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烈日炎炎下，魏书程和儿子穿着睡衣拖鞋被赶出了家门，吸引了不少邻里街坊的目光。
毕竟他们平时出来，全身都打理的妥妥帖帖，哪见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们正气急败坏的给我打电话。
魏书程的脸涨得通红，头顶都几乎要冒烟了。
他自诩摄影师，高低也是个艺术家，受人尊重了一辈子，哪里吃过这种瘪？
到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那几个人把他从房子里像丢垃圾一样丢出来的样子。
还有儿子。
他在家里横行霸道了一辈子，以为外面的人也要让着他。
可没想到他的脏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人给了一耳光。
“滚！”
他们两个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人赶了出来。
魏书程接连给我打了数十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气的他把手机砸在地上。
生气之后又是止不住的恐慌。
直觉告诉他，我这次说不定是要玩真的。
陈月影伸手挡了挡太阳，“哎呀”一声：
“这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咱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父子俩跟着陈月影进到一家高档酒店，空调的凉风一瞬间让两人舒适起来。
直到付款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这什么破酒店，一晚上就敢要八千块？”
陈月影一脸莫名：
“你平日里也不是最喜欢追求体验和舒适吗？”
“这里是最顶尖的了，有健身房，星空顶，每个房间还会特备一个管家。”
魏书程被堵的说不出话。
他平日里的确是这样的。
热衷于享乐，只觉得档次低了配不上他的身价。
可他不知道，家里养着这么两个吞金兽，早已入不敷出。
但那时候是我管钱，他一没钱就来找我要。
而我用自己的退休金缝缝补补，总能将这些大额支出填补回来。
可就在我离开的那天，已经把他所有的银行卡和存折都还了回去。
魏书程刚刚看了几眼余额，里面已经所剩无几。
根本没办法负担这么贵的房费。
他脸色铁青的走出酒店。
陈月影和儿子没有办法，也只能跟出来。
临走前还听到酒店的服务生嘟囔一句：
“没钱来住什么高档酒店。”
儿子听的额上青筋暴起，却也不敢再和人家直接起冲突。
离开家终于发现，没有人会一直让着自己。
最后找了一家装潢一般的快捷酒店。
其实这家快捷酒店已经是中等偏上，但是陈月影住惯了高档酒店。
现在看着这里只觉得哪那都不顺。
床单被罩太脏了，绿植都蔫吧了。
窗帘上有污渍，坐便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细菌。
挑挑拣拣，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儿子虽然没有说，可脸上的表情说明他是赞同陈月影的话的。
魏书程脸色铁青，此时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的好。
要是我在这里，一定不会这么挑三拣四。
反而还会从着快捷酒店里找出几个优点，来佐证他的眼光好。
快捷酒店是没有晚饭服务的。
三个人都饥肠辘辘，只能去楼下的苍蝇馆子。
外卖又都嫌弃不健康。
魏书程和儿子不约而同的看向陈月影。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就是女人做饭。
这父子俩居然想要她做饭？
陈月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后槽牙都要咬碎。
但是想了想魏书程平时大手大脚的花费，觉得他不可能没钱，这不过是给她的考验。
借了厨房忍着油烟，勉勉强强做出一盘炒白菜。
两人一下筷子全吐了。
“呸呸呸，怎么这么咸？”
“看着好黑，月影你是不是把一整瓶酱油都到进去了。”
说的陈月影的脸色愈发难看。
儿子被魏书程拍了一巴掌，嘀咕了一句。
“要是我妈在就好了。”
6.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话对于情人之间也相互适用。
导火线爆炸于陈月影发现儿子居然偷偷拿着她的护肤品去卖二手。
那可是她的命根子！
陈月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然后一把从儿子手里把化妆品夺回来：
“你在干什么！”
儿子被抓包，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叫什么叫什么！不就卖你点化妆品吗？你以前都花我爸多少钱了？这点还小气吧啦的。”
这几天紧巴巴的，吃吃不好，睡睡不着。
连游戏都没钱充。
带的妹都要跑了。
而且，便宜的酒店里还有蚊子。
吵的他睡不了觉。
此刻儿子心中的不满也愈演愈恶劣。
毕竟要是我在的话，是会坐在床边整夜帮他赶蚊子的。
陈月影抱着自己的化妆品几乎要昏过去。
“什么叫我白花他的钱？难道我没有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吗？”
