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怪石如垂死巨兽的獠牙,在暗红天幕下投下扭曲、深重的阴影。洞窟内弥漫着尘土、血腥与洪荒大地的冰冷排斥。昊天背抵着龟裂的石壁,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脏腑撕裂的剧痛和灵魂深处混沌印记濒临崩碎的灼烧。他紫金色的眼瞳在昏暗中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死死盯着前方那尊如洪荒魔神般的身影,左臂仍下意识地将昏迷的青禾护在身后更深的幽暗里。巫族战士那三重如天罚巨锤般的质问——“皇天之孽”、“昆仑之灵依附之疑”、“混沌之痕掠夺之毒”——仿佛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魂之上,让本就枯竭的力量更加摇摇欲坠。
洞窟死寂。唯有巫族战士粗重的呼吸如同地肺的鼓动,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解的惊涛。他粗糙的大手紧握着腰间那柄巨大的石斧,斧柄上古老的巫文图腾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痂,沉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在昊天残破的身躯和青禾苍白的面容间反复切割,试图剖开这悖逆常理的谜团。
就在这无形的精神碾压几乎要将昊天神魂彻底压垮,灵魂深处的混沌印记因剧烈的意志对抗而发出绝望哀鸣的瞬间——
昊天身后,那一直沉寂如深潭的青禾,眉心处!
一点微渺如萤火、却纯粹得惊心动魄的猩红光芒,毫无征兆地,骤然闪现!
这抹红,非魔非煞,它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古老苍茫的尊贵,更沉淀着一种跨越万古、无法磨灭的深沉悲怆!它仅仅是一闪,快得如同错觉,却仿佛在死寂的洞窟中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惊雷!
“嗡——!!!”
异变陡生!
巫族战士腰间那柄巨大的石斧,斧柄上那几个原始苍劲、仿佛以先祖之血烙印的图腾,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红光!那红光浓郁如血,激烈地脉动着,如同被囚禁万古的巨兽心脏终于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发出低沉而急切的嗡鸣!整个沉重的石斧随之剧烈震颤,斧刃上的暗沉寒光在血芒映照下流转不休,一股源自洪荒血脉深处的悸动与呼唤,不受控制地顺着斧柄直冲巫族战士的手臂,撼动他磐石般的身躯!
“呃!”高大巫族战士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粗犷如斧劈刀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近乎失态的动摇!所有的质问、审视、凛冽的敌意,在千分之一刹那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更无法理解的惊骇所取代!那双沉淀了万古大地沧桑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钉在青禾眉心那红芒一闪而逝的位置,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嗡鸣欲狂、血光冲天的石斧图腾!
那斧柄图腾的嗡鸣,低沉而悲怆,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呜咽,在狭窄的洞窟石壁间反复撞击、回荡。每一次震颤,都像是敲击在巫族战士自己的心脏之上。
死寂再次笼罩。但这死寂中,却翻滚着比之前任何咆哮都更汹涌的惊涛骇浪。
巫族战士握着斧柄的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白,粗壮的臂膀肌肉虬结贲张,似乎在竭力压制着石斧中那股源自血脉的、几欲脱手而出的悲鸣与朝拜之意。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是穿透,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审视,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看”清了那个蜷缩在昊天身后、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少女——不再仅仅是“依附者”,而是某种…烙印在他血脉源头记忆中的图腾!
时间仿佛凝固。嶙峋的怪石在洞外投下更深的阴影,远处荒原上溃散兽潮残留的零星哀嚎随风飘来,更添几分苍凉。
昊天强忍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视野的阵阵发黑,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滔天杀意的骤然凝滞与转变。那石斧图腾的异变和对方眼中翻腾的惊骇,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让他残存的意识在剧痛中疯狂运转。昆仑灵韵曾引动大地意志的迟疑…这猩红的血光竟能唤醒这蛮荒巫族的神兵图腾?这绝非寻常!青禾的身份,比他想象的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关键!一线微弱的生机,似乎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震惊中悄然浮现。
他牙关紧咬,齿缝间不断渗出温热的血沫,身体每一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护住青禾的左臂却如同焊死的钢架,纹丝不动。紫金瞳孔深处,不屈的火焰在混沌印记濒临熄灭的灰烬中顽强跳跃,死死盯住那陷入巨大震撼的巫族战士,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良久,仿佛经历了一个洪荒纪元的沉默。
那高大巫族战士紧握石斧的手指,终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复杂地越过昊天染血的肩头,再次落定在青禾苍白的面容上。那眼神,如同在凝视一座从尘封历史中突然矗立眼前的圣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深沉的困惑,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来自遥远先祖记忆的悲悯。
一个比之前更加沙哑、更加干涩,仿佛被巨石碾磨过千百遍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万钧重量,砸在洞窟冰冷的空气中:
“昆仑…血裔?!”
这四个字,不再是质问,而是确认,是带着灵魂震颤的宣告!蕴含其中的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敌意与杀机,将整个洞窟拖入了一个更深邃、更古老的谜团漩涡。
昊天心头剧震!“昆仑血裔”?这个称呼,如同混沌中的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纷乱的思绪。昆仑灵韵…猩红血脉…能让这代表洪荒大地意志的巫族神兵图腾悲鸣俯首…青禾的身份,竟直指昆仑最古老、最核心的血脉传承?!
那巫族战士的目光死死锁住青禾,仿佛要将她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他握着石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斧柄图腾的红光随着他剧烈的心绪起伏而明灭不定,在他粗犷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如同内心激烈交战的写照。震惊、困惑、古老的敬畏、职责的拷问…种种情绪在他那双沉淀了万古沧桑的眼眸中疯狂翻涌、碰撞。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沉重的赤足踏在碎石上,发出清晰的碾压声,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迫近。
昊天瞳孔骤缩,残破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体内仅存的、混杂着混沌之气的洪荒龙气被他以近乎自毁的意志强行压榨,凝聚于左臂,黯淡的龙鳞虚影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发出濒临破碎的微光!他做好了拼尽最后一丝神魂、引爆混沌印记同归于尽的准备!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青禾落入对方手中!
然而,巫族战士这一步踏出,目标却并非攻击。
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青禾。那一步,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靠近,一种想要看得更真切的迫切。他魁梧的身躯在距离昊天和青禾不足三丈的地方停住,投下的巨大阴影几乎将两人完全笼罩。洞窟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沉重得让人窒息。石斧图腾的悲鸣低泣,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他粗糙的嘴唇翕动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最终只化作一句更加低沉、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确认的语调,再次重复,目光如灼热的烙铁,死死钉在青禾身上:
“汝…真是…昆仑血裔?!”
这一次,声音里除了那翻江倒海的震撼,更添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是对某种失落已久的、至高无上的存在,突然重现于眼前时,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悸动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