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星遥在陌生的、极度奢华却冰冷如陈列室的客房里醒来。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界,只有智能温控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

昨晚陆沉舟那淬冰般的警告犹在耳边,像无形的枷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压抑感,迅速起身。

契约条款极其严苛,其中一条便是:她的作息必须完全配合陆沉舟。

管家昨晚已告知,陆先生通常在7点起床,无论前一晚工作到多晚。

清晨 6:45

沈星遥准时出现在陆沉舟卧室外相连的小型私人医疗设备间。

这里设备先进齐全,堪比小型诊所。

她换上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色制服,戴上口罩,将长发一丝不乱地盘起,彻底收敛起属于“沈星遥”的个人气息,只留下“沈护士”的专业标识。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晨间基础监测所需的器械和药物(陆沉舟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和偏头痛,需要规律监测血压、神经反应等基础指标)。

管家无声地打开卧室门。

巨大的空间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雪松与一丝残留的烟草气息。

陆沉舟已经醒了,靠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床头,身上是深灰色的丝质睡袍。

他闭着眼,眉心紧蹙,指节分明的手指正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即便在休息状态,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场也未曾减弱分毫,反而因疲惫和隐忍的痛楚显得更加阴郁。

沈星遥端着托盘,脚步无声地走到床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不耐烦。

“陆先生,晨间基础监测。”她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陆沉舟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意味不明的哼声,算是默许。

但沈星遥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那是一种对陌生人靠近本能的抗拒和戒备。

沈星遥开始操作。她动作精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触碰。

她将袖带绑上他的手臂,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

数值显示偏高,伴有轻微心律不齐——典型的睡眠不足和压力过大反应。她默默记录量血压值。

神经反应测试需要用小锤轻敲特定部位。

当她靠近时,陆沉舟猛地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寒光四射,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沈星遥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0.1秒,随即以更稳定、更专业的姿态完成了测试。

她的眼神平静地迎视着他,没有任何退缩或讨好,只有纯粹的职业专注。

“昨晚睡眠时长?是否有入睡困难、早醒?头痛程度,1-10级?是否有恶心、畏光?”她的问题清晰简洁。

陆沉舟报出一个极短的睡眠时间(3小时),头痛等级为8。

对于其他问题,他只用冰冷的眼神作为回答,仿佛在说:“这难道不是你应该观察出来的?”

沈星遥不追问,迅速在电子病历上记录下观察到的细节:眼睑下明显的青影、对窗外透入的微光表现出的轻微不适、按压太阳穴的频率。

她的沉默和高效记录,反而让陆沉舟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

上午 8:45 餐厅里的无声硝烟

早餐在顶层视野极佳的阳光餐厅进行。长长的餐桌上只摆放着一份精致的餐点——陆沉舟的。

沈星遥根据医嘱,需要观察他的饮食情况(是否有厌食、反胃等药物副作用)。

陆沉舟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掌控一切的帝王模样,仿佛清晨那个被头痛折磨的男人只是错觉。

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动作优雅却带着冰冷的疏离感。

餐厅里只有刀叉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沈星遥站在他斜后方三步远的阴影里,像一个没有生命的背景板。

她眼观鼻,鼻观心,严格遵守着“不该看的别看”的指令。

然而,她超强的观察力让她无法忽略一些细节:

*他几乎没碰那盘看起来就很诱人的煎蛋,只喝了几口黑咖啡。

*他切牛排的力道有些重,眉心始终微蹙。

* 窗外阳光逐渐强烈,他放下刀叉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

“牛奶。”陆沉舟忽然开口,声音冰冷。

管家立刻示意侍者。但沈星遥几乎是同时,以一种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陆沉舟听见的声音对侍者说:“请换成温水或苏打水,牛奶可能加重他的反胃感。”

整个餐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侍者端着牛奶的手僵在半空,管家脸色微变。

陆沉舟缓缓放下刀叉,金属与骨瓷碰撞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

他转过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沈星遥。

“谁允许你开口?谁给你的资格,擅自揣测我的感受?”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风暴般的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威严。

沈星遥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慌乱。

她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声音清晰而冷静:“陆先生,我的职责是维护您的健康状态。”

“我观察到您对餐食摄入量明显低于日常记录平均值,且持续按压上腹的动作频率在增加。”

“结合您报告的头痛等级和可能存在的药物影响,牛奶中的脂肪和乳糖在当前状态下有较大概率诱发或加重胃部不适”。

“这只是基于专业判断的风险提示,最终决定权在您。”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的档案里有国家一级营养师资格认证,以及五年顶级私人医院消化内科护理经验。”

“如果您需要查看资质证明,我随时可以提供。”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将专业素养和界限感表达得淋漓尽致。

她没有“揣测”他的感受,她只是陈述客观观察和医学风险。

陆沉舟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审视的意味更浓了,怒意似乎被一种更深的探究所取代。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冷冷地对侍者吐出一个字:“换。”

温水被端了上来。

陆沉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沈星遥一眼。

但他端起温水喝了一口,没有再表现出明显的反胃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