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她做了一个经年已久的梦。
十六岁那年,一个普通的周末傍晚,她在露台上一遍一遍,孜孜不倦地练习着睡美人第三幕。
最后一束夕阳光散尽,她气喘吁吁地停住,摁掉音乐,靠在蔷薇花架下的藤椅上休息。
暮色沉沉,头脑昏昏,她枕着晚风睡去,睡梦香甜,梦中都是蔷薇花的气息。
房间内的少年利落翻过花架,端详着她熟睡的脸蛋,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偷偷亲吻了下。
画面一转,梦境破碎,是陈父陈母阴沉的脸
他们尖声质问着少年:
“陈晃!你刚才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亲她?”
“她是你的姐姐!”
陈晃惊慌失措地跪下,急中生智口不择言道:“不是我!是姐姐勾引我!”
被惊醒的陈娩,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这句话打入地狱。
她连衣服都没被允许换掉,就罚跪在陈家门口三天三夜。
练功服轻薄又暴露,经过的每一个人都讥笑地、流连地、猥琐地、抑或是不屑地打量她露在外的胸背,大腿。
16岁是自尊最脆弱,脸皮最薄的年纪。
每一眼都在凌迟,都在将她的灵魂反复撕碎。
她拼命解释,没有人相信。
陈父陈母认定她衣着暴露故意勾引陈晃。
“你不是喜欢发s吗?连你弟弟都勾引要不要脸啊?”
“你就跪在这,一次性发s个够!”
她跪了三天,陈晃就躲了三天。
最后第三天被允许起来的时候,她站不起来了。
陈娩被直接送进了医院,膝盖坏了,前途尽毁,再也不能成为一名专业的舞者。
可最令她痛苦的是,她去找陈晃对峙时,他居然把这段记忆选择性忘记了。
承担身体与精神代价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陈母冷冷地看着她:
“都怪你,给我儿子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他发烧了三天,醒来之后,就忘掉了这件事,你最好闭紧嘴,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她有口难言,满腹冤屈。
陈晃喜欢她吗?当然。
可他的喜欢,太虚浮,太轻薄,像一张一扯就破的纸。
她不敢,她怕了。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陈娩从噩梦中挣扎着醒,终于再也忍不住情绪决堤,号啕大哭。
她太累了,太压抑,也太痛了。
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欺负她,利用她,以爱为名伤害她。
她的未来没有救赎,陈晃更不是。
一周后等待她的,是一条未知的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腐朽味的老人,将成为她的丈夫。
她裹着被子,铺天盖地的恐惧压过来,怕得浑身颤抖。
......
五天后。
当陈娩拿着登机牌登上飞机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骨子里也是个极端自私冷漠的人。
几乎没多想,她就迅速地作出了最利己的判断,逃婚。
注销身份,银行卡资金转移,重新注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陈家以为她已经前往美国,可实际上,她带着新的身份证,和一张转移了五百万嫁妆的境外银行卡,订了去京市的机票。
陈娩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如今获得新生的,是林娩。
等到落地京市,就是鱼入大海,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
至于陈家会有什么下场?
林娩不在乎。
她微微自嘲,原来真的计较起来,她的心也可以那么硬,也可以那么忘恩负义。
这一份大礼,就当回报陈家所有人给予过她的伤害。
登机前,她打开手机,无人来电。
陈家还没有起疑,而陈晃自那天医院之后,就带着许轻虞前往马尔代夫度假,想必此时还对联姻一无所知。
林娩垂下眼,拔出手机卡,随手掰折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口。
陈晃,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