰冷警惕的监视下,陆仁甲和阿箐迅速行动起来。

阿箐从包裹里翻出几个密封的小陶罐——里面是陆仁甲用硝石等物粗劣提纯的“干冰”(固态二氧化碳)。

陆仁甲则忍着剧痛,用左手配合牙齿,将最后一点火药小心地混合、压实,塞进一个厚壁的陶罐里,插入引线。

所有准备在滚烫的谷底快速完成。

陆仁甲背着叶红袖,阿箐抱着那个特制的火药干冰罐,在部落战士的“护送”下,来到距离谷底中心热浪柱数百步外的一处相对安全的巨石后。

这里,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扭曲热浪带来的恐怖灼烧感,空气烫得无法呼吸。

“开始吧。”陆仁甲对阿箐点点头。

阿箐小脸紧绷,将陶罐小心地放在地上。

陆仁甲取出火折子。

点燃引线!

嗤——!

火花迅速燃烧!

“退!”

陆仁甲低喝一声,抱着阿箐,背着叶红袖,猛地扑向巨石后方!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

在焚天谷底炸开!

没有火光!

只有大股大股浓密如牛奶的白色寒雾,如同爆发的冰山,猛地从炸裂的陶罐中喷涌而出!

嗤嗤嗤——!!!

白色的寒雾与谷底无处不在的恐怖热浪瞬间碰撞!

极寒与极热!

如同水火相遇!

发出刺耳到极致的、如同亿万只毒蛇同时嘶鸣的声响!

浓密的白雾疯狂扩散、翻滚!

所过之处,滚烫的黑色岩石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空气中的硫磺毒气被瞬间冻结、沉降!

那扭曲视觉的透明热浪,在白色寒雾的侵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压制!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塌陷!

谷底中心的温度,在短短几息之间,骤降!

一场由人造“干冰”和火药冲击波制造的、短暂而剧烈的“人工降雨”!

虽然无雨滴,却带来了比雨水更猛烈的降温效果!

方圆百步,瞬间被浓密冰冷的白雾笼罩!

“就是现在!”陆仁甲对着那为首的老者吼道。

老者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低吼一声!

早已准备好的几名最强壮的部落战士,如同离弦之箭,身上涂抹着厚厚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赤色油脂,悍然冲入了那片被寒雾笼罩、温度骤降的核心区域!

他们的目标,正是热浪柱根部附近,那些在高温下才会析出的、更精纯的炎阳晶!

时间紧迫!

陆仁甲紧紧盯着那片翻滚的白雾。

阿箐则有些出神地望向谷底中心,那片被寒雾暂时压制的区域。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浓雾和扭曲的热浪,落在了热浪柱根部附近,某块巨大、黝黑、如同祭坛般的古老岩石上。

岩石表面,似乎镌刻着什么……

就在这时!

阿箐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又让她灵魂悸动的东西!

陆仁甲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浓雾被热浪和寒流撕扯,短暂地散开一瞬。

露出了那块巨大黑岩的一角!

上面,赫然镌刻着一个巨大、古老、充满了蛮荒气息的图腾!

九条粗犷、扭曲、仿佛由熔岩浇铸而成的锁链,缠绕成一个巨大的圆环!

锁链上似乎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光泽,如同凝固的岩浆!

然而!

就在那圆环的西北角!

一条锁链的末端!

赫然!

断裂了!

一道狰狞的、仿佛被巨力强行撕开的裂口!

断茬处,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被侵蚀腐朽的暗黑色!

与周围熔岩般的赤红格格不入!

断裂!

陆仁甲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玉佩投影中,那九条横贯星空、捆缚巨兽的锁链……

阿箐颈后那九条锁链缠绕的图腾……

焚天谷底……这断裂的锁链图腾!

这一切……

绝不是巧合!

“时间到!”

老者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陆仁甲的震骇。

浓密的白雾在恐怖的地热反扑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飞速消散!

冲进去的部落战士也如同火烧屁股般,狼狈地从消散的雾霭中冲出,每个人手中都紧紧攥着几块比之前那块更加璀璨、散发着惊人高温的暗红色晶石!

他们裸露的皮肤被烫得通红,却满脸狂喜!

显然收获颇丰!

老者看着战士手中的炎阳晶,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那块拳头大小、散发着至阳气息的炎阳晶,抛给了陆仁甲。

入手滚烫!

如同握住了一块燃烧的炭!

但那驱散阴寒的纯阳之力,却让陆仁甲精神一振!

他立刻将晶石按在叶红袖冰冷的心口。

嗤——!

一声微响!

叶红袖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肉眼可见的赤红色暖流,如同苏醒的熔岩,从炎阳晶中涌入她的心口!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层死气的青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凝结的白霜瞬间气化!

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

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身体也不再颤抖。

有效!

陆仁甲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抱着叶红袖,准备立刻离开这灼热的绝地。

临行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谷底中心,那块巨大的黑岩。

锁链图腾。

断裂的锁链。

“那图腾……”他忍不住看向那赤膊老者,“是什么?”

老者正摩挲着战士新采出的炎阳晶,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陆仁甲,又扫过他背上的叶红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陆仁甲腰间那块黑沉沉的“逍遥伯府”腰牌。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有敬畏,有恐惧,还有一丝……宿命般的了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如同从远古传来的叹息,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那是‘天锁’。”

“锁着……地底深处……不该醒来的东西。”

“锁在……”

“世存。”

“锁断……”

老者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在陆仁甲的心头:

“则……”

“世……”

“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