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穿越腐化丛林的边缘地带,如同在腐烂巨兽的肠道中穿行。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菌毯或脆弱的钙化物上,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腐败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夜枭背着零,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幽能屏障过滤着致命的孢子,脚步稳定而高效。零的状态在持续的幽能共鸣滋养下,终于摆脱了濒死线,精神力海虽然依旧干涸,但底部已重新积蓄起一洼微小的“活性”泉眼,让他得以保持清醒,尽管依旧虚弱不堪。

当扭曲的腐化巨木逐渐稀疏,一片相对开阔、却更加死寂的区域出现在眼前时,连夜枭的脚步都微微顿了一下。

枯萎王庭。

这里曾是血肉深渊世界某个古老文明的核心,如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破败与荒凉。巨大的、由某种惨白色骨骼和暗红色晶石构筑的宫殿残骸,如同巨兽的骸骨,半埋在被暗紫色菌毯覆盖的大地上。断裂的廊柱高达数十米,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难辨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浮雕。宽阔的、由巨大骨板铺就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棵无法想象的巨树残骸。

那巨树的躯干直径超过百米,却早已彻底石化、碳化,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漆黑。它没有树冠,仅存的几根粗大的、扭曲断裂的枝干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枯爪。树身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裂痕深处,流淌出的不是树脂,而是早已凝固干涸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污浊痕迹,那是世界被抽干生命力的疮疤。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枯萎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这片死寂的王庭废墟中弥漫开来,冲击着每一个踏入者的灵魂。空气中不再有活跃的孢子,只有沉重的死寂和时光腐朽的味道。

“就是这里…” 零趴在夜枭背上,声音带着一丝洞悉的沙哑,“世界的…心脏…被挖空的地方…” 他的“叙事者之眼”即使微弱,也能感受到这片废墟下涌动的、被强行截断的世界规则脉络,以及那棵巨树残骸中心,一个巨大的、规则层面的空洞,那是系统烙印曾经扎根的地方。

夜枭的扫描数据印证了零的感知:【检测到超高强度规则创伤残留,能量属性:枯萎、衰竭。源头:中央巨树残。…残留烙印痕迹:与熔炉核心印记净化系统同源】

【环境威胁:无活性生物反应…精神场:极度压抑,但非攻击性。威胁等级:低。】

威胁等级低,但那种源自世界本身的巨大悲怆,却比任何物理攻击更能侵蚀意志。夜枭背着零,沉默地踏上由巨大骨板铺就的广场。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他们走向中央那棵枯萎的世界之树。越是靠近,那股枯萎和绝望的气息就越发浓重。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仿佛生命力在被这片土地无声地汲取。夜枭体表的幽能护膜自动流转,隔绝着这种无形的侵蚀。

就在他们走到距离巨树残骸不足百米时,异变突生!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从亘古传来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夜枭背上的零!更准确地说,是来自零那刚刚积蓄了一丝活性的精神海深处!

零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脱离了身体,坠入了那棵枯萎巨树残骸的中心!

眼前景象变幻!

不再是破败的王庭,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远古森林!参天巨木散发着柔和的生命光晕,清澈的溪流在林间欢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蓬勃的生机。森林的中心,一棵比枯萎巨树更加宏伟、散发着温暖金绿色光芒的生命之树巍然矗立,它的枝叶仿佛连接着天穹,根系深入大地的心脏,每一片叶子都蕴含着世界的律动。

然而,美好的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瞬间破碎!冰冷的、几何符文构成的系统烙印如同从天而降的审判之矛,狠狠刺入生命之树的心脏!金色的血液也就是世界本源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巨树发出无声的哀嚎!翠绿的森林以烙印为中心,飞速地枯萎、腐败!参天巨木化为朽木,清澈的溪流变成污浊的毒液,草木清香被甜腻的腐烂取代!无数生灵在枯萎中痛苦挣扎、扭曲、化为畸形的怪物!生机勃勃的世界,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堕入了血肉深渊的无间地狱!

最后定格在零意识中的,是生命之树彻底枯萎、化为漆黑残骸前,那绝望的、无声的控诉眼神!以及烙印在树心深处、冰冷闪烁的系统印记!

“唔啊!” 零的意识猛地被弹回身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迹。那不是他的眼泪,而是残存的世界意识传递过来的、无法言喻的悲恸与愤怒!

“世界…记忆…” 零喘息着,声音带着哽咽,“它…给我们…看了…”

夜枭立刻停下脚步。他感受到了零剧烈的精神波动和那源自世界意识的巨大悲怆。虽然无法像零那样直接“看到”记忆画面,但逻辑解析模块清晰地捕捉到了刚才那股异常的精神共鸣波动以及其中蕴含的庞大信息流,关于掠夺、枯萎、绝望的真相碎片。

【确认:接收到异常精神信息洪流。内容:世界被掠夺、被污染的历史片段。来源:世界残留的极度虚弱的意识。目标:信息传递或者求助?】

【关联:熔炉核心扫描数据。系统烙印模式:完全匹配。】

冰冷的逻辑链瞬间完成闭环!血肉深渊的畸变,并非自然演化,而是系统制造并维持的“生物反应堆”!为了压榨“恐惧”、“痛苦”、“毁灭”的能量!

