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河灯后,靳岁欢担心岳南笙对母亲和弟弟不利,还是乖乖回到了周家,进入二门后,陈夫人忽然道:“往后姑娘跟着我住,陪我一起清修。”
岳南笙一愣,刚要出言反驳,周复礼已经张口了:“这怎么行。娘,您又不是不知道。”
陈夫人瞪了他一眼,又吩咐璎珞:“把姑娘的东西都搬到偏厢去,你去跟莲心挤一挤,偏厢留给姑娘住。”
周复礼跟着陈夫人一路回到荷香苑,待人都出去了,才埋怨道:“娘,靳氏来咱家,是给我生孩子的,您把她弄到荷香苑来,算怎么回事?”
陈夫人手里转动着新串好的佛珠,缺了的那一颗,她命人添了一颗新的进去。
“致和啊,作孽会有报应的,不然,周家怎么就你一棵独苗?我让她过来,日日在佛前念经祈祷,佛看在她虔诚的份上,也会原谅了这一桩孽,才会赐你们一个孩子啊……”
陈夫人说着,眼圈红了,嗓音也哑了。
周复礼已经听岳南笙说起了做法事时的意外,岳南笙满嘴的鄙夷,说母亲是信佛信到脑子不转了,只会胡思乱想。
周复礼听了那些话,心里不高兴,却也没反驳岳南笙。
如今听母亲又一次提起什么孽不孽的,周复礼不高兴道:“娘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您不是也同意吗?我还不是为了家里的子嗣考虑。”
“你们都把人弄进来了!我不同意还能怎么办?!为了子嗣,你就该休了岳氏,重新娶一房妻室!”
陈夫人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周复礼忙上前替母亲顺着气,有些烦躁的说道:“罢了罢了,叫她在这里陪您几日吧,回头还搬到风竹园里住去。”
周复礼算着日子,靳岁欢的月事应该早结束了,可被母亲接来了荷香苑里,他有些抹不开面,只得回了栖梧院。
栖梧院内室里,岳南笙端坐在梳妆台前,修长的手指抚着自己秀美的面庞,眼神有些怔愣,不知在想着什么。
周复礼进来后,先去净房梳洗完了,拉着岳南笙上了榻。
灯光幽暗,岳南笙嘴里机械的呻吟着,眼神却有些飘忽,她又想起了今夜看到的那个男人,那个叫她又爱又恨的宋引鸿。
隔着几重院墙,靳岁欢躺在床上,也想起了宋引鸿,只不过,她想起的是五年前的宋引鸿。
五年前,靳岁欢十一岁,跟着姨母大江氏和表姐岳南笙去参加知州夫人举办的荷花宴。
靳岁欢那时候年纪虽不大,却不似别家孩子那般贪玩,一直紧跟着姨母和表姐,生怕惹出什么事来。
姨母带着丫鬟去了净房,岳南笙起身往花园走去,靳岁欢紧跟上去,却被岳南笙呵斥了,要她留在席上,别来烦她。
靳岁欢顿住脚步,不知该往哪里去,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回了席上。
大江氏回来后,见岳南笙不在,便问靳岁欢她去了哪里。
靳岁欢老实说道:“表姐往花园去了。”
大江氏不以为意,以为女儿约了哪家小姐妹去赏花,便道:“你去把她找回来,就说陈夫人一会要来,她得打个招呼。”
当时陈、岳两家已经在议亲,按理陈夫人来了,岳南笙是要来见礼的。
靳岁欢沿着刚刚的路找过去,找了许久才看到岳南笙穿的那条浅红挑金的裙子,当时隔着荷花池,靳岁欢看到她跟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对岸亭子里。
岳南笙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岳南笙的表情,只看到对面那男子紧蹙着眉头,唇角下压,似乎很不高兴。
紧接着,岳南笙往那男子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男子后退一步避开了,接着转身就走。
岳南笙扑上前去抱着那个男子,男子一扬手把她甩开了,当时他俩就站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岳南笙被大力甩开,一个没站稳跌到了荷花池里,岳南笙不会水,顿时扑腾起来。
靳岁欢吓坏了,正要大喊救命,那个男子招手叫了一个人进来,跳下水把岳南笙救上来了。
好巧不巧,此时知州夫人叫了众位女眷过来划船赏荷花,正看到岳南笙浑身湿漉漉被人抱在怀里,夏天天热,衣裳单薄,又是浅色,落了水之后紧贴着身上曲线,她因为太过害怕,两条膀子紧紧搂着那侍卫的脖子……
这番情景落在大家眼里,大江氏立时变色,陈夫人则黑了脸。
后来,靳岁欢偶然才知道,那日岳南笙纠缠的男子,就是那年春闱的探花郎,宋家大房的五公子宋引鸿。
靳岁欢那时候年纪小,但她自幼借居亲戚家,心思敏感又玲珑,相比同龄女孩要早慧些,已经看明白岳南笙在做什么。
靳岁欢有些不懂,表姐明明跟许家表哥躲在假山后面抱在一起,又跟周家大郎在议亲,怎么又往宋家探花郎身上扑呢?
时隔五年,靳岁欢依旧不懂岳南笙的想法,不过她还是看出来了,岳南笙对宋引鸿,只怕还是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岳南笙啊岳南笙,从前你是云英未嫁,就算行差踏错,姨父姨母还能为你扫除障碍,大不了远嫁解决问题。
可现在你已经是周家妇,倘若你还忍不住走错路,宗家和礼法,都容不得你有半点苟且。
靳岁欢出了风竹园,住进了荷香苑,虽然仍旧是足不出户,可好歹比风竹园多了些人气。
璎珞把知书叫过来,仍旧贴身服侍靳岁欢,荷香苑分里外两院,中间用月洞门隔开。陈夫人喜静,之前就不许三等丫鬟靠近内院,等靳岁欢来了之后,更是被明令禁止靠近。
虽如此,下人之间还是流传开来,说是夫人身边多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居士,每日轻纱遮面,很是神秘。
璎珞听说后,叫人抓住几个多嘴的,拉到院子里狠狠打了几板子,从此丫鬟婆子便知道了,荷香苑里那位蒙面的姑娘是禁忌,不能议论的。
靳岁欢在荷香苑住了十来日,周复礼一直也没有过来,她每日陪着陈夫人礼佛,态度很是恭敬。
陈夫人看着靳岁欢虔诚的跪在佛像前叩首,默默叹息,若是儿媳也如她这般虔诚多好,也能帮着把周家的罪恶消减一些。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信女甘愿委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假使百千劫……”
靳岁欢喃喃念着,陈夫人心下稍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靳姑娘是个心善的柔软人,即便到了这个境地,她依旧愿意原谅周家,在佛前替周家辩解。
察觉到陈夫人出去了,靳岁欢的眼神变冷了,一字一句念出了下一句:“……所作业不亡,若有业报,尽加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