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警笛的蓝红光芒在暮色渐浓的星辰科技楼下疯狂闪烁,切割着混乱的现场和人心。警察的到来,如同按下了一个混乱的暂停键。救护车带走了如同死狗般瘫在路虎车头上、只剩呻吟的阿豺,以及他那些骨断筋折、哀嚎不止的手下。警察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拍照取证,询问惊魂未定的员工。

苏清颜作为当事人和公司负责人,被要求配合做笔录。她站在警戒线旁,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瓷器。手腕上被夜宸攥出的那圈红痕清晰可见,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冰封的荒芜。警察公式化的询问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机械地回答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飘向不远处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夜宸正站在几个警察中间,身姿依旧挺拔,侧脸线条冷硬。他回答着警察的问题,声音平稳、清晰、逻辑分明,就像一个真正恪尽职守、面对突发事件冷静处理的普通保安。他描述着阿豺一伙人如何堵门、如何砸玻璃泼油漆、如何试图攻击苏总、他如何在“自卫”和“履行职责”的过程中“被迫”出手制止…每一个细节都滴水不漏,完美地契合了他“退役军人”的身份背景和现场“混乱”的痕迹。

他甚至还主动出示了自己那部普通的旧手机,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他在事发第一时间就拨打了报警电话的记录。完美的不在场…不,完美的在场证据链。

苏清颜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公事公办、冷静到近乎漠然的样子,看着他对着警察侃侃而谈时那毫无破绽的表情,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火苗,终于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认错人了?

呵…

大概真的是自己疯了吧。被沉重的压力、七年的思念和无尽的绝望逼疯了。才会把一个身手好些、气质有些冷的保安,幻想成那个早已葬身大海的故人。而他刚才那冰冷的否认和警告的眼神,更是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醒了她不切实际的妄想。

巨大的自我怀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了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探究他身手为何如此恐怖,那些巧合为何如此精准。她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满地狼藉,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逃回那个冰冷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

做完笔录,拒绝了警方的进一步陪同,苏清颜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和探究的目光。她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巨大的疲惫感和迟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她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压制心口那撕裂般的空洞。委屈、痛苦、孤独、被否认的绝望…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墨霆渊的报复,绝不会停止!今天只是阿豺,明天呢?后天呢?

那个保安…夜宸…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他能挡下一次,能挡下一次又一次吗?更何况…他根本不是沈慕寒。他只是一个…一个身手不凡却冷漠疏离的陌生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该怎么办?星辰科技还能撑多久?她自己…还能撑多久?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笼罩着滨海市。远离市中心的“观澜苑”小区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B栋701室,没有开灯。只有客厅角落那台旧电脑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映亮了夜宸冷峻的侧脸。他靠在椅背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屏幕上,是楚墨发来的加密信息:

【阿豺:三根肋骨断裂,右腕粉碎性骨折,脾脏轻微破裂,中度脑震荡。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床。他手下重伤七个,轻伤五个,全进去了。墨霆渊震怒,但暂时被天宇精密丑闻和股价暴跌缠住,焦头烂额。】

【陈默:被墨霆渊亲手打断三根肋骨,在墨氏控股控股的‘圣心’私人医院‘静养’,实则被软禁监视。】

【墨霆渊最新指令:启用‘影武者’。目标:苏清颜。指令:制造‘意外’失踪。时限:72小时。】

“影武者…”夜宸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不是阿豺那种街头混混级别的打手,而是墨霆渊豢养在阴影中的真正利刃!精通伪装、暗杀、爆破、绑架…是真正行走在黑暗中的致命毒蛇!墨霆渊这次,是铁了心要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干净”的方式,彻底抹除苏清颜这个“麻烦”!

72小时!

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

夜宸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底的焦灼。他眼前不断浮现出苏清颜在楼下时那绝望的眼神,在办公室门口滑落时颤抖的肩膀,还有…她喊出“沈慕寒”时,眼中那破碎的、令人心碎的希冀。

他不能让她有事!绝不能!

但“影武者”不同于阿豺。他们行踪诡秘,手段高超,极难追踪。常规的保护手段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他需要更周密、更主动的计划!需要将苏清颜纳入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同时…引蛇出洞,将这条毒蛇彻底钉死在七寸!

腕间的“寒星”再次震动。

【萧策接入。】

“Boss,”萧策冷静的声音传来,背景是快速翻阅文件的沙沙声,“‘影武者’的资料极少,只有代号,没有固定形象和活动轨迹。他们像真正的影子,只有接到指令才会现身。被动防御风险太大。我建议…主动设局。”

“说。”夜宸掐灭烟头。

“根据慕谦的情报,后天晚上,滨海市商界有一个半公开的慈善拍卖晚宴。主办方是本土老牌家族秦家,规格不低,安保相对严格,但并非密不透风。苏小姐作为星辰科技总裁,也在邀请名单之列。”萧策语速很快,“墨霆渊本人未必会出席这种场合,但这是苏小姐近期唯一会公开露面的行程。‘影武者’动手的最佳时机,很可能就在晚宴开始前、结束后,或者…在晚宴途中制造混乱。”

“晚宴…”夜宸的眼神锐利起来,“地点?”

