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家,秋十六蹙眉,琢磨是不是得去县城一趟。
没从王地主手里搞到粮,他现在手里只有钱,加上干娘给的,进城买一批粮食正好。
可一个人买粮……他就算能去,也带不回来。
秋十六沿着路,到了朱家。
“全弟,把兄弟们都喊过来,我要进城买粮,你们跟我去一趟。”
朱全二话不说应下:“成!”
双方兵分两路,各自去叫人,在村口集合。
没一会儿,兄弟五个便聚集在一块,都知道现在啥世道,怕被抢粮,几人手上或多或少的拿了个棍子、斧头等防身的东西。
其实,这会家家户户为了省粮都尽量少动弹,朱全几个愿意跟着去县城,全靠兄弟情谊深。
出了村的小路,两旁的花花草草都没了,被冲的光秃秃一片,空气中泛着潮湿气息,偏生太阳又大,这路走的又晒又闷,让人生困。
马石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十六,你次去,买多少粮啊?前天王地主不赔了不少粮,咋还买啊?”
“能买多少买多少,眼下这情况可不对……”
秋十六将可能逃荒的事,和兄弟几人说了一遍,才说到卖地——山路上便传出钱串子痛心疾首的惊呼。
“啥玩意,十六?你把地卖了买粮?你那十亩好地,正常能卖个三四十两,你就卖了十两银子,你是不是疯了?!”
马二狗憨大个也着急:“可不么?我爹说了,雨都停了,熬一熬过了今年,日子就好起来了!”
他们看秋十六跟看冤大头一样。
秋十六这个当事人倒是没那么大反应,他认真看向几人:“亏不亏的,都是小事,我倒宁愿是亏一次。”
他把秋老太太的提醒、加上自个看法说出来:“早些买粮绝对不会亏,东西提前收拾好,真有什么,也能来得及反应,别等到坏事临头只能干后悔。”
他这话十分笃定。
兄弟几个皆沉默了,既觉得秋十六脑子坏了,又有些怀疑情况是否真的有这么严峻。
原因很简单,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而秋十六是他们几个中点子最多,脑子最好使的,他的判断,基本很少有出错的时候。
“行了,都别愁了,进城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官道上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县城了。只是官道上,零零散散或坐或走着衣衫褴褛的人,一看就是流民。
越靠近县城,流民越多,也有人盯着他们兄弟。
那眼神看的人格外不舒服,像是垂涎,又有忌惮。
秋十六几个总觉着不对,不由加快了步伐,等到了城门口,几人彻底毛了。
城门口,黑压压的一大片。
至少有几百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流民,此刻都正堵在城门口,哭喊着捶门。
“求求各位官爷了,就让我们进去吧!我儿子再吃不上饭,就真饿死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而已!官爷们开开恩吧!”
其中一个流民眼眶发红,神情癫狂:“你们好狠的心啊,我今天就撞死在城门口,以后变成厉鬼缠着你们,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说着,拿头咣咣撞城门。
下一秒,他就被城门上衙役射来的箭矢穿透脑袋。
这事,一上午已经发生两三次了。
城门上的衙役也很为难,他们不敢放人进来,流民实在太多了。就算县令愿意开仓放粮,也只能安抚一时。
更不敢大肆对这些人出手,怕引起民变。
只偶尔杀几个激进的,震慑下这群流民。
咒骂、哀嚎,哭泣,嘶吼声汇聚成一片,宛若人间炼狱!
这种声音极具感染力,直往人脑门里钻,听得人心脏砰砰跳!
秋十六只觉头皮发麻,和兄弟们道:“快走,别往前去了,赶紧回去!”
朱全几个也不傻,各个心里发沉,身体发冷,好在动作不慢,撒丫子就跑。
还真有流民注意到他们的,无他,他们身上补丁不够人,人也看着太干净了。
秋十六他们,一路不敢歇,跑了得有一个时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一直到了村口,周围彻底没流民了,几人才敢停下来。
兄弟几个累的眼前发黑,瘫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嗓子发紧,嘴里还有一股铁锈味儿。
缓了好一会儿,马石头才有气无力的开口吐槽:“真要命啊。”
几人话匣子一下子就敞开了。
“看这样,真要乱了?”
“不然呢?”秋十六反问。
马二狗愁得很:“可咋整,真得逃荒了?”
钱串子低声道:“未必吧,万一县令老爷有法子呢?唉。”
这话说出来,他自个都觉着够呛。
秋十六语气严肃几分:“别啥事都抱有侥幸,生死大事,是能赌的吗?你们还是抓紧收拾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现在也不是万一了,八成可能要逃荒。
这话属实说到了几兄弟的心坎里。
甭管后面乱不乱,他们得先准备上一手啊!
朱全坐不住了:“我先回家,和我娘和姐说一声!赶紧收拾东西!”
“我也先走了!”
兄弟几个一溜烟的回家去了。
秋十六也去老太太家接闺女。
顺带把县城门口情况,和秋老太太说了一下,感慨:“可惜,没买到粮。”
“粮食买不着就先不买了,人没事就行。对了,这几天夜里,睡觉要留神,不能睡太死。”
对上干娘那双浑浊,饱含深意的眼,秋十六隐约明白了什么,心中一紧,应了下来。
秋十六带闺女回了家,心底的不安焦虑越来越大。
粮买不了,其他的得加快进度,板车今天就得打完。
秋嘉禾掰着小手数,想着直播间里教的:“首先,要切割木板,大小得差不多。”
切木板用的锯子什么,家里都有,这一步不算难。
“还要制作底盘,要在横梁两端开一个口,呐,在这开口。”
她小手在木板上其中一处点了点,然后大拇指和食指分开比划了一下:“开这么大!”
秋十六立马懂了,拿着工具,在横梁两端比划:“是不是从这到这。”
“对对!”秋嘉禾连连点头,然后双手背于身后,用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爹。
下一秒,她就被爹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