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气如同无形的囚笼,勒进林羽的骨髓。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掌心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传递着仅有的、无言的支撑。她脸上的哀戚和对父亲胸腹间那蔓延蓝冰的无能为力,比体内冷月脉的痛楚更深地刺着林羽的心。他必须做点什么,在这绝望的泥沼里,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娘…”林羽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厉害,眼神却死死钉在母亲愁苦的脸上,“…镇里…药铺…没有去毒寒的灵药…爹的伤…等不得…我…我记得…寒潭附近…长着‘冰棘草’…”

“不行!”李氏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因巨大的恐惧而颤抖,“你不能去!那地方有怪物!你爹…你爹就是…上次那怪物……”

惨烈的记忆如同血淋淋的画卷在脑海展开。李氏死死攥紧儿子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不许去!娘的命也不要你去!陈灵师说了,寒气反噬伤及根本,你下床都难,连个普通孩子都不如,去后山不是…不是送死吗?!”

林羽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是翻涌的冰冷漩涡。送死?他这条早该在湮灭能量风暴中散尽的命,本就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身体的虚弱是事实,每寸肌肉、每道裂痕都在叫嚣着崩溃的预兆。但那粒沉在冷月脉最深处、微小却坚硬如万年玄冰尘芥的“寒冰灵魄”,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微弱的牵引,指向心口玉佩的位置,仿佛在无声低语:你,并非一无所有。

“普通的孩子…做不到…”他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寒潭上的雪。他睁开眼,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痛苦与死寂,而是沉淀出一种经过冰封淬炼后的决绝,如同冻结在深渊的黑色火焰。“娘…信我一次…我有…保命的底牌…”他没有提及玉佩,那东西的存在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冷酷的事实——他不会轻易死在一条冰棘草的路上。

李氏望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那光芒太冷,太锐利,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眼神。巨大的悲痛、恐惧和那丝荒谬的希冀在她心中撕扯。最终,那丝对丈夫渺茫生机的希冀,让她颤抖着松开了手,泪水无声滑落:“……一定要…回来…”

夜色愈发浓稠。林羽拄着一截焦黑的断枝,挪出院门,瘦小的身影被沉沉的黑暗吞没。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崩裂般的剧痛,肺叶如同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寒潭的路,他走过一次,每一步似乎都印在骨头里。

更深露重。月光吝啬地在厚重的云层缝隙间投下几缕惨淡的清辉,勉强照亮前方泥泞湿滑的小径。腐烂的落叶和湿冷的寒气裹挟着他,体内的冷月脉在这种环境中反而异常活跃,细密的寒意如同无数冰冷的针尖刺出体表,汲取着周遭的寒性精华,细微地淬炼着那粒微小如尘的寒冰灵魄。这过程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冰刃刮骨般的痛楚,却也带来一种冰冷而真实的力量增长感。很慢,如同冰层缓缓凝结加厚,却让林羽心底那团复仇的冰焰更加凝实。

近了。那股记忆中混杂着血腥和硫磺的阴冷潮湿气息再次萦绕鼻端。洼地中央,寒潭水在残月映照下泛着幽冷的青光。空气似乎冻结了,比外界寒冷十倍不止。没有凶兽嘶鸣,死寂得令人心悸。林正雄残留的血迹早已冻结成深褐色的冰碴,混在焦黑的战斗痕迹里,无声诉说着当夜的惨烈。那半截冰棘蛇的尾骨残骸,半掩在冻土中,依旧散发着丝丝残留的凶戾。

林羽的视线死死锁在寒潭边缘一处嶙峋的怪石下方——几株通体剔透如最上等的水晶雕刻、茎叶却布满细密狰狞冰蓝倒刺的奇异植物,正从石缝中顽强伸展出来。一簇微弱的、纯粹而精粹的寒性光芒在它们体内流转着。冰棘草!

就在他目光触及那几株冰棘草的刹那——

“轰隆隆!”

