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凭什么她的人生要被别人摆布?!凭什么她要躺在病床上听着丈夫为别人庆生?!凭什么?!
“啊——!!!”
一声嘶哑、破碎、却蕴含着滔天怒焰和不甘的嘶吼,猛地从苏晚被泥浆糊住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响!
那吼声里,没有委屈,没有软弱,只有一种要将这肮脏泥泞连同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一同焚毁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泥浆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双被恨意和执念烧得通红的眼睛!那眼神,锐利、疯狂、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手肘!膝盖!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凶悍的力量!身体在黏滑冰冷的泥浆中,如同垂死挣扎的鱼,爆发出惊人的、不顾一切的速度!向前猛冲!
泥浆飞溅!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硬生生在浑浊的泥潭中犁开一道翻滚的泥浪!
五米!
三米!
一米!
“哔——!”
尖锐的哨声响起!
苏晚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泥潭对岸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点。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只有后背在剧烈地起伏,如同濒死的风箱。泥浆糊满了全身,完全看不出人形,只有那双从泥污中露出的眼睛,依旧死死地、执拗地睁着,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天空。
肺部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胃里空空如也,却痉挛抽搐着,带来一阵阵干呕的冲动。四肢百骸的酸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吞噬着残存的意识。冷,深入骨髓的冷,从湿透的作训服和冰冷的泥浆中渗透进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王红班长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泥人般的苏晚。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审视着这具几乎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的身体。
“起立!”命令冰冷,不容置疑。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尝试用手臂撑起身体,手臂却如同面条般软了下去,完全不听使唤。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她再次发力,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混着泥浆流下。这一次,她终于用颤抖的手臂,勉强将上半身撑离了地面,但双腿依旧瘫软在泥泞中,无法站起。
狼狈。虚弱。不堪一击。
王红没有伸手,也没有斥责。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挣扎,眼神深处,那冰冷的审视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有对极限压榨后的残酷评估,有对这份近乎疯狂意志力的惊愕,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认同?
“带回!”王红终于移开目光,转向同样狼狈不堪的其他人,“目标——宿舍!整理内务!清洗!十五分钟后,体能测试场集合!迟到者,后果自负!”
“是……”一片有气无力、带着劫后余生般虚脱的回应。
赵雅走到苏晚身边,伸出手。
苏晚抬起头,透过糊满泥浆的眼睫,看向那只同样沾着泥点却异常稳定的手。她没有拒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那只手。赵雅的手很有力,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猛地将她从泥泞中拽了起来。
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完全无法支撑。苏晚的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赵雅手臂一紧,稳稳地架住了她。没有多余的言语,赵雅半搀半架着苏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后面,朝着营房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湿透冰冷的作训服紧贴着皮肤,带走最后一点体温。苏晚的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颤,意识在冰冷的黑暗边缘沉沉浮浮。只有赵雅身上传来的、隔着湿冷布料也能感受到的、属于活人的坚实力量和微微热度,像一根微弱的锚链,勉强拴着她,不让她彻底沉沦。
回到宿舍,冰冷的凉水从头浇下,冲刷着身上的泥浆。皮肤接触到冷水,激起一阵剧烈的鸡皮疙瘩。伤口被水冲刷,带来尖锐的刺痛。苏晚站在简陋的淋浴隔间里,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斑驳的水泥墙面。
累。
深入骨髓的累。
仿佛灵魂都被抽空,只剩下这具破败不堪、每一寸都在尖叫抗议的躯壳。
十五分钟,如同催命的符咒。
苏晚用最快的速度擦干身体,换上另一套同样粗糙的干爽作训服。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酸痛无比的肌肉。湿冷的头发贴在额角和鬓边,带来阵阵寒意。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脸,以及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却依旧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
陌生。
却又无比熟悉。
这才是她。剥离了苏家精心打造的“名媛”外壳,剥离了顾太太那层虚伪的光环,只剩下最本质的、在泥泞与烈焰中挣扎求生的——苏晚。
“集合!”哨声在楼道里尖锐地响起。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挺直了依旧酸软颤抖的腰背,推开房门。
体能测试场。
没有障碍,没有泥潭,只有平整的跑道和冰冷的器械。但这恰恰是最残酷的考验。它将所有的疲惫、伤痛、极限后的虚弱,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用最精确的数据进行衡量。
三千米跑。
俯卧撑。
引体向上(女兵为屈臂悬垂)。
仰卧起坐。
百米冲刺。
每一项,都是对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身体,进行新一轮的、更加精准的凌迟。
跑道起点。苏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感觉脚下的塑胶跑道都在微微晃动。肺部如同两片粗糙的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火辣辣的摩擦感。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发令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