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雨的喧嚣渐渐止息,只留下满城狼藉和潮湿冰冷的空气,如同大战后短暂的死寂。七位被命运选中的普通人,带着他们刚刚降临、颠覆认知的“搭档”,在各自混乱的起点上,试图理解这荒谬绝伦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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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市·破旧出租屋**

白拜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后背紧贴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摔坏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像一只失神的眼睛。他浑身湿透,雨水混着泥污顺着发梢滴落,膝盖和手肘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但这些都不及脑海中残留的幻象带来的冲击——那白衣仗剑、狂放不羁的身影,那如同醍醐灌顶又震耳欲聋的质问。

*“小子,你这一身狼狈,可配得上吾手中之剑?”*

“幻觉……一定是摔晕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颤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清冽又带着一丝狂野的甜意,瞬间冲散了出租屋里的霉味。白拜猛地抬头。

在狭小的、堆满杂物的房间中央,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好奇地用手指戳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那人身材颀长,一身飘逸的白色古装,腰间悬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一柄造型古朴、剑鞘上似乎缠绕着流动墨痕的长剑随意地斜靠在墙边。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带子束起,几缕不羁地垂在颊边。

他似乎察觉到白拜的目光,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俊朗非凡、带着几分醉意的脸,眼神却锐利如剑,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白拜,像是鉴赏一件奇特的物品。

“啧,这居所,倒是比吾当年醉卧的荒郊野店还要简陋几分。”他声音清朗,带着天然的疏狂,“不过,浊酒尚温,陋室亦可安身。”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唇角滑落。

白拜吓得往后一缩,撞得门板哐当一响,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白衣人——Saber,挑了挑眉,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吾?”他晃了晃酒葫芦,眼神带着一丝迷离的醉意,“不过一介浪迹天涯、以诗下酒的闲人。至于进来?”他轻笑一声,“自然是循着契约的气息,被汝那破碎的‘魔导器’和满腹的窝囊气引来的。”他目光扫过地上裂屏的手机,又落回白拜惊恐的脸上,笑容淡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汝之‘愿’,卑微如尘,却又沉重如山。有趣,实在有趣。”

白拜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契约?魔导器?愿?这人穿着古装,说着文言,还神出鬼没……“你…你是鬼吗?!”他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鬼?”Saber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吾若为鬼,也是那醉卧青莲、笑傲红尘的风流鬼!小子,记住,吾之职阶为‘Saber’(剑士)。汝可唤吾之职阶,至于真名……”他醉眼朦胧地瞥了白拜一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待汝有资格执剑之时,再问不迟。”他不再理会白拜的惊恐,自顾自地走到唯一的破旧沙发旁,毫不客气地躺了下去,将酒葫芦抱在怀里,闭上眼睛,仿佛这狭小的出租屋是他熟稔的客栈。留下白拜蜷缩在门边,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只有“Saber”这个陌生的词和那浓郁的酒香,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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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顶层·私人套房**

奢华的套房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硝烟气息,昂贵的装饰品在刚才的召唤冲击波下碎了一地。王富贵站在一片狼藉中,呼吸略显急促,昂贵的西装被能量余波撕开了几道口子,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心疼,只有近乎狂热的兴奋。

猩红的光芒消散,显露出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身影——Lancer。他身披残破却依旧狰狞的暗沉甲胄,手持一杆缠绕着不祥血色煞气的狰狞长枪(Lancer),枪尖仿佛有粘稠的血滴在缓缓凝聚、滴落。他比王富贵高了整整一个头还多,宽阔的肩膀和虬结的肌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长发披散,遮住了部分面容,但那双透过发丝缝隙望过来的眼睛,如同熔炉中烧红的烙铁,充满了毁灭性的威压和审视一切的狂傲。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王富贵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努力维持着上位者的气度,但在这位古代霸王的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财富和权势仿佛成了可笑的玩具。

“吾乃,西楚霸王项羽!”Lancer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室内滚动,震得水晶吊灯的碎片微微颤抖。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战靴踏碎了一块价值不菲的大理石地砖。“召唤者,汝之姓名!此世之杯,当以万军之血为祭!汝,可有此觉悟?!”

