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晚?”李美兰见她依旧不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威压,“听见没有?别磨蹭!顾家那位少爷,听说就喜欢娱乐圈的姑娘,清纯挂的!你进了电影学院,好好包装一下,凭你这张脸,还怕抓不住他的心?攀上了顾家,你爸的公司才有救,你哥那摊子事儿才能摆平!我们全家才有好日子过!你懂点事行不行?”

攀上顾家……

苏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底却像燃着两簇幽暗的、来自地狱的火焰。

顾西洲。林清欢。

上辈子吸干她血肉,榨干她价值,最后连她濒死的喘息都要用来衬托他们伟大爱情的两个人。

攀附?

不。

这一次,她要离他们,离这摊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烂泥,越远越好!

“是啊,小妹,”苏明宇终于舍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自以为魅力十足实则油腻轻浮的笑,“当大明星多风光?到时候认识的都是富家公子,资源随便挑,手指缝里漏点给家里,就够我们吃香喝辣了!总比你死读书,读成个书呆子强吧?听妈的,签字!”他身体前倾,带着一股烟酒混合的浊气,语气轻佻得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苏国栋也沉沉地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晚晚,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电影学院,是你最好的出路,也是为家里分忧的唯一方式。眼光要放长远,个人那点小喜好,在家族大局面前,不值一提。”他吸了一口雪茄,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精明算计,“签了吧,别让大家失望。”

失望?

苏晚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猛地蹿高,几乎要冲破喉咙。

上辈子,她签了字,顺从地踏入了那个黄金牢笼。她努力扮演着清纯无害的花瓶,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顾西洲,战战兢兢地应付着苏家无休止的索取,最终换来了什么?无爱的婚姻,耗尽的健康,病床上孤零零的死亡,以及丈夫在广播里对另一个女人倾注全部柔情的生日祝福!

她让他们失望?

不,是他们让她彻底绝望!

“呵……”一声清晰、短促、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冷笑,突兀地在压抑的餐厅里响起。

那笑声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瞬间划破了餐桌上精心维持的、名为“为你好”的虚伪面纱。

苏国栋夹着雪茄的手指顿在半空,眉头紧紧锁起。李美兰脸上的焦灼被惊愕取代,随即浮上被冒犯的怒意。苏明宇更是直接拧起了眉毛,不满地啧了一声:“你笑什么?”

苏晚没有回答。

她只是慢慢地伸出手,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和决绝。

纤细、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指,捏住了那份崭新的、承载着苏家全部野望的录取通知书。

烫金的校徽在她指尖下闪烁。

下一秒——

“嗤啦!”

清脆、响亮、带着一种撕裂般快意的声音,骤然炸响!

那份象征着“金光大道”的通知书,在她白皙的手中,被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晚晚!你疯了?!”李美兰的尖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颤抖地指着苏晚,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和暴怒。

苏明宇也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瞪大眼睛,像看一个怪物:“苏晚!你他妈干什么?!”

苏国栋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重重地将雪茄摁灭在昂贵的紫檀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女儿脸上,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苏晚!给我个解释!”他的声音低沉,蕴含着雷霆之怒。

解释?

苏晚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三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她的眼神清澈得惊人,像暴风雨过后的寒潭,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解释?”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心头发寒的笑意,“好啊。”

她松开手,任由那两片被撕裂的、价值千金的纸片,如同被遗弃的枯叶,轻飘飘地、无声地落在光可鉴人的餐桌上。

然后,她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弧度,目光直直地迎上苏国栋喷火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爸,妈,哥。”

“当明星帮家里攀附顾家这种‘小事’,听起来太没意思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欣赏他们脸上凝固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我想了想,”苏晚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钢铁,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锋芒,清晰地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还是去搞军工报效祖国吧。”

“哐当!”

李美兰脚下一软,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里,碰倒了手边的骨瓷茶杯。温热的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留下深色的污渍,像一张无声嘲笑的脸。

苏明宇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有眼睛瞪得滚圆,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温顺得近乎懦弱的妹妹。

苏国栋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酱紫,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跳了一下:“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军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他气得手指都在哆嗦,指着地上那两片通知书碎片,“你撕了它?你知不知道为了弄到它,家里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关系?!你这个败家子!不孝女!”

暴怒的咆哮在宽敞奢华的餐厅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仿佛在嗡嗡作响。

苏晚却像是站在风暴眼中心,一片平静。那滔天的怒火和指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在她面前徒劳地溃散。

她甚至微微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捡起一张被茶水洇湿了一角的志愿草稿纸。那上面反复书写的“首都电影学院表演系”字迹已经模糊。

她拿起桌角一支被遗忘的签字笔。

笔尖悬停在纸上,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