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陈夫人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盂兰盆节这日,法事是从凌晨开始的。

靳岁欢提前两日就得了消息,内心十分激动,终于有机会可以出风竹园了。

璎珞带着人来风竹园接靳岁欢,守门的婆子上前阻拦道:“大少奶奶说了,只有知书能出来。”

璎珞冷哼了一声:“夫人说了,要我来接人,你只管开门,出了事去夫人那里找我。”

守门的婆子只得打开了门,靳岁欢已经换好了衣裳, 按照要求戴了帏帽,跟着璎珞走了出去。

夏日炎炎,夜里仍有些闷,这夜天上有一轮明月,月光皎洁,却因院落实在寂静,清辉也显得诡异了些。

靳岁欢从前来过周家,却只去过栖梧院和荷香苑,那时候并没有刻意留意周家的布局,这次跟在璎珞身后行走,一会穿过一个花园,一会穿过一个月洞门,隔着帏帽的轻纱,靳岁欢望向远处,只见一层院墙套着另一层院墙。

周家之庞大令靳岁欢遍体生寒,她怎么从这里飞出去呢?

靳岁欢跟着璎珞走了一刻钟,才到了荷香苑。

荷香苑的佛堂里,早已准备好了各色器物,靳岁欢进来的时候,陈夫人正跪在蒲团上,她抬眸看了一眼靳岁欢,夫人捻着沉香木佛珠的手顿了顿,很快垂下眸子,低声道:“跪下来吧。”

靳岁欢跟着跪到了陈夫人身旁,璎珞命人关上了佛堂的门,陈夫人轻声道:“把帏帽摘了吧。”

靳岁欢依然照做,把帏帽摘下在放在一旁。

“《楞严咒》会吗?”

靳岁欢点点头,轻声道:“会的。”

在岳家时,母亲整日无事,也会求神拜佛,靳岁欢对于常见的佛经并不陌生。

“跟我一起念吧。”

陈夫人说着,把手里的佛珠放下,拿起了木鱼的梆子,敲了一下木鱼,两人喃喃念起《楞严咒》。

一卷《楞严咒》念完,门外响起了璎珞的声音:“夫人,师太们过来了。”

陈夫人道:“你在这里念经,我出去迎接师太,此处不会有人来,你尽管放心。”

靳岁欢乖顺的嗯了一声,陈夫人放下木鱼梆子起身离去。

陈夫人刚走,靳岁欢迅速从袖中摸出前两日就准备好的竹刀,把陈夫人的佛珠拿过来,掰开两颗相邻的佛珠,用竹刀锯齿状的刀刃反复横拉了几下,等看到牛筋只有薄薄一层连接在一起,这才赶紧把佛珠放到一旁。

她把竹刀重新收回到袖子里,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仍旧喃喃念着经。

不多时,璎珞进来了,她四处看了看,从蒲团旁边拿起佛珠,又快速出去了。

法事是在佛堂外面的院子举办的,翠云庵的法华师太带着五六个比丘尼领诵《盂兰盆经》,陈夫人一脸虔诚的跟着念。

念完经文,“焰口台”已经准备好,法华师太持咒施食,将米粒、面粥撒向四方,口中念念有词。

陈夫人转动佛珠,跟着其余众人绕着“焰口台”转动,一边转一边念叨着:“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施食与饿鬼,皆共成佛道……”

忽然,陈夫人手里的佛珠断裂,她猛然攥紧手心,想要抓紧那些佛珠,可哪里抓得住,佛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弹跳着滚进供桌底下,滚进无边的黑夜里,

陈夫人脸色发白,月光下显得十分瘆人。

"阿弥陀佛……"

主持法事的法华师太的声音,因为这变故戛然而止,众人皆望向陈夫人。

"快!快捡起来!"

夫人声音尖得变了调,丫鬟们跪着趴在地上捡佛珠,几位比丘尼也跟着帮忙一起找。

“一,二,三……”

待众人都把佛珠放到托盘里,璎珞数了数,面色有些为难:“夫人,只有一百零七颗。”

“再找!仔细找!”

陈夫人声嘶力竭的喊着,几个丫鬟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平日里很难见到夫人如此失态。

丫鬟们纷纷跪着散向四面,有人掀开供桌垂地的缎面桌围,有人用银簪子挑起香炉灰烬,有个胆大的甚至伸手去掏佛龛下的暗格。

丫鬟莹秋的指甲在砖缝里抠着,忽然摸到颗冰凉的珠子。她刚要欢喜,那珠子却像活物般骨碌碌转了半圈,顺着砖缝滚到了墙根处,莹秋追了过去,月光下光秃秃的墙根,哪里有什么佛珠。

明明是闷热的夏夜,莹秋的后背无端起了一层冷汗,手脚哆嗦起来,不敢再乱摸索。

“夫人,找不到……”

陈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这串一百零八颗的檀香佛珠,是在金山寺找高僧开过光的,陪了她二十多年。

那年她知道了一些事,整夜不能眠,一闭眼就觉得整个周家到处是冤魂,不过半个月就瘦得不成人样。

后来是她母亲带她去金山寺求了这串佛珠,每日陪伴在身边,她才能得以安眠。

自那之后,陈夫人信佛之心更加虔诚。

这串佛珠戴了二十多年,从未出事,偏偏是今日,偏偏是在盂兰盆节的法会上出事。

陈夫人心绪不宁,此时璎珞拿着残破的牛筋道:“夫人,这里断的,怎么好像是被割开的?”

陈夫人目光一凛,看向了佛堂,眼神晦暗不明。

不过几息的功夫,陈夫人已经恢复了平和,她接过牛筋看了看,招手叫璎珞凑近了,小声吩咐道:“你去里面查一查,她身上可带了利器。”

璎珞应是,将盛着佛珠的托盘递给一个小丫鬟捧着,自己开了佛堂的门走进去。

璎珞进去的时候,靳岁欢正站在佛龛前,她手里拿着一把香正在点。

见璎珞进来了,靳岁欢手上动作没停,把香插好了,才柔声问道:“璎珞姐姐,外头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夫人的声音。”

璎珞走近靳岁欢,小声道:“没什么。姑娘,我能查看一下你的身上吗?”

靳岁欢闻言眼神有些受伤,喃喃道:“这是怀疑我偷了东西?”

璎珞忙摇头道:“没有,师太做法事说不得有违禁物,我怕姑娘不知道什么是违禁的,所以想看看。”

靳岁欢闻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张开双臂道:“那璎珞姐姐看吧。”

璎珞上前仔细检查了靳岁欢身上,并无任何利器,佛堂里除了拜佛的一应物事,也并无利器,那牛筋不是利器所伤,难道真是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