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5

厉时逾走到我身边。

自然地接过我怀里的小女儿,动作熟得像是练过几百回。

“累了吧?”

厉时逾问我,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暖意。

苏彦辰还僵在那儿,脸白得像张纸,眼睛直勾勾盯着厉时逾。

过了半晌,他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

“苏总。”

厉时逾没看他,手在小女儿脸上轻轻捏了捏。

“我的太太孩子,不劳你惦记。”

苏彦辰这才像是回过神。

“厉总…我…我和阿梨…我们以前…”

“以前?”

厉时逾终于抬眼,眼神冷得像冰。

“以前她是唐梨。现在,她是我厉时逾的老婆。”

苏彦辰的脸更白了。

苏彦辰公司那点事,江城谁不知道,他公司现在全靠厉氏集团那笔投资吊着命。

“厉总…投资的事…”

他声音发颤,带着讨好。

厉时逾突然笑了,却笑得异常冷漠。

“苏总是觉得,欺负我老婆的人。配得到厉氏的投资?”

苏彦辰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不…不是的…我没欺负阿梨…”

“婚礼上。”

我抱着儿子。

冷冷开口。

“你拉着陆清清走的时候,想过我吗?”

苏彦辰的脸抽搐了一下。

“我那时…被陆清清骗了…她跟我说…你接近我是为了系统任务…我昏了头…”

“哦?”

我挑了挑眉。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你看不起我是孤儿…说你爸妈也不同意…说只有她是真心对我…”

苏彦辰急着解释。

像个怕被老师罚的学生。

厉时逾怀里的小女儿突然哭了。

大概是被苏彦辰的声音吓着了。

厉时逾立刻哄着。

“不怕不怕。爸爸在。”

说话间,他看苏彦辰的眼神更冷了。

“陆清清。”

厉总突然开口。

“就是那个卷了你公司三百万,跑出国的女人?”

苏彦辰愣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太太的事,我总得弄清楚。”

厉时逾抱着孩子转身。

“包括当年谁在背后嚼舌根。”

苏彦辰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

厉时逾牵起我的手。

“回家了。”

我跟着他走,没再看苏彦辰一眼。

身后传来他的喊声。

“阿梨!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脚步没停,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厉时逾这时却回头,对保镖说了句。

“让他离远点。”

坐进车里,小女儿已经不哭了,窝在厉时逾怀里啃手指。

儿子凑过来。

“妈妈。那个叔叔是谁呀?”

我摸了摸他的头。

“不认识。”

厉时逾发动车子。

“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笑了。

“好啊。”

车窗外,苏彦辰还站在原地。

我却没再回头看一眼。

6

没过几天,苏彦辰就再次找上了门。

看到我之后,苏彦辰疯了似的扑过来想抓我的胳膊,被厉时逾带来的保镖死死按住。

他头发乱糟糟贴在额头上,西装裤膝盖处磨出了白印,哪还有半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阿梨!你帮帮我!只要你跟厉总说句话,公司就能活!"

他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陆清清那个骗子卷走了公司所有流动资金,我现在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

厉时逾把我往身后护了护,皮鞋碾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总,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掏出手机点开录音,陆清清尖细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

"唐梨就是个傻子,我随便编个系统攻略的瞎话她就信了......苏彦辰更蠢,他就怕别人说他吃软饭,我稍微挑拨两句就上钩......"

苏彦辰的脸"唰"地褪成纸色,瘫在地上直哆嗦。

我抱着儿子转身就走,小孩子的手软软地抓着我的衣领,奶声奶气问。

"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哭呀?"

厉时逾接过孩子架在肩上,低声哄。

"他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回来了。"

回家路上,司机说刚才接到消息,苏彦辰公司的大门已经被讨薪的员工堵了。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我把暖手宝塞进苏彦辰怀里,他红着眼说"等公司上市就娶你"。

厉时逾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想什么呢?"

