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剑雾在葬剑谷深处无声翻涌,灰蒙蒙一片,吞噬着一切锐利的光。
叶青羽的手指抚过一块半埋的残碑,冰冷的触感直刺骨髓。碑文早已被岁月风沙啃噬得模糊难辨,只余下几道深刻的剑痕,凌厉依旧。
“这里……曾是剑修的终焉之地?”苏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冰心玉魄在她眉心微微闪烁,驱散着周遭试图侵蚀过来的阴冷剑意残渣。
“嗯,”叶青羽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谷底嶙峋的怪石和散落的断刃,“万剑埋骨,剑意不灭。这‘噬剑雾’,就是它们不甘的吐息。”
小灰蹲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噜声。它对那些残破的剑意碎片有着本能的渴望,小小的身躯微微紧绷,灰色皮毛下的奇异纹路若隐若现,像一张贪婪的嘴。
忽然,叶青羽指尖下的石碑剑痕猛地一跳!
嗡——
一股冰冷苍凉、却又浩瀚如渊的意念洪流,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的指尖,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叶青羽闷哼一声,身体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剥落。他不再是置身于寂静的葬剑谷,而是被抛入了一片沸腾的战场!
血光漫天!
无数模糊的身影在眼前纵横冲杀。断剑的悲鸣、临死的怒吼、剑锋撕裂空气的尖啸……汇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他看到一道璀璨如星辰的剑光贯穿天穹,却在下一刻被更加幽暗深邃的剑意吞噬、瓦解。他看到持剑的强者身躯崩裂,剑碎人亡,那不甘的意志却化作最后一道残光,狠狠烙印在虚空之中……
一幕幕破碎的影像,一场场惨烈的剑修终局,带着它们蕴含的剑道碎片与陨落时的极致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叶青羽的意识深处。
眉心深处,沉寂的剑渊武魂骤然被这股外来的洪流惊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它不再是叶青羽小心翼翼引导下的工具,瞬间化作一个饥饿了亿万年的黑洞,发出无声而贪婪的咆哮!
吞噬!
本能压倒了叶青羽的意志。他体内的剑渊武魂自主疯狂运转,拉扯着那些涌入的剑道残念与陨落意志。
这些碎片蕴含的力量狂暴而驳杂,充满了毁灭、不甘、愤怒、绝望……它们撕扯着叶青羽的经脉,冲击着他的神魂。
“呃啊——!”剧烈的痛苦让叶青羽身体蜷缩,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脆弱的容器,正被强行灌入滚烫的铁水,随时可能炸裂。
“青羽!”苏浅月脸色骤变,冰心玉魄光华大放,一道清冷的月辉瞬间笼罩住叶青羽全身,试图镇压那股暴走的吞噬之力。
然而,这一次,剑渊武魂的反抗异常激烈,玉魄的清辉与武魂的吞噬漩涡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小灰也焦躁地围着叶青羽打转,发出尖锐的嘶鸣,它感受到了主人体内那可怕的冲突与痛苦。
就在叶青羽感觉自己即将被这股狂暴的洪流撑爆、意识要被那些陨落者的负面情绪彻底淹没的瞬间,识海深处,一个声音如惊雷炸响:
“剑渊即我!”
这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灵魂最深处,是剑渊武魂在无尽吞噬的本能中,于混乱风暴中心诞生的一缕绝对清醒的灵光!
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道雷霆!
叶青羽混乱的意识猛地一清!
那些疯狂涌入的剑道碎片、那些陨落者的悲鸣与愤怒,它们并非要摧毁他!它们……是构成这葬剑谷“剑渊”的一部分!它们,是这片剑之坟冢的“骨”与“魂”!
“它们非是外物,它们……即是剑渊本身!”
这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蒙昧的混沌!
他苦苦追寻的剑渊真意,不在九天之上,不在玄奥经卷,就在这万剑埋骨之地,就在这些残破的剑痕与不甘的意志之中!它们散则万点残星,聚则……便是他魂海深处那吞噬一切的深渊!
“剑渊非虚相,是万剑归墟,是终焉,亦是起点!而我……便是这归墟本身!”
轰——!
识海内,那疯狂吞噬的武魂漩涡骤然改变!不再是饥不择食的混乱拉扯,而是化为一种宏大而有序的“归墟”之力!涌入的剑道碎片与陨落意志,不再是对抗的敌人,而是如百川归海,被这“归墟”之力自然地牵引、容纳、沉淀、化为己有!
眉心深处,剑渊武魂的虚影第一次在体外清晰显现——那不再仅仅是一个模糊的黑洞轮廓,而是一片深邃无垠、仿佛能埋葬诸天星辰的旋转星渊!星渊缓缓转动,散发出一种包容万物、终结万物的古老气息。
外界的苏浅月骤然感到压力一轻。笼罩叶青羽的混乱吞噬力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厚重、仿佛能吸纳一切的宁静。
他体表因痛苦而暴起的青筋缓缓平复,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悠长,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深邃如夜,似乎有星辰湮灭又重生。
“剑渊……即我。”叶青羽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此地剑意,于我,如鱼得水。”
他伸出手,心念微动。周围空气中那些原本充满攻击性、散逸游离的阴冷剑意残渣,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存在的召唤,瞬间变得温顺,如同归巢的倦鸟,丝丝缕缕地主动汇入他的掌心,被剑渊武魂无声无息地吸收,转化为精纯的能量。
苏浅月看着他掌中那温顺汇聚的剑意流,美眸中充满了震撼。这不仅仅是控制力的提升,而是……一种本质上的契合与统御!仿佛这葬剑谷的万古剑意,天生就该臣服于他。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葬剑谷深处,那片原本只是缓慢翻涌的噬剑雾,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
呜呜——!