那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和睥睨天下的狂气,让王富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很快稳住心神,眼中精光闪烁。要驾驭这样的凶兽,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王富贵。”他挺直腰背,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有力,试图在这位霸王面前争取一丝平等对话的空间,“此世的规则,我已略知一二。财富、权势、乃至这凡俗世界的资源,皆可为霸王所用!助您再临巅峰,横扫一切敌手,夺取那万能的圣杯!”他张开双臂,指向窗外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这整个滨海市,乃至整个华国的资源,都可以是您的兵营粮仓!”

Lancer——项羽,那双燃烧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眼前这个凡人话语的分量。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像是野兽的咆哮前奏。“资源?哼!”他猛地将手中的血色长枪(Lancer)往地上一顿!

“轰隆!”

套房坚固的地面竟被他生生杵出一个蛛网般的浅坑!整栋大楼似乎都轻微摇晃了一下!

“吾之霸业,岂是区区财货可铸?!”他声音充满了不屑,“不过……”他那熔岩般的目光扫过王富贵强作镇定的脸,又扫过这奢华的囚笼,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的弧度,“汝之野心,倒也有几分趣味。暂且,让吾看看这后世之‘战场’,值不值得吾之枪锋染血!”他不再多言,庞大的身躯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猩红的目光穿透玻璃,俯瞰着脚下如同蝼蚁巢穴般的城市夜景,仿佛在审视即将被征服的疆域。王富贵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但眼中野心之火却燃烧得更旺。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与这位霸王“合作”的道路,必然充满荆棘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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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毡房**

寒冷。

刺骨的寒冷,并非来自草原夜雨后的凉风,而是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广寒宫千年的孤寂。

玉华婷抱着双臂,牙齿微微打颤,呆呆地望着火塘里那变成幽蓝色的火焰。刚才那冰镜中映出的绝美身影和冰冷彻骨的声音,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永恒的囚笼…背叛的温床…皆需以月华…彻底净化!”*

毡房内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白雾。火塘的火光微弱地跳跃着,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渗血的指尖和马头琴,琴弦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晶的痕迹。

“你……还在吗?”她鼓起勇气,对着冰冷的空气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存在,也不知道祂是神是鬼。父亲被背叛杀害的惨剧、母亲病榻前的绝望,让那句“背叛的温床”在她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共鸣,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恐惧。

寂静。

只有幽蓝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就在玉华婷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毡房内光线发生了微妙的扭曲。在她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凝实。

Archer——嫦娥。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那里。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纤尘不染,裙裾无风自动,流淌着清冷的月华。她手持一把由晶莹剔透的冰晶凝结而成的长弓,弓臂上缠绕着虚幻的月桂枝桠。她的容颜完美得不似真人,清丽绝伦,却覆盖着一层万载玄冰般的冷漠。那双眸子,如同最深邃的寒潭,倒映着毡房内幽蓝的火光,也倒映着玉华婷惊恐而迷茫的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审视。

玉华婷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眼前的存在,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令人窒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绝对的孤高和疏离,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寒渊。

“Archer(弓兵)。”嫦娥开口了,声音空灵飘渺,如同寒风吹过冰棱,没有任何温度。“汝之哀鸣,引动月华。此身,即为净化人间‘背叛’之器。”她的目光落在玉华婷身上,冰冷得让玉华婷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汝之‘愿’,与吾之‘业’,或有一丝共鸣。然,休要妄想以凡俗之情,玷污月宫之净。”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说完,她的身形再次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那无处不在的月光之中,只留下那句冰冷的宣言在毡房内回荡,以及那几乎将灵魂冻结的寒意。