如闷雷滚过冻土!寒潭水面猛地炸开!一个庞然巨物破水而出!森白庞大的骨架结构裸露在外,覆盖着半透明、如同流动水晶般的幽蓝鳞片,每一片鳞上都流转着冷硬的符文光泽!巨蛇残存的、被某种空间之力强行抹除的断口处,竟被大量凝结的、散发着更强横冰寒气息的冰晶所填补!这冰晶不似寻常寒冰,晶莹璀璨得如同星河深处凝结的星屑,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远古威压!头颅早已湮灭,但仅凭这条长达数丈的、残存大半被星屑寒晶覆盖的躯干,就释放着远超当初二阶冰棘蛇的凶悍气焰!

它似乎早已锁定了入侵者!庞大的晶鳞冰躯如同山峦倾轧般扫来,所过之处,空气凝固,水汽瞬间化为锋利冰锥激射!整个寒潭洼地如同瞬间坠入绝对零度的冰河世纪!

晶鳞冰蟒!三阶初级!以寒潭异种冰棘蛇骸骨为基,融合林羽当日湮灭一击中残留的无序空间寒力异变而成!吞噬冰棘草释放的精华进化为更恐怖的存在!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重锤轰然砸落!林羽全身骨节在压力下咯吱作响,刚刚依靠冷月脉汲取环境寒气稍稍凝聚出的一丝虚弱“底力”瞬间被这骇人的气势彻底吹散!体内伤处疯狂报警,喉头一甜,浓烈的血腥气再次涌上!

完了!三阶凶兽!这种等级的存在,即便是炼体境巅峰武者也要避其锋芒!以他这副残破之躯,连一秒都撑不过!玉佩…那枚玉佩依旧沉寂,毫无反应!希望?在真正的毁灭力量面前,渺小得可笑!巨大的死亡阴影,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那覆盖着星屑寒晶、如同冰河横扫而来的巨躯即将碾压而至,距离林羽不足三丈,毁灭的死亡气息已冻结他周身空气的刹那——

“嘿!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小崽子!林正雄家那个废人?命挺硬啊?还想着来给你爹收尸还是采药?”

一个嚣张至极、带着浓重酒气和毫不掩饰恶意的戏谑嗓音,如同撕裂寒幕的破锣,突兀地在林羽侧后方响起!

晶鳞冰蟒庞大躯干的横扫动作竟因为这声明显蕴含着火属性气息的人类喊叫而猛地一顿!冰冷暴戾的竖瞳(生长于残存躯干前端)如同两盏冰蓝的地狱鬼火,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比起如同寒潭中一块冰冷石头般、气息奄奄的林羽,那声带着“暖意”和挑衅意味的噪音,如同黑暗中最刺眼的火把,瞬间吸引了这头新生三阶凶兽的所有仇恨和怒火!

林羽瞳孔猛地一缩,霍然转头!

来人身量不高,却异常粗壮,满脸横肉泛着醉酒和暴戾的红光,腰间佩着赵家的腰牌,手里还晃悠着一个油腻的酒囊。正是昨天闯入林家小院意图强占房产、欺辱他母亲的那个赵家恶仆,赵豹!(原名赵虎,现作调整统一,以赵豹为准)

此刻,赵豹根本就没在意那近在咫尺的恐怖凶兽。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林羽那副虚弱到极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模样吸引,眼中闪烁着残忍和戏谑的光芒,一步步逼近:“小兔崽子,昨天那股邪乎劲儿呢?吓唬谁呢?赵爷我昨天喝多了,今天醒来越想越不对劲……你这废人,凭什么赶我出来?嗯?”

他啐了一口浓痰,带着酒味的恶臭喷在林羽身前冻土上:“还‘冻结我的狗腿’?哈!爷这腿脚好得很!今天,就让你林家爷儿俩一起上路,在地下团聚!”他狞笑着,拔出腰间的短刀,锋刃在惨淡月光下反射出森然寒光,一步步逼近毫无反抗之力的林羽,口中污言秽语不断:“老子先把你的手脚筋挑断,再慢慢炮制你那半死不活的爹和老娘!至于你娘……嘿嘿…”

赵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声叫嚣,已经如同吹响了死亡的号角!

吼——!

