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他和方梨初结婚三年,人人都说他祖坟冒青烟,娶了个漂亮女军官。
但最近,方梨初早出晚归的让他很不安,仿佛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陆津年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做这种不安的感觉。
方梨初每次出任务都会给他带礼物,上次还带回来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引得街坊都来他家观赏。
“这可是稀罕物,方圆百十里恐怕就这一辆呦!”
“梨初可真是有本事!”
陆津年知道,方梨初是心疼他走路上下班太累,才用三等功换了自行车,还刷成了他最喜欢的淡紫色。
她对自己这么好,怎么会舍得离开自己呢!
平复心情,陆津年口干舌燥,起身去接水,路过书房时发现里面有亮光,以为方梨初还没睡,就悄悄推门进去。
书房里空荡荡的,看来是方梨初又临时出任务了。
最近队里事多,总是早出晚归的,她怕影响自己休息就搬去了书房。
陆津年离开前看到台灯旁放了一个精致的挂件,还被玻璃罩着,想到下个月就是他生日,这肯定是方梨初给他准备的惊喜。
他心下一喜,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取出,卡片上印着梅花图案,背面写着:子烨,配型成功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子烨,李子烨。
看到这个名字,陆津年想到一个月前方梨初带自己去医院看望过一个病人,得了很严重的尿毒症,需要换肾。
看到李子烨的瞬间,陆津年只觉得心疼,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子,被病痛折磨到瘦弱不堪,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但他聊天时又温柔可人,让人感觉很舒服。
临走前方梨初提出带他去做检查,陆津年本想拒绝,但对上方梨初坚决的眼神,还是鬼使神差地笑着答应了。
他知道,方梨初是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他也愿意给他一个心安。
检查完出来,方梨初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希冀,当时他没多想,现在才发觉问题。
如果,他不是做检查而是做了配型,如果李子烨才是方梨初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一切是不是就能说通了?
难怪最近方梨初忙得不见踪影,却心情很好,对他也更加殷勤,原来是因为他配型成功,李子烨有救了!
结婚三年才发现妻子爱的不是自己,他应该是这世上最傻的人了!
陆津年垂眸苦笑,将卡片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关上书房的门离开。
三年前,因为姐姐的原因他认识了方梨初,对她一见钟情,展开热烈的追求。
在这个年代,他的行为总是遭到别人的指点,还有些大嘴巴的老头,专门在他上班的工厂门口骂他:“不要脸的狗男人!整天就知道勾引女人!”
“想高攀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人家方少校只怕连你的鼻子眼睛都没看清吧!”
陆津年认识他,他自己的儿子被方梨初当众拒绝时,正巧自己出现了,丢了这么个宝贝儿媳,他可不最生气!
对这种人,陆津年从不理会。
可方梨初出现了,他将手中的饭盒交到陆津年手中,转头对那个老头厉声道:“我自己的对象长什么样,我是清楚的,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吗?”
一句话,那老头再也没来找过他麻烦,他也正式和方梨初走到了一起。
那个饭盒被陆津年视为二人的定情之物,擦得干干净净放在柜子里。
一个小时后,陆津年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既然她的感情不够纯粹,那就配不上自己的一腔热情。
离开前,陆津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饭盒砸了个稀巴烂。
第二件事是把那辆自行车刷回了黑色,原封不动放回院子里。
第三件事是将二人的合照全部剪掉,只留下方梨初的单人照片。
......
最后一件事,是将昨天刚收到的报告放进了箱子底部。
那上面写着他和李子烨配型失败,而且自己也有了尿毒症的初期症状。
起先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方梨初说,现在这样更好,他也不担心方梨初知道了会难过。
毕竟,她爱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天微亮时,方梨初回来,还带了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包子。
她蹑手蹑脚进门,却看到陆津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担心我?”
她从背后抱住陆津年,却被陆津年躲开。
没有多想,她笑着把早餐摆到桌上:“饿了吧?食堂刚出炉的包子,配上我做的腌菜,你平时最喜欢了,快来尝尝。”
胡萝卜牛肉馅的包子,是医院食堂的拿手菜,陆津年感觉像是有千万根毒刺在扎他的心一样,一点胃口都没有。
陆津年掐了掐手心,将内心的万般思绪强行压下,转过身将拟好的《离婚协议书》翻到签字那一页,递了过去:“厂里这个月要推选优秀工作者,需要提交材料,还要家属签字。”
方梨初正准备翻看,外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是她身边的通讯员。
陆津年站在屋里听不太清,隐约听到“医院”两个字,又看到方梨初焦急的神色,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子烨的事。
方梨初匆忙回屋,接过文件就在空白处签了名字。
“一式两份。”
陆津年又把方梨初自愿净身出户的文件递了过去,她依旧看也没看就签了,一边还说队里有急事要赶回去,今天不能送他去上班了。
陆津年只是点点头,又看向院子门口醒目处的漆黑自行车。
如果她的心在自己身上,又怎会看不到呢?
第2章 2
2.