玉华婷站在原地,看着Archer的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下那彻骨的寒冷证明她曾存在过。她抱紧了双臂,身体微微发抖。共鸣?净化背叛?她不知道这位月宫仙子究竟要做什么,但那股冰冷和毁灭的气息,让她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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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支队·宿舍**

保强站在自己狭小的宿舍里,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他面前,是那位身着明光铠、手持白杆长枪(Rider的主武器)、英姿飒爽的女将军——Rider,秦良玉。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这间极其简朴的宿舍:一张硬板床,一张旧书桌,一个放满法律和刑侦书籍的书架,墙上挂着一面小小的国旗和警徽。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召唤时那股沙场征伐的铁血气息,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沉稳如山岳般的威严。

“此地,便是汝之营寨?”秦良玉的声音带着金戈之音,沉稳有力,目光落在保强身上,带着审视。

“报告!这是单位宿舍!我平时就在这里休息!”保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正回答,声音洪亮,仿佛面对上级领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古代女将军面前,他骨子里那股军人的服从性和责任感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秦良玉微微颔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虽简陋,然整洁肃穆,有行伍之风。不错。”她向前一步,目光落在保强紧握在手中的那块令牌残片上。“此物,蕴含吾白杆儿郎不屈战意,亦为吾降临之凭。汝,很好。”她似乎能感受到令牌上残留的、属于保强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无辜者的强烈意志。

保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Rider…将军?”他试探着称呼,“刚才…那契约的感觉,还有您说的‘圣杯战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一个警察,我的职责是打击犯罪,维护治安……”他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凝重。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秦良玉神色肃然。“此战,非寻常刀兵之争。圣杯,乃可实现胜者愿望之器。然,争夺之路,必染血雨腥风。”她握紧了手中的白杆枪(主武器),枪尖闪过一丝寒芒,“吾生前之志,便是守护家国安宁。此身响应召唤,亦为守护之理。汝之职责,守护一方黎庶;吾之枪锋,当为此世清明而战。目标虽异,其理相通。”她看着保强,目光坚定,“汝无需迷茫。既得此缘,当以汝之意志与职责,指引吾之枪锋所向。吾之职阶为‘Rider’(骑兵),此身此枪,可托付于汝之‘守护’之道。然,战场无情,汝需有觉悟!”

保强听着她铿锵有力的话语,感受着她身上那股浩然正气和铁血担当,心中的迷茫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虽然对圣杯战争依旧充满不解和警惕,但眼前这位女将军的信念,与他守护的职责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郑重地点头:“是!Rider!我明白了!无论面对什么,守护的职责,我绝不会背弃!”

秦良玉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坚定光芒,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雨后初霁、但依旧被霓虹灯染亮的城市夜空,身影挺拔如松,仿佛一座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的关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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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中学·教师办公室(深夜)**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的微弱嗡鸣。李晓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那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Caster——孔子,静静地站着。无数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竹简虚影如同拥有生命般,围绕着他缓缓旋转、沉浮。他头戴儒冠,身着古朴深衣,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同蕴含了亘古的星辰大海,平静地注视着瘫软的李晓。那目光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让李晓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所有阴暗的角落都暴露无遗。

“汝…汝到底是谁?!”李晓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感。他想起了讲台抽屉里那把美工刀,想起了那个学生惊恐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心中扭曲的暴虐……这些念头在对方那平静的目光下,如同阳光下无所遁形的污秽。

“吾名孔丘。”Caster的声音平和舒缓,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宏大气象,如同黄钟大吕,震动着李晓的心神,“世人或以‘万世师表’称之。汝可唤吾之职阶——Caster(魔术师)。”

孔丘?!万世师表?!李晓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他研究了一辈子儒家经典,将它们奉为圭臬(哪怕是扭曲的),却从未想过,那位至圣先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巨大的荒谬感和随之而来的、面对“真神”的恐惧,几乎将他击垮。他信奉的“礼法”和“师道尊严”,在真正的圣人面前,成了讽刺他内心丑陋的镜子。