两人越说越激动，差点撕扯起来。
魏书程黑着眼圈走出来：
“你们又再吵什么！”
他也是一样好几天没睡好。
此刻听着两人嚷嚷更是觉得无比头疼。
“魏书程还有你！你现在又跟我逞什么威风！”
“你不是老早就和我说，要踹了蒋薇就和我在一起？”
“现在不仅没踹了她，倒是叫人家把咱们从家里给踹出来了！”
“可怜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脸都熬黄了！”
陈月影心疼的摸摸自己的脸。
转头感觉更恨魏书程了。
魏书程接连被怼，脸色铁青。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疯狂似泼妇的女人，很难跟前几天还温温和和的陈月影联系起来。
魏书程只觉得这一切无比的荒唐。
我才走了几天，他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
泛黄的墙壁，难吃的饭菜，任性的儿子，不讲理的女人。
曾经风花雪月的生活好像都是他做的一场梦。
“滚，都给我滚！”
魏书程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抱着头缓缓蹲下。
对比他们，我这边的日子倒是滋润许多。
中介速度很快，他说房子刚一挂，就有不少人联系他要。
价格也比我想象的要高出不少。
那十万块我还是给了邱雪。
住在一起我清楚儿子的德行，这三年邱雪吃了不少苦。
就当是我留给她的补偿。
用这笔钱，我们重新买了一套小一点的房子。
交通便利，热闹宜居。
肉眼可见的，邱雪开心了许多。
开始和我交流穿什么衣服好看，菜怎么做更好吃。
有一天我一睁眼，还看见了她在阳台上侍弄百合。
枝条舒展，生机勃勃。
就像是现在的邱雪。
我也开始改变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减肥。
曾经的我不能说是万一挑一的大美女，可至少也是鹤立鸡群。
要不然就魏书程那种自视甚高的男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追在我身后。
只是多年的家务叫我劳心劳力。
辞职以后更是与世隔绝。
再加上生了孩子之后身材走样，逐渐的，我就变成了这副黄脸婆的模样。
不甘心当然有，尤其是翻到自己以前的照片的时候。
可后来总觉得好像......
习惯了。
但现在被邱雪带着，我也开始减肥，运动。
还养了一只猫。
要知道这是我很久以前的梦想，可是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作罢。
刚开始结婚的时候，魏书程说算了吧，家里紧巴巴的，人都要养不起了。
有钱了再说。
后来有钱了，我怀孕了。
魏书程说有弓形虫，算了吧，等孩子生下来再养。
可孩子真的生下来了，我又要围着孩子转，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也没时间去想。
后来儿子结婚了，我想终于能养猫了。
可是魏书程却说，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么能折腾？
现在，我也算宴请年轻时的自己了。
7.
我和邱雪提起了离婚诉讼。
婆媳一起离婚，婆婆还不要儿子要儿媳。
这稀罕事儿还是在法院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个月后在法院里，我见到了魏书程和儿子。
他们两个人很憔悴，胡子拉碴的。
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离得近了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陈月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和邱雪默契地站的远了一些。
魏书程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双眼陡然睁大。
我甚至从他的眼神里品出几分怀念和心动。
儿子也是一副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早已习惯了我那副庸俗的，中年女性的模样。
根本想象不到，我除了做他母亲以外的形象。
尽管都落魄成这样了，魏书程还是想要在我面前装的若无其事。
甚至是一副施恩的嘴脸：
“薇薇，我已经把陈月影赶走了，这下你总该不闹脾气了吧？”
他左右看看那些瞧热闹的人，上前几步想要拉住我的胳膊：
“走吧，我们回家。”
儿子也在一边帮腔，上前想要去拉邱雪：
“是啊老婆，咱们夫妻之前哪有隔夜仇的？我知道错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儿子随了我和魏书程，样貌自然也是出众那一挂的。
邱雪见多了他面目狰狞，冷漠不屑的样子。
却从未见过他像这样拉下面子低头认错的模样。
她定定的看了这个曾经的丈夫，这个给了她第二个家的男人。
第一次坚定的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
“不，那不是我家，你很快，也不是我的丈夫了。”
儿子彻底愣住了。
随后像以前一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妈......”