“滨海明珠塔顶层,‘星穹’宴会厅。”

“知道了。”夜宸心中瞬间有了决断。风险与机遇并存!那个场合,人多眼杂,安保看似严密,实则漏洞更多,确实适合“影武者”浑水摸鱼。但同样,也给了他布下天罗地网的机会!

“楚墨,”夜宸对着腕表低语,“目标:滨海明珠塔‘星穹’宴会厅及周边一公里所有监控、安保系统、建筑结构图。我需要最高权限的后门和实时监控覆盖。”

【收到!给我两小时!】

“慕谦,目标:‘影武者’可能使用的伪装身份、交通工具、近期滨海市所有异常入境记录、地下世界武器流动信息。范围:72小时。”

【明白。咖啡时间,足够。】

“顾骁,”夜宸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厉,“带上你的人,用‘清洁工’身份,今晚抵达滨海。目标:确保苏清颜72小时绝对安全,同时…准备狩猎‘影’。”

【Boss放心!烈火已就位!盾牌,随时可挡子弹!】顾骁的声音带着铁血的铿锵。

一条条指令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咬合运转起来。“寒刃”这个庞大的机器,因为守护同一个核心目标,在暗夜中全速开动!

布置完一切,夜宸靠在椅背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苏清颜那绝望哭泣的脸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手腕上肌肤的冰凉触感…

清颜…再等等…

很快…很快我就能扫清这些毒蛇…

等我…

翌日,星辰科技。

气氛依旧压抑,虽然门口的狼藉已被清理,玻璃幕墙也紧急更换了新的,但阿豺带来的恐怖阴影和公司岌岌可危的现状,如同沉重的乌云笼罩在每个员工心头。窃窃私语声在茶水间、在走廊角落从未停止。

“听说了吗?苏总昨天差点被那个刀疤脸…”

“太吓人了!要不是新来的那个保安…”

“那保安什么来头啊?一个人打十几个?拍电影呢?”

“嘘!小声点!苏总今天脸色难看得吓人…”

“唉,公司这样下去…我看悬了。连墨氏都撕破脸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

苏清颜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隔绝了外界的议论和同情的目光。她强迫自己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试图用工作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然而,效率低得可怜。夜宸那冰冷否认的眼神,阿豺狞笑的脸,破碎的玻璃,刺目的红油漆…各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让她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助理小杨小心翼翼的声音:“苏总,保安部的张队长说…新来的保安夜宸,想见您。他说…是关于昨天事件的一些细节,需要再向您确认一下。”

夜宸?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揪!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愤怒、委屈、难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他来做什么?是来解释?还是继续他那套“认错人”的说辞?

“让他…”苏清颜下意识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夜宸走了进来,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保安制服,身姿挺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和之后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他走到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颔首:“苏总。”

“有事?”苏清颜的声音很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目光甚至没有看向他,只是盯着手中的一份文件,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边缘。

“关于昨天的事件报告,警方那边需要一份更详细的当事人补充说明。”夜宸的声音平稳公事化,递过来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有些细节,需要苏总您亲自确认签字。”

苏清颜接过文件,目光扫过。上面详细记录了昨天阿豺一伙人堵门、砸玻璃、泼油漆、意图攻击她的过程,以及夜宸“正当防卫”的经过。描述客观,细节清晰,完全符合他昨天对警察的说辞。

呵…当事人补充说明?

苏清颜心中冷笑。他倒是撇得干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对,他本来就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保安,一个“见义勇为”的退役军人,一个“不认识沈慕寒”的陌生人!

一股莫名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她抓起桌上的签字笔,看也不看文件内容,刷刷刷地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力道之大,几乎划破了纸张。然后,她将文件重重地摔回夜宸面前!

“签好了!还有事吗?”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嘲讽。

夜宸似乎对她的态度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收起文件,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清颜,仿佛只是在传达一个普通的工作通知:

“另外,苏总。后天晚上,秦家举办的‘星光慈善晚宴’,安保级别较高。鉴于近期…针对公司的特殊情况,保安部建议,由我负责您当晚的随行安保工作。”

随行安保?

苏清颜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夜宸!他想干什么?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不需要!”苏清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不劳你费心!”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脯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被保护、被隐瞒、被当成傻子一样的感觉!尤其还是被这个一次次否认、一次次将她推开的人!

夜宸沉默地看着她,帽檐下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或恼怒。他静静地站了几秒钟,然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

“明白了。苏总注意安全。” 说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苏清颜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在那样冰冷地否认和推开她之后,又摆出一副尽职尽责保护她的姿态?!他把她当什么了?!

信任的基石,在一次次试探、否认和这突如其来的“保护”姿态中,已然布满了深深的裂痕,摇摇欲坠。

下章预告:冰冷的保护姿态,是守护?还是枷锁?被拒绝的“随行安保”背后,暗藏着怎样的致命杀机?当慈善晚宴的华灯初上,当觥筹交错掩盖了毒蛇的吐信,孤立无援的她,能否识破那精心伪装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