“不…不可能!”李晓失态地尖叫起来,身体往后缩,撞得椅子哐当作响,“圣人是假的!都是假的!我…我是为了他们好!那些学生…他们需要管教!需要规矩!不打不成器!玉不琢不成器!这都是圣人说的!”他语无伦次,试图用那些被他曲解的教条来武装自己,抵挡那洞穿一切的目光。

孔子——孔丘,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如同看着一个走入歧途、执迷不悟的孩子。围绕他旋转的竹简虚影中,有几片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

“吾尝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孔子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一把无形的戒尺,重重敲打在李晓的灵魂上,“‘不教而诛谓之虐’。”他缓缓摇头,“汝之行,非为师之道,乃暴虐之途。汝心中无‘仁’,唯余偏执戾气,何谈教化?”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刺入李晓最不愿面对的内心。他信奉的教条,此刻被其源头毫不留情地否定和批判。他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在圣人面前轰然崩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崩溃感将他淹没。他不敢再看那双平静却蕴含着天理昭彰的眼睛。

孔丘看着他崩溃的模样,轻轻叹息一声。环绕的竹简虚影缓缓收敛光芒。他没有再说什么,身影在微光中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融入这寂静的夜色。留下李晓瘫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躯壳在恐惧中颤抖。圣人降临,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对他灵魂最严厉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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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崖上小屋**

宋佳心坐在书桌前,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下那片比平时更加浓重、仿佛深不见底的影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那柄由小鱼镇纸碎裂重组而成的暗红短剑(Assassin的宝具“鱼肠”)化作血光没入她影子的瞬间,那股冰冷、决绝、没有丝毫犹豫的杀意,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那句平静却蕴含着必死觉悟的低语,还在她耳边萦绕:

*“鱼肠既出,宴终人散。承君一诺,生死不论。”*

她是个小说家,擅长描绘各种光怪陆离的情节和复杂的人物心理。但当这种超越想象、带着实质杀意的“超自然”真正降临到她身上时,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不是她笔下可以随意操控的故事,这是真实的、可能随时吞噬掉她的危险存在!

“你……”她尝试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你还在吗?Assassin?”她记得那个声音提到过这个称谓。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此刻听起来也像是某种巨兽在黑暗中的低吼。

宋佳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开始回忆那个声音,那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那种为了一个承诺可以付出一切的决绝……这像极了她正在构思的小说主角——一个沉默的古代刺客。

“你…是刺客?”她再次尝试沟通,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像…像专诸那样?”她试探着说出了历史上那个著名的鱼肠剑刺客的名字。这是她的职业本能,试图用已知的信息去理解和定位未知的存在。

这一次,脚下的影子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一个低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职阶:Assassin(暗杀者)。名字,不重要。契约已成,吾之剑,即为汝之‘愿’所指。”*

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市井烟火气的余韵:

*“鱼已藏锋,静待开宴之时。”*

宋佳心浑身一颤。真的是专诸?那个将短剑藏于鱼腹、刺杀吴王僚的刺客?那个平静赴死的男人?她的小说主角原型,此刻就在她的影子里?

荒谬感和恐惧感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属于创作者的巨大好奇和一种奇特的、面对“故事原型”的亲近感,开始从心底滋生。她知道这很危险,非常危险。但她也知道,这个沉默的刺客,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理解这诡异现实的线索。

“我的‘愿’?”她喃喃自语,想起了父母惨死的迷雾,想起了自己用笔探寻真相的执念。她看着自己浓重的影子,仿佛在看着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Assassin……我需要知道规则。这场‘圣杯战争’,到底是什么?我们……该做什么?”