晶鳞冰蟒发出暴怒到极致的咆哮!不是因为赵豹的威胁,而是因为这种带有“火”意的、吵杂的、渺小生物竟敢在它的领域内放肆!那声咆哮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覆盖着星屑寒晶的巨尾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林羽这个“冰冷的石头”,如同毁天灭地的冰河瀑布,裹挟着冻结空间的风暴和无数锋利的冰刃,瞬间笼罩了还在喋喋不休地挥舞着短刀、准备享受虐杀快感的赵豹!恐怖的三阶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

“什…什么怪物?!啊——!!”赵豹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变成极致的惊恐!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遮蔽天空的、布满流动星蓝鳞片的阴影带着死亡冻气轰然压下!那股威压让他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他引以为傲的几分浅薄武技和炼体境二三重的火属性斗气,在这绝对力量面前渺小如萤火!

“轰——咔擦嚓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极寒冻结物质瞬间碎裂的密集脆响!赵豹和他站立的地方,瞬间化作一片晶莹剔透、内部封冻着残肢断臂和碎裂短刀的巨大寒冰墓地!连一丝血液都未曾流出,就被绝对零度的寒力连同血肉骨骼彻底冻结、粉碎!

秒杀!干净利落!死无全尸!

那恐怖的寒冰尾巴扫过林羽身侧不远,带起的极寒风暴如同刮骨钢刀,将他身上的破布单衣撕开数道裂口,露出下面焦黑和冻伤的肌肤。刺骨的寒意透体而入,几乎要将他最后一口气冻绝!

然而,就在这死亡边缘的极致严寒中!

林羽体内那条冰冷的冷月脉,骤然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般疯狂震颤!那粒微小如尘的“寒冰灵魄”前所未有的高速旋转起来,如同贪婪的饕餮,爆发出巨大的吸摄力!将他身体难以承受的、透入体内的毁灭寒息,强行鲸吞抽取,涌入灵魄内部进行粗暴的压缩和淬炼!

同时!贴在心口的那枚沉寂的古朴玉佩,在感应到这股外界涌入的、近乎本源的强大极寒力量(尤其晶鳞冰蟒身上的星屑寒晶寒气)时,似乎被引动了一种类似“进食”的本能!一股冰彻万古的吸力从玉佩内部毫无征兆地爆发!

一股来自玉佩的、绝对强势的力量瞬间接管了冷月脉对寒气的掠夺!如同深不见底的冰冷漩涡,将那足以瞬间冻结林羽血肉、来自晶鳞冰蟒的恐怖寒能潮水般吞入玉佩深处!这个过程快到极致!晶鳞冰蟒攻击余波带来的、足以致命的寒流瞬间消失了七成!

但仍有少量的、更加精粹的寒息,残留在了被玉佩吸力淬炼过的路径中,并被高速旋转的寒冰灵魄所吞噬吸收!那粒微小的冰尘似乎…壮大了肉眼难辨的一丝?一种比之前强韧十倍不止的冰冷力量感,第一次清晰地在那条冷月脉中孕育、鼓荡!

这异变发生在一瞬!晶鳞冰蟒也因一击抹杀了闯入的“挑衅者”而陷入短暂的暴怒缓冲!那覆盖着星屑寒晶的躯干微微调整,庞大的头颅部位(断口处凝聚的星蓝晶簇)重新转向被它视为“寒潭石头”的林羽,冰蓝竖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漠然的毁灭意志。

死机再临!三阶凶兽的锁定,避无可避!

冰冷的竖瞳凝视如同死亡的烙印。晶鳞冰蟒周身星蓝鳞片幽光流转,恐怖的寒气如同海啸般开始凝聚——下一击,将是彻底的湮灭,绝不会再有任何侥幸!