凄厉的风啸骤然响起,如同万鬼同哭!灰蒙蒙的雾气疯狂旋转、压缩,中心区域猛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漩涡!漩涡之中,亿万点青黑色的光芒疯狂凝聚、碰撞!
锵!锵!锵!锵!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撕裂空气!那并非真正的金属撞击,而是纯粹到极致的毁灭剑意,在漩涡中心自行凝聚、摩擦、爆裂!眨眼之间,一道由纯粹剑意构成的、接天连地的青黑色毁灭风暴,在漩涡中心悍然成型!
风暴直径足有数十丈,如同一条狂暴的剑意之龙,所过之处,地面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切割、粉碎、卷上高空!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神魂欲裂的锋锐气息!
风暴龙卷,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叶青羽和苏浅月所在的位置,疯狂移动!
“是剑意风暴!葬剑谷深处最危险的天象!”苏浅月脸色煞白,冰心玉魄的光芒瞬间提升到极致,在她身前形成一道厚实的冰晶屏障,“快退!”
然而,叶青羽非但没有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面对那毁天灭地的青黑色风暴龙卷,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灼热战意!刚刚领悟的“剑渊即我”真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血脉中奔流!
“退?”叶青羽的声音在风暴的咆哮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此风暴,于我,不过是一剂大补的养料!”
话音未落,他眉心处,那片深邃的剑渊星图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吼——!”小灰感受到主人那滔天的战意与自信,也兴奋地发出一声奶凶的咆哮,体表的灰色纹路瞬间亮起,小小的身躯挡在叶青羽侧前方,做好了吞噬溅射剑意的准备。
轰!
剑意风暴的“龙头”已然噬至!那纯粹由毁灭剑意构成的锋刃,狠狠撞在苏浅月全力支撑的冰晶屏障上!
咔嚓!
足以抵御寻常剑宗攻击的冰晶屏障,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表面便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狂暴的剑意碎片如同无数钢针,穿透屏障缝隙,刮得两人脸颊生疼!
就在屏障即将彻底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叶青羽动了!
他没有挥剑,没有格挡,而是迎着那吞噬一切的毁灭风暴,张开了双臂!
仿佛在拥抱一片狂暴的海!
“剑渊——归墟!”
低沉而威严的喝声,如同神谕!
他眉心的剑渊星图光芒暴涨,瞬间在他身前投射出一片旋转的、幽深无垠的微型宇宙虚影!虚影不大,直径不过丈许,却散发着令天地为之失色的恐怖吸力!
那气势汹汹、足以绞杀剑宗的青黑色剑意风暴,在撞上这片微型宇宙虚影的瞬间,如同百川遇到了真正的归墟之眼!
嗡——!
狂暴的冲势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那毁天灭地的风暴“龙头”,竟被那旋转的深渊虚影死死“咬”住!构成风暴的亿万道青黑色毁灭剑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硬生生从风暴主体上剥离、抽扯出来,化作一道道流光,被那深不见底的微型宇宙疯狂吞噬、吸纳!
吞噬的速度快得惊人!风暴的“龙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缩小!而叶青羽身后的剑渊武魂虚影,则在吞噬了海量精纯剑意后,变得更加凝实、深邃,旋转的星渊中,甚至隐隐亮起了几颗新生的、代表着不同毁灭剑道的星辰光点!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之前顿悟时尚未完全稳固的境界壁垒,在这股磅礴力量的灌注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朝着更高的层次冲击!
“这……这怎么可能?!”苏浅月看着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冰心玉魄的光芒都因过度震惊而摇曳不定。她见过叶青羽的武魂吞噬剑意,但那都是被动的、小范围的。像此刻这般,主动张开深渊巨口,将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剑意风暴当成补品鲸吞海吸……这已然超出了她对武魂的认知!
“嗷呜!”小灰兴奋地蹦跳着,它敏锐地察觉到风暴威力骤减,那些溅射出来的细小剑意碎片,对它而言成了可口的小点心,它张开小嘴,灰色的吸力漩涡出现,愉快地“捡漏”。
然而,就在剑渊武魂全力吞噬风暴、叶青羽气势如虹地冲击境界的关键时刻——
嗡!
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不祥意味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叶青羽眉心的锁魂咒印深处荡开!
这道波动极其微弱,混在狂暴的剑意吞噬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它却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触动了葬剑谷深处某个沉寂万古的隐秘!
轰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比剑意风暴的威势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力量,从葬剑谷的地脉深处轰然苏醒!
叶青羽和苏浅月所站立的这片区域,地面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残剑碎片和古老岩石,此刻竟同时亮起了暗金色的纹路!纹路彼此勾连、蔓延,瞬间构成一个覆盖了方圆百丈的巨大、繁复、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阵图!
阵图的核心,正是叶青羽脚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禁锢之力,如同无形的亿万道枷锁,瞬间缠绕上来!叶青羽身体猛地一僵,疯狂吞噬风暴的剑渊虚影骤然变得滞涩、黯淡!他体内奔腾的力量像是被瞬间冻结的河流,境界冲击的势头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苏浅月惊骇欲绝,她试图调动冰心玉魄的力量帮助叶青羽,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也被那暗金色阵图散发的力量死死压制,运转困难。
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她清晰地看到,叶青羽眉心那道一直处于相对沉寂状态的血色锁魂咒印,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咒印的纹路扭曲、延伸,竟然与地面上那巨大暗金阵图的某些核心符文……隐隐呼应,产生着某种邪恶的共鸣!
葬剑谷死寂的深处,仿佛响起了一声来自远古的、冰冷的锁链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