影子沉寂了片刻。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在她脑中响起,言简意赅:

*“七对主从,厮杀至最后唯一胜者,可得圣杯,实现愿望。规则,只有一条:活下去,或者杀死所有敌人。”*

声音冰冷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

*“吾之任务,确保汝活到‘开宴’之时,或者,在‘宴终’前完成汝之‘愿’。在此之前,吾即汝之影。”*

宋佳心沉默了。七对主从?厮杀?圣杯实现愿望?这听起来就像她笔下最残酷的黑暗幻想故事。但现在,她成了主角之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作家,搭档却是一个藏身于影子中的致命刺客。

她看着窗外的黑暗大海,波涛汹涌。活下去,或者杀死所有敌人……这场属于她和Assassin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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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市西郊·废弃化工厂**

猩红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潮水,在空旷破败的巨大车间内汹涌翻滚、膨胀!那非人的、混合着远古蛮荒之怒、兵戈杀伐之恨以及被分尸封印的滔天怨毒的咆哮,如同亿万冤魂的嘶吼,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厂房!

李璃瘦小的身影已经完全被这毁灭性的红光吞没。手腕上那个用粗糙铁丝和暗红矿石碎片缠绕的手环,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她的皮肉,矿石碎片内部流淌着熔岩般的光芒。但这剧烈的痛苦,与涌入她脑海的、属于Berserker的疯狂意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混乱!杀戮!破坏!无穷无尽的愤怒与憎恨!那是属于上古战神蚩尤的狂乱战意,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李璃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堤坝。火光、尖叫、父母弟弟扭曲的脸庞……这些原本折磨她的记忆碎片,在这狂暴战意的冲刷下,竟然诡异地与蚩尤被分尸封印的滔天恨意融合、共鸣!仿佛她亲手造成的悲剧,成了远古战神怨恨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啊啊啊啊——!!!”李璃发出了比Berserker的咆哮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尖啸!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彻底的、被疯狂同化的崩溃!她的眼睛瞬间被猩红的光芒充满,理智的残渣被焚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破坏欲和杀戮本能!

红光猛地向内一收,随即轰然爆发!

一个庞大、扭曲、覆盖着不断生长和蠕动的青铜色骨刺与暗红色角质层的恐怖身影,取代了李璃的位置!它高达近三米,四肢粗壮得如同巨柱,关节处突出狰狞的骨刃。头颅的位置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在厚重骨甲包裹下不断翻涌、燃烧的猩红光芒——那是它疯狂意志的焦点!如同车轮般巨大的猩红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虚空,里面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它身上散发出的狂暴煞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将周围堆积的锈蚀铁桶、废弃机器残骸瞬间挤压、扭曲、崩解!钢铁撕裂的刺耳噪音混杂在它永不停歇的咆哮声中,构成了一曲地狱的序章。

Berserker——蚩尤!以最狂乱、最原始的破坏形态降临!

它猛地抬起一只覆盖着厚重青铜骨甲和尖锐骨刺的巨爪,对着旁边一根支撑厂房的巨大生锈钢梁狠狠砸下!

“轰——咔嚓!!!”

比人腰还粗的钢梁如同脆弱的树枝般被拦腰砸断!断裂处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整个厂房的穹顶失去了部分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大量的灰尘和锈块簌簌落下!

它似乎被这破坏的快感刺激,更加狂暴!巨大的脚掌践踏着地面,每一步都留下龟裂的深坑,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在空旷的车间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墙壁被撞出巨大的窟窿,残留的机器被碾成废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钢铁扭曲的哀鸣,彻底撕裂了雨后的寂静,宣告着一个纯粹毁灭者的诞生!

在这片猩红与钢铁的毁灭风暴中心,李璃的意识早已被狂暴的战意彻底淹没、同化。她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成为了Berserker这具毁灭躯壳的一部分,一个被远古仇恨和疯狂彻底支配的载体。她手腕上那勒进骨肉的矿石手环,此刻如同一个猩红的烙印,连接着这具狂暴的躯壳和它无尽的怨恨。唯一的念头,只剩下破坏!毁灭!碾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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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市·城市监控中心·顶层密室**

暴雨初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割显示着滨海市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大部分区域一片平静,只有少数几个地点闪烁着异常的能量读数标记——正是七位御主召唤英灵的位置。其中,西郊废弃化工厂区域的能量读数,正以恐怖的速度飙升,伴随着剧烈的物理震动信号,在屏幕上拉出刺眼的红色警报柱!