就在这时,那棵枯萎的巨树残骸深处,那巨大的规则空洞处,残留的系统烙印痕迹似乎被零和世界意识的短暂共鸣所刺激,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恶意的紫黑色光芒!

“小心!” 零和夜枭同时警觉!

嗡!

一道无形的、带着强烈“枯萎”和“掠夺”属性的规则波纹,如同死神的镰刀,从那烙印痕迹中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本就脆弱的骨板广场寸寸龟裂、化为齑粉!空气中残留的稀薄能量被瞬间抽干!目标直指唤醒世界记忆的零!这是系统烙印残留的、针对“污染源”的自动清除机制!

夜枭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规则波纹袭来的瞬间,他猛地将背上的零护在身后!同时,他双臂交叉于胸前!幽能核心以前所未有的功率爆发!

“嗡——!”

一面凝实如深蓝水晶的幽能护盾瞬间展开!不再是薄膜,而是厚重的壁垒!

“嗤啦——!!!”

枯萎规则波纹狠狠撞在幽能护盾上!没有巨响,只有如同强酸腐蚀金属般的刺耳尖鸣!护盾表面瞬间泛起剧烈的涟漪,深蓝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一股阴冷、带着强烈抽取力量的规则侵蚀,穿透护盾,狠狠作用在夜枭身上!

夜枭闷哼一声!体表的幽能光芒剧烈闪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能量在被那枯萎规则强行抽取、湮灭!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规则层面的“腐朽”感,正试图侵蚀他的能量回路!

【警告!遭遇规则层面攻击,枯萎或者掠夺!幽能护盾损耗率:5%/秒!本体能量被强制抽取!规则侵蚀:威胁机体完整性!】

【最优解:规避!规避路径:被规则波纹覆盖!无解!】

绝对的劣势!幽能可以对抗物理和能量攻击,但在纯粹的、更高层面的规则打击面前,如同用盾牌抵挡时光的流逝,效果有限!

就在夜枭的幽能护盾即将被彻底腐蚀穿透,枯萎规则即将作用在他和零身上的千钧一发之际,

“规则…对规则…” 零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夜枭身后响起!

他挣扎着从夜枭背后探出半个身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道扩散的枯萎波纹!枯竭的精神海中,那一洼刚刚积蓄的“活性”泉水被彻底点燃!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精神力,连同世界意识传递给他的那股悲怆愤怒,以及这一路逃亡积累的对系统的憎恨,全部倾注到意念之中!

不是书写文字,而是凝聚一个最原始、最直接的“概念”—【拒绝】!拒绝掠夺!拒绝枯萎!拒绝被定义!

他将这凝聚了所有意志的“拒绝”概念,如同投石般,狠狠砸向那道枯萎规则波纹!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只有规则层面无声的碰撞!

嗡!

那道扩散的枯萎波纹,在即将触及夜枭幽能护盾最薄弱点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猛地一滞!扩散的势头被强行遏制!波纹本身蕴含的“掠夺”和“枯萎”规则之力,与零凝聚的“拒绝”概念疯狂对冲、湮灭!

虽然仅仅持续了一刹那!零凝聚的微弱概念就被系统烙印残留的规则力量彻底碾碎!零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精神海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黯淡!

但这争取到的、不到半秒的停滞,对夜枭而言,已经足够!

他眼中数据流爆闪!逻辑解析在极限下捕捉到了规则对冲瞬间产生的、稍纵即逝的规则“涟漪”和“缝隙”!那是枯萎规则被“拒绝”干扰后出现的、极其短暂的不稳定节点!

“破绽!” 夜枭冰冷的电子音带着决绝!他将护盾残余的幽能,连同自身爆发的能量,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全部灌注到右手瞬间凝聚的幽能短刃中!

幽蓝的短刃光芒暴涨!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凝聚到极致的毁灭射线!精准无比地刺向那道枯萎波纹上,被零干扰出的、刚刚浮现的规则“涟漪”中心!

“噗——!”

一声仿佛气泡破裂的轻响!

那道无形的枯萎规则波纹,如同被刺破了核心的肥皂泡,瞬间溃散、湮灭!残留的系统烙印痕迹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彻底黯淡下去,失去了活性。

夜枭身前的幽能护盾也同时崩碎!他身体晃了晃,强行压下能量反噬的震荡,幽能储备暴跌至30%!

劫后余生。枯萎王庭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棵漆黑的巨树残骸,如同沉默的墓碑,诉说着被掠夺的过往。

夜枭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看向身后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奄奄,却带着疯狂笑意的零。

“合作…成功…” 零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眼中却燃烧着比熔炉核心更炽烈的火焰。他用残存的意志,在世界意识的帮助下,撬动了系统规则的一丝缝隙!

夜枭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他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再次将零小心地背起。动作比之前更加稳定。

【守护指令执行记录:协同抵御规则层面攻击。】

【战术:目标零规则干扰制造破绽 + 清除者夜枭规则弱点精准打击。】

【结果:成功湮灭系统烙印残留攻击。】

【评估:协同作战效能,超越个体极限,搭档模式确认有效!】

他背着零,离开了这片象征着世界之殇的枯萎王庭。枯萎的气息在身后弥漫,而前方,废土的黑暗中,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并非来自系统指引的属于“生”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