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尉迟锐离开喧嚣散尽、一片狼藉的大殿,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恐慌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硫磺与铁锈混合的怪味。他抬头望向王宫深处,后山方向那片天空,此刻正被一种不祥的、朦胧的紫色光晕笼罩着,仿佛一只巨大的、半睁半闭的妖瞳,冷冷地俯视着整个王宫。

他并未直接前往后山禁地,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作为王储,他的寝宫紧邻太后居所,守卫森严。他迅速换下华贵的锦袍软甲,穿上了一套更为利落的黑色劲装,外罩一件轻便的皮质护胸,腰间束紧皮带,悬挂上他惯用的佩剑——一柄剑身狭长、寒光凛冽的“青锋”。他又从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皮囊,里面装着几样应急的药物、火折子和一小瓶据说是用特殊矿石粉末调制的、能短暂抵御瘴气的药丸。最后,他拿起一面蒙着黑布的小巧圆盾,这是工部最新研制的“玄鳞盾”,据说能抵御强酸腐蚀。

准备妥当,尉迟锐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门外,两名心腹侍卫早已等候多时,他们是自幼跟随他的亲卫,阿武和阿力,忠诚可靠,身手不凡。

“殿下!”两人躬身行礼。

“阿武,阿力,随我去后山禁地。”尉迟锐的声音低沉而果决,“记住,此行凶险,务必小心。若遇紫雾,立刻屏息后退,不可硬闯。”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三人不再多言,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卫队,迅速朝着后山方向潜行。越靠近后山,那股硫磺混合铁锈的怪味就越发浓烈刺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沿途所见,禁卫军已经按照太后的命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通往禁地的所有道路封锁得水泄不通。士兵们手持长矛劲弩,神情紧张,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片被紫色光晕笼罩的区域。

拓跋雄正站在一处高坡上指挥布防,看到尉迟锐三人,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拓跋雄抱拳行礼,脸色凝重,“您怎么来了?此地危险!”

“奉太后懿旨,前来探查。”尉迟锐言简意赅,“情况如何?”

拓跋雄指向禁地入口的方向,那里原本是坚固的石砌矿洞大门,此刻却一片狼藉。大门仿佛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撕裂,扭曲变形,碎裂的石块散落一地。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洞口附近的地面和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紫色物质,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而在洞口深处,浓郁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紫色雾气正不断翻涌而出,将洞口附近的空间都染成了诡异的紫色。

“如您所见,殿下。”拓跋雄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紫雾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岩石触之即融。先前试图靠近探查的几名兄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连人带甲,瞬间就……化了。”

尉迟锐的心猛地一沉。婉儿惊恐的话语和那句“矿藏活了”再次在脑海中回响。难道这紫雾,就是那“活”了的矿藏散发出的气息?

“还有那低吼声,”拓跋雄补充道,眉头紧锁,“时断时续,像是从地底极深处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我们尝试用强弩向洞内射击,但箭矢一进入紫雾范围,立刻就被腐蚀殆尽,连声音都传不回来。”

尉迟锐凝视着那翻涌的紫雾,如同凝视着地狱的入口。他必须进去,必须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拓跋将军,你继续在此布防,严禁任何人靠近。”尉迟锐沉声道,“我进去看看。”

“殿下!万万不可!”拓跋雄大惊失色,“那紫雾太过凶险!末将不能……”

“这是命令!”尉迟锐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必须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阿武,阿力,你们守在这里,接应我。”

“殿下!让我们跟您进去!”阿武和阿力急道。

“不行!”尉迟锐斩钉截铁,“人多目标大,反而危险。这是王令!”他拿出太后赐予的令牌。

阿武和阿力对视一眼,只能咬牙领命:“殿下……千万小心!”

尉迟锐不再多言,从皮囊中倒出两粒那特制的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将另一粒含在舌下以备不时之需。他紧了紧手中的青锋剑,又将玄鳞盾护在身前,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迈步走向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矿洞入口。

越靠近洞口,那股刺鼻的气味就越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脚下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紫色粘稠物,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异常粘滑。翻涌的紫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试图缠绕上来,但似乎被玄鳞盾表面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所阻隔,暂时无法近身。

尉迟锐小心翼翼地踏入紫雾范围。光线瞬间变得极其昏暗,视野被压缩到身前不足一丈的距离。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回响。紫雾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他沿着矿洞的主干道缓缓深入。洞壁上原本镶嵌的照明矿石早已熄灭,被紫雾侵蚀得坑坑洼洼,流淌下紫色的“泪痕”。地面上散落着矿工的工具、破碎的矿车,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被紫雾腐蚀得只剩下金属骨架的铠甲碎片和武器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突然,一阵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声,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传来!

“吼——嗡——!”

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颤,震得尉迟锐耳膜嗡嗡作响,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声音比拓跋雄描述的更加诡异,更加……充满恶意!

尉迟锐握紧了剑柄,屏住呼吸,将玄鳞盾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他能感觉到,含在舌下的药丸正在快速溶解,一股清凉的气息勉强抵御着紫雾的侵蚀,但玄鳞盾表面的微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尉迟锐瞳孔骤缩!

前方的矿洞豁然开朗,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的矿场核心。然而此刻,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溶洞中央,原本应该是矿脉最富集的地方,此刻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被高温熔化的琉璃状,而那令人心悸的紫色雾气,正是如同喷泉般从这个坑洞中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更让尉迟锐头皮发麻的是,在坑洞周围,散落着数十具形态诡异的“东西”。它们依稀还能看出人形,但全身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紫色水晶般的结晶体!这些结晶扭曲生长,将尸体包裹、拉伸、变形,有的像挣扎的雕塑,有的则如同匍匐在地的怪物。它们一动不动,仿佛被瞬间石化,在紫雾的映照下,散发着妖异而恐怖的光芒。

“紫晶尸……”尉迟锐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腾。这些,恐怕就是之前守卫矿洞的士兵!

而就在这时,那低沉的咆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近了!

“吼——!”

伴随着咆哮,坑洞中喷涌的紫雾猛地加剧,如同沸腾一般!更可怕的是,尉迟锐惊恐地看到,离坑洞最近的那几具“紫晶尸”,覆盖在它们体表的紫色晶体,竟然……开始蠕动起来!

晶体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一根根尖锐的、如同紫色水晶构成的尖刺,缓缓地从那些“尸体”的背部、手臂、甚至头颅上生长出来!它们原本空洞的眼窝位置,也亮起了两点幽幽的、充满恶意的紫光!

它们……活了?!

尉迟锐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来路狂奔!

“快走!”他对着洞口方向厉声吼道,声音在死寂的矿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已经晚了!

那几具离他最近的“活化紫晶尸”,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带着令人牙酸的晶体摩擦声,如同紫色的鬼影,朝着尉迟锐猛扑过来!它们挥舞着新生的水晶利爪,撕裂粘稠的紫雾,直取他的后心!

尉迟锐反手一剑,青锋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斩向最近的一具紫晶尸!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青锋剑斩在紫晶尸的手臂上,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那紫晶尸只是微微一滞,另一只利爪已然抓向尉迟锐的面门!

尉迟锐瞳孔骤缩,玄鳞盾瞬间上抬格挡!

“嗤啦——!”

水晶利爪划过玄鳞盾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盾面上瞬间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划痕,那层微光剧烈闪烁,几乎熄灭!

巨大的力量震得尉迟锐手臂发麻,身形踉跄后退。而更多的紫晶尸,正从溶洞深处,从坑洞边缘,如同苏醒的紫色潮水,缓缓站起,它们眼中幽幽的紫光,齐刷刷地锁定了矿洞中唯一的活物——尉迟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