方梨初走后,陆津年看着桌上的早餐,想起方梨初和他一起做酱菜的场景。
因为陆津年胃口弱,有了酱菜才会多吃几口,方梨初担心他的身体,每个月都给他备好。
“你每次做这么点,要是我哪天胃口大开,全吃完了怎么办?”
方梨初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那我就再给你做,我可不敢饿着你,否则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陆津年笑着让她教自己一起做,可惜出师不利,第一刀就割伤了手。
方梨初焦急不已,拉着他就去了医院。
方梨初是军人,危及性命的事都经历过,这点伤甚至都不需要包扎。
但她看着不断涌出的血,不惜动用了关系插队,陆津年也没能阻止她,最终得到了一个被包成粽子的左手。
陆津年低头看着食指的伤口,虽然已经淡了很多,但还是让他想起了受伤时方梨初担忧的眼神。
那时陆津年觉得有一个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的妻子,真的很幸福。
不过她的这些心疼,如今都转移到了李子烨身上了。
眼看着太阳升起,陆津年收拾好心情回了爸妈家。
从方梨初签下离婚协议那一刻起,他就对她死心了。
但凡她心里还有一点他的影子,也不会察觉不到他的反常,看也不看就签下离婚协议。
陆津年打算离开这,他要去藁县,走上他原本的人生路线。
这里有太多回忆,一不留神又会陷入这些烂泥中。
“爸妈,我们去藁县吧。”
陆津年的一句话,让二老都不禁疑惑。
一大早不去工厂上班,还提出要去藁县。
要知道,三年前他们本都在藁县给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却死心塌地留在洛县,就为了和方梨初在一起。
“你是不是跟梨初吵架了?”
江妈妈担忧地看着他。
陆津年摇了摇头,将离婚协议书和净身出户的文件都拿了出来。
“我们离婚了。”
陆津年轻声道:“其实我早就收到藁县中学的聘书,但我一直在犹豫。”
“现在我没有顾虑了,更何况姐姐也在藁县,我们该去找她了!”
江爸爸皱眉沉声道:“为什么离婚?是不是方梨初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的事。”陆津年故作轻松道,“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不是很合适。”
江爸爸还想追问,却被江妈妈拉住,“只要你过得好,不管怎么样妈妈都会支持你的,既然你想去藁县,我们这就收拾东西,等周末就出发!”
看着妈妈慈爱的笑脸,陆津年不禁有些想哭。
是啊,只有家人才是这世上唯一爱着自己的人,不问缘由不问结果地支持自己做任何事!
幸好他即使察觉了,还不算晚。
回到方梨初家里,陆津年又开始收拾东西,住在这里三年,家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沙发,窗帘,床单,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添置的。
就连方梨初的衣服,也是他选的布料和款式。
早上她走的着急,在沙发上落下了一件外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方梨初穿的。
犹豫再三,陆津年还是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放进衣柜。
抖了抖上面的灰,衣服口袋里掉出了很多卡片,和玻璃罩里那张一样。
不同的是,上面的字迹不是方梨初的。
第一张写着:真希望我没有生病,这样阿初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陆津年立马想到了李子烨。
翻开下一张,写着:配型不成功的话,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继续往下翻,写着:如果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是阿初陪着,那我死而无憾!
陆津年摩挲着几张卡片,一张比一张崭新,看来写了没多久。
联想到方梨初写的那张卡片,这似乎是他们之间许愿的链接,或是倾诉的方式。
如果是真的,那方梨初会一直陪着他吗?
陆津年心猛地一沉,浑身僵硬地看着“死而无憾”几个字。
这种“以死相逼”的办法,方梨初怎么可能不想完成他的心愿呢!
那天,陆津年等到夜里一点,也没有等到方梨初,更没有一句口信。
从前再晚她也会回来,如果有突发情况也会让她的通讯兵来报口信,生怕他担心。
陆津年内心苦笑,果然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他收拾好东西,把两个人共同买的贵重物品打包好,天亮后就联系了物资处,以物换物,把那些都变成了布料、干粮捐给了山区。
与其便宜李子烨,还不如做些好事积德。
做完这一切,方梨初才回家,一脸疲惫模样,似乎都没怎么休息。
“阿年,昨晚忙到很晚忘记给你说了,你是不是担心了?”
她俯身搂住陆津年,在他耳边轻声道歉。
“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这么晚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陆津年全程没有说一个字,冷眼看着方梨初在厨房忙活。
刚才他闻到了她身上一抹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个味道他当初去看望李子烨的时候,在病房里也闻到过。
不一会,方梨初端着米粥和酱菜出来,催促着陆津年。
“今天还是胃口不好吗,酱菜也不想吃了?”
陆津年喝了一口白开水,淡笑着:“有些东西吃多了是会腻的,人的口味不会一成不变。”
方梨初夹菜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掩饰过去。
“那我下次给你做别的好不好?”
陆津年没有说话,转身回到卧室。
这天晚上,方梨初依旧睡在书房,陆津年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