我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魏书程和儿子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离开的背影。
他喃喃对儿子说：
“我感觉这一次，你妈像是玩真的。”
儿子咬牙，恨恨地眼神恨不得把我们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既然这样，那就把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牢牢抓在掌心。”
我在小区里跳广场舞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熟人。
大热天的，这人捂得严严实实。
脑袋上戴着帽子，脸上还戴着口罩。
生怕别人认出自己似的，一把拉住我就往边上走。
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才摘下口罩舒了口气。
“陈月影？”
我愣了一下，险些没认出来。
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原本养尊处优，打扮得体的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憔悴又担惊受怕的模样。
陈月影看见我也是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见我脱下围裙，化起淡妆的模样。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拉着我大倒苦水。
“你那丈夫和儿子简直就是混不吝，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原本以为魏书程文质彬彬的，是个温润的有钱人，谁知道平时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走了以后他们没钱了，你儿子甚至开始变卖我的化妆品！”
这些话憋在陈月影心里很久了，她甚至没怎么打磕绊，就把这一长段话都说了出来。
“被我发现你儿子的丑事后，你那个死人老公打了我一巴掌，叫我滚！说以前答应的都不作数！”
“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天他们叫我做饭洗衣服我都忍了，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我。”
我静静地听着她骂。
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来找我是......”
我以为她是来找我赔偿儿子偷她化妆品造成的损失的。
谁知道她从兜里一掏，拿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发票。
“这是魏书程给你打金包银的发票，名字，地址都对着呢。”
“他原本想着仗着年代久远翻不了供，可谁知道我这人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三步，提前把这玩意儿藏了起来。”
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究竟是要因为丈夫自打结婚前就开始想着出轨，而为年轻时的自己感到悲哀。
还是为现在的陈月影的所做作为而感到震惊。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同情你才来的。”
“既然魏书程也把我踢了出去，那这笔钱他也别想拿到。”
陈月影冷哼一声。
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就要离开。
最后，我还是喊住了她。
问出了一个叫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既然能背着我出轨你，也就能背着你出轨别人，这么多年，你都不害怕吗？”
陈月影倒回来看着我笑：
“我说了，我这人惯爱走一步看十步。”
“自打你生了孩子以后，难道没有发现，他不行了吗？”
“我给他吃了药，就是防着他找小四小五。”
“毕竟一个，身体残缺的男人，只有我才能对他不离不弃啊～”
8.
陈月影走后。
魏书程也很快找到了这里。
儿子手里拎着吃的，衣服，不情不愿的站在一边嘀嘀咕咕。
“买这么多东西，给我充了游戏多好。”
我和魏书程都听到了。
见我收回视线，他对我尴尬一笑。
然后有些讨好的举着相机：
“薇薇，我来给你拍张照吧。”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给你照相吗？”
见我依旧没有动作，他自顾自的拍了几张，开始讲一些我们过去的事情。
“那会儿刚谈恋爱的时候，我说我想要一台相机。”
“但是那会儿嘛，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买这玩意儿。”
“我抱怨了几句，谁知道你真的上了心。”
“瞒着我，昼夜颠倒的上班，硬生生上了两个月，才给我换来第一台相机。”
魏书程给自己说感动了，眼中闪烁着泪光。
“薇薇，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真的就不可以，重新开始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弥补你，用后半生，竭尽所能的弥补你。”
“你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看着他佝偻着脊背，卑微的向我道歉，我忽然哼笑出声。
人啊，果然还得自己强大起来。
别人才会把你放在眼里。
“魏书程，如你所说，我早就已经过了那番少年意气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什么都不想了就要和你走，我现在有了新的家人，得对她负责。”
“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应该再来打扰我们。”
我回头看了在远处等我的邱雪一眼，冲着她挥了挥手。
儿子却在此时忽然冲过来。
他扔掉手里的东西，神情激动的盯着我：
“你说什么？什么叫另外的家人？那我算什么？”
“你宁愿要邱雪那个赔钱货，也不愿意要我这个儿子？”
我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一把甩开他的手。
“注意你的言辞。”
不想让邱雪再听到更多的污言秽语，我拉着她匆匆上楼。
儿子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后来，他们果然不甘心。
在法庭上拿出了黄金的发票，要求我返还。
我凭借着陈月影那张发票，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揭穿了他们的诡计并且成功反诉。
而邱雪也通过儿子家暴的证据，顺利离婚。
我们一同从法院里走出来的那一天，阳光正好。
我相信，我们的人生，从这时候，才算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