"在想幸好那天婚礼你来了。"

我往他身上靠了靠,闻到他西装上淡淡的雪松味。

当年我穿着婚纱站在空荡荡的礼堂,是他拿着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走进来。

"唐小姐,我名下有三家上市公司,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新郎"。

他当时的表情一本正经,我却笑出了眼泪。

半个月后,我去菜市场买排骨,远远看见苏彦辰蹲在路边啃馒头。

他穿着褪色的工装服,袖口磨破了边,面前摆着个写着"家电维修"的木牌。

有人骑着电动车经过,车筐里的报纸被风吹出来,头版照片正是厉氏集团的新总部奠基仪式,他站在我身边剪彩,笑得眉眼弯弯。

苏彦辰的目光黏在报纸上,馒头渣掉了满身。

我拎着菜篮子往回走,听见卖豆腐的大婶跟人闲聊。

"听说了吗?以前那个苏总,现在在桥洞底下住着呢。他前阵子去纠缠唐小姐,被厉总派人打断了腿......"

"活该!当初在婚礼上把人家姑娘扔那儿,不是能耐吗?"

"就是,人家现在可是厉太太,出门开宾利,带俩娃都是进口奶粉喂大的,哪还看得上他......"

这些话像小石子扔进水里,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我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是陪厉时逾给双胞胎换尿布,是在他开视频会议时偷偷往他嘴里塞草莓,是周末带着孩子去公园喂鸽子。

那天傍晚,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监控里苏彦辰拄着拐杖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

"阿梨,这是我最后一点积蓄......"

他对着摄像头哭。

"我知道不够赔你的,但我......"

厉时逾直接按了报警键。

警察来的时候,苏彦辰还在念叨。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抱着刚会走路的小女儿站在二楼阳台,看他被警察架走。

小姑娘突然指着远处笑。

"爸爸,气球!"

厉时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夕阳把我们仨的影子拉得老长。

回家后,厨房里很快飘出香味,双胞胎在客厅里追着皮球跑。

我靠在门框上看厉时逾系着围裙搅锅里的糖浆,突然明白过来,有些人就像掉在地上的糖,黏糊糊惹人烦,踩过去就是了,犯不着蹲下来捡。

7

至于苏彦辰后来怎么样了,我再没听说过。

倒是前几天去超市,听见收银台的阿姨说,有个瘸腿的男人总在停车场捡瓶子,见了开豪车的就盯着看,怪瘆人的。

我推着购物车走过,听见怀里的小女儿咯咯笑,伸手去够货架上的草莓味酸奶。

超市门口的风有点凉,我把小女儿往怀里紧了紧,她手里还攥着那盒没开封的草莓酸奶,咿咿呀呀地指着停车场入口。

"妈妈,那个爷爷在捡瓶子。"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跟着沉了一下。

是苏彦辰。

他比上次在菜市场见时更瘦了,洗得发白的夹克衫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柴禾。

一条腿明显不利索,拄着根磨尖了的木棍,弯腰捡矿泉水瓶时,后背拱得像只虾。

听见孩子的声音,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对上我,瞬间亮得吓人。

"阿梨!"

他瘸着腿就往这边跑,怀里的瓶子哗啦啦掉了一地,有个滚到我脚边,还沾着点黏糊糊的不明液体。

厉时逾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不动声色地把我和孩子往身后挡了挡,眉头拧着,没说话,但那眼神,冻得人心里发慌。

苏彦辰跑到跟前,喘得像台破风箱,手在裤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裹着颗用红线缠起来的石头。

"阿梨,你还记得这个不?"

他声音抖得厉害。

"高三那年你说喜欢星星,我在河边捡了半个月,磨了颗石头给你......"

我看着那颗灰扑扑的石头,没什么感觉。

倒是怀里的小女儿被他吓着了,瘪着嘴要哭。

"让开。"

厉时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苏彦辰像是没听见,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阿梨,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陆清清骗了我,我不该不信你......你看我现在这样,是老天爷在罚我......"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木棍"哐当"掉在地上。

周围路过的人都停下来看,指指点点的。

"你帮帮我好不好?哪怕让厉总给我个扫厕所的活儿也行啊......我保证好好干,绝不打扰你......"