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色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屏幕前,神情凝重。他气质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调取着化工厂周边的画面和详细数据。他正是负责此次华国境内“异常事态”的最高级别观察员与协调者,代号“司辰”。

“能量等级:EX级,持续攀升……物理破坏力评估:极高……目标形态:非人,极度危险……确认:Berserker(狂战士)已失控暴走。威胁等级:最高级,建议立即启动‘天网’介入预案……”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密室内回荡。

司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刺眼的红光。“失控的Berserker……果然是最麻烦的开局。”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就在这时,密室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感,如同无形的巨石,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空气变得凝滞,仿佛连时间都放缓了流速。

司辰的身体骤然绷紧,猛地转身。

在密室入口的阴影处,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庄严肃穆、绣有獬豸纹样的深紫色官袍,头戴长翅乌纱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漆黑如墨,如同夜色凝聚,唯有额间一道弯月形的印记散发着淡淡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银白色光辉。他的眼神沉静而深邃,如同古井无波,却又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审判之力。他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整个空间的法则似乎都在向他臣服。

Ruler(裁定者)——包拯!

司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对着那漆黑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古礼:“‘司辰’,恭迎Ruler阁下降临。”

包拯的目光缓缓扫过巨大的监控屏幕,在那代表废弃化工厂的、不断闪烁猩红警报的画面上停顿了一瞬。他额间的月牙印记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他没有看司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敲打在规则之上:

“圣杯之战,启于华土。吾为裁定者,包拯。当执天理法度,衡此间纷争,肃清非法,以正视听。”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司辰,那双仿佛能看透阴阳两界的眼睛,让司辰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压力。

“凡尘机构,当恪守本分。此间之战,非汝等可涉足。然,维系尘世秩序,隔绝凡俗耳目,乃汝之职责。若有逾矩者,扰乱纲常,祸及无辜……”包拯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惊堂木拍下,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为之一震,“吾之铡刀,不分尘世英灵!”

司辰心头一凛,立刻躬身应道:“谨遵Ruler阁下法旨!‘天网’系统将全力运转,确保战场信息隔绝,最大限度减少对世俗社会的干扰。所有后续接触御主的人员,都将得到最严厉的约束指令,绝不干涉圣杯战争进程!”

包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他的身影在密室的阴影中缓缓变得透明、模糊,如同融入水墨之中,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令人心悸的威严感和额间月牙的淡淡银辉残影,以及那句如同律法般烙印在空气中的警告。

司辰直起身,看着包拯消失的地方,又望向屏幕上那个依旧在疯狂闪烁的猩红光点(Berserker),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眉头却锁得更紧。Ruler的降临,确保了规则底线,但也意味着这场战争的危险性和不可控性远超预期。尤其是那个失控的Berserker……他立刻拿起加密通讯器,声音恢复了干练和冷静:

“通知‘接引组’,目标Berserker御主所在区域出现最高等级威胁!暂缓接触!重复,暂缓接触!优先启动‘静默帷幕’程序,封锁西郊化工厂周边五公里!确保能量波动不外泄!其他接引组,按原计划,接触各自目标御主,传达‘规则’,提供基础保障,严禁任何形式的干涉与诱导!记住,我们只是‘后勤’,不是参与者!”

命令下达。滨海市这座刚刚经历暴雨洗礼的城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无形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国家机器的力量悄然启动,如同巨大的幕布,试图将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暂时隔绝在普通人的世界之外。

而七对主从,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恐惧、困惑甚至崩溃后,也即将迎来来自“官方”的正式接触。圣杯战争这张染血的棋盘,棋子已然落定,执棋者各怀心思,而那位执掌天平的Ruler,则隐于暗处,静观其变。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