小女儿被这阵仗吓得"哇"地哭出来,厉时逾赶紧把孩子接过去,哄着往车里走,走前回头瞪了保镖一眼。

两个穿黑衣服的保镖立刻上前,架起地上的苏彦辰。

他还在挣扎,嘴里胡乱喊着。

"阿梨!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这石头,你以前说它像星星......"

我没回头,跟着厉时逾上了车。

车窗升起来的瞬间,我看见苏彦辰被保镖推搡着往角落走,他手里的石头掉在地上,被路过的车碾成了碎渣。

"吓坏了?"

厉时逾把小女儿递给我,又揉了揉大儿子的头。

"回家让张妈给你们做草莓布丁。"

大儿子趴在车窗上,小声问。

"爸爸,那个爷爷为什么哭呀?"

厉时逾发动车子,语气平淡。

"因为他把最该珍惜的东西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低头看怀里的小女儿,她已经不哭了,正揪着我的头发玩。

车窗外,苏彦辰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模糊的黑点。

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

就像路边的狗屎,踩过一次恶心半天,谁还会总惦记着那味儿?

8

车子拐过路口,大儿子突然指着前面欢呼。

"冰淇淋车!"

车窗外的冰淇淋车冒着甜甜的白气,厉时逾停下车,回头冲我笑。

"等我。"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

大儿子已经迫不及待拉开车门,小女儿趴在我肩头,小手指着车外的彩虹色遮阳棚,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忽然想起刚才苏彦辰掉在地上的石头。

其实那颗石头,我一直记得。

高三那年冬夜,他冻得鼻尖通红,从怀里掏出用围巾裹着的石头问我。

"磨了半个月,像不像你说的猎户座"。

那时他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只是后来,星星落了。

厉时逾拿着三支冰淇淋回来,草莓味的递给我,巧克力的给大儿子,剩下一支牛奶味的,小心翼翼地刮了一勺喂给小女儿。

小家伙吧唧着嘴笑,奶油沾得满脸都是。

"在想什么?"

他替我擦掉嘴角的冰淇淋渍,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我摇摇头,咬了一口冰淇淋,甜意漫过舌尖时,忽然笑了。

"在想,原来幸福真的是会发芽的。"

五年前站在空荡礼堂里的我,绝不会想到,被撕碎的婚纱能变成如今怀里孩子的襁褓,那些深夜里掉的眼泪,会酿成此刻唇齿间的甜。

车子重新启动时,我无意间瞥到后视镜。

苏彦辰还站在原地,只是不再看我们的方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石头,揣进怀里,一瘸一拐地走向街角。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截被遗忘的旧时光。

大儿子忽然问:

"妈妈,那个爷爷会不会也有冰淇淋吃?"

我握住他的小手,轻声说:

"每个人的路不一样,他的冰淇淋,可能藏在别的地方。"

厉时逾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掌心温热:

"我们的路,往前开。"

车窗外,冰淇淋车的铃铛声渐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的笑声和厉时逾低低的哼唱。

我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升华,从不是对过往的报复或漠视,而是穿过那些破碎的时光,终于懂得:

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有些伤害会变成成长的勋章。

真正的幸福,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在看清生活的褶皱后,依然有勇气把当下的日子,过成一首甜丝丝的诗。

小女儿手里的冰淇淋化了,滴在她的小裙子上,像朵小小的奶油花。

厉时逾笑着停车拿纸巾,大儿子凑过来,偷偷把自己的巧克力冰淇淋塞给我一口。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至于苏彦辰后来怎么样了,或许不重要了。

就像那年冬天的暖手宝,那年夏夜的麻辣烫,终究会被时光熨帖成回忆里的一抹淡痕。

而我的故事,早就在厉时逾递来股权转让协议的那天,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一页里,有双胞胎的奶香,有厉时逾衬衫上的雪松味,有厨房飘来的糖醋排骨香,还有往后无数个,值得好好去过的寻常日子。

冰淇淋快化完的时候,我凑到厉时逾耳边:

"晚上我想吃你做的草莓布丁。"

他侧过头,眼里盛着笑:

"遵命,厉太太。"

车往前开着,把所有的旧时光都抛在了身后。

而前方,是漫漫长路,和数不尽的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