死亡的钟声在林羽耳畔敲响。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在那刺骨冰寒的笼罩下,在那刚刚被强行抽取又掠夺了一丝寒冰精粹的生死一瞬,一股极致的冰寒锐气——由那粒壮大一丝的寒冰灵魄为核心所催生——如同冻彻万古的冰川深处孕育的绝世剑胚,在他体内那条冰冷的冷月脉中骤然凝聚!它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要将眼前之物彻底“冰封”、“冻结”、“凝固”的意志!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林羽那焦灼冰封的脸颊上,只有一片近乎殉道般的绝对死寂。他猛地抬起了同样布满冻伤和焦痕的右手!身体所剩无几的气血,连同那条冰冷冷月脉中积蓄的全部“灵魄之力”——刚刚诞生、如同微风吹拂冰棱般的一丝锐利寒流——被疯狂地压榨、抽取,沿着冷月脉那玄冰构成的狭窄通道,轰然向指尖汇聚!

这过程的痛楚远超开脉!如同将他整条右臂的骨头和骨髓,硬生生抽出来压缩成冰锥!体内的冷月脉不堪重负地发出微弱的哀鸣!

冷月·寒煞指!

一道极其纤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幽寒线,毫无征兆地自林羽食指指尖激射而出!

它太细了!细若蛛丝!快到肉眼难辨!没有璀璨的光华,只有一种扭曲空间的沉寂!一种无视距离、瞬间锁定目标的冻结意志!

晶鳞冰蟒那庞大而坚固的躯体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规避!那道寒线如同虚无本身穿越了空间,精准无比地命中它狰狞头颅位置——那是覆盖着最为璀璨厚重的星屑寒晶的断口核心处!那里,也是这头凶兽力量的核心节点之一!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针刺入深潭水面的细响。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被寒线命中的、那片厚度超过半尺、流转着强大符文光泽的星屑寒晶表面,一个针眼般细小的白点凭空出现!紧接着,一片刺目的冰蓝晶花——如同最绚丽的蓝色霜花——以那个白点为中心,疯狂地蔓延、滋长、爆发开来!

咔!咔!咔!咔!

坚硬的、三阶凶兽身躯最强的防御层,那堪比玄铁的星屑寒晶,以惊人的速度从内部分解、崩塌!蛛网般密集的幽蓝裂痕瞬间爬满那片区域!蕴含在晶层内部的磅礴冰属性能量被那道极其精纯凝练的寒煞之线强行引爆、混乱、崩溃!

“吼嗷——!!”

晶鳞冰蟒发出了痛苦到扭曲的嘶嚎!整个头颅部位(断口)晶光狂闪,如同碎裂的镜面般炸开无数锐利的蓝色冰晶碎片!巨大的冰蓝色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头部,猛地向一侧狂摆,狠狠砸在坚硬的冻土冰壁上!轰隆一声,冰石飞溅!

这一击,并未直接杀死这凶悍无匹的三阶凶兽!只是重创了它最坚硬的核心部位,引爆了它一部分能量核心,引发了难以想象的能量暴走和剧痛!

然而,对于林羽而言,已是极限中的极限!发出那道寒煞指线的刹那,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尤其是那条冷月脉和整个右臂,都被掏空了!所有的精气神连同那刚刚凝聚的微弱灵魄之力全部倾泻一空!那冷月脉如同被彻底冻结的死脉,再无法引动一丝力量!身体内部伤处的剧痛反扑般汹涌而至,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哇——”地又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寒气的黑血!

死!还是没有改变结局!他甚至无力再发出第二击!

晶鳞冰蟒狂乱地翻滚着,头颅部位(断口)冰晶碎屑四溅,暂时无法锁定目标,但那被蝼蚁重伤的滔天怒火已经彻底燃烧!只要它从眩晕痛苦中稍微缓过气……

然而,异变再起!

就在林羽喷血倒地的瞬间,他胸前那枚疯狂汲取了三阶凶兽庞大寒息的古朴玉佩,似乎“吃”得太饱了!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磅礴的幽蓝光晕从玉佩核心骤然反涌而出!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如同溃堤的寒冰洪流!

这股瞬间爆发喷涌的寒流太过巨大!超过林羽经脉承受极限千百倍!眼看就要彻底撑爆他那条本就濒临枯竭的冷月脉!甚至直接冻结他的五脏六腑!

千钧一发!

那枚玉佩的自主“意志”似乎意识到宿主的危局!玉佩本体之上,一道玄奥古老的残月刻痕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更加强大的镇压之力瞬间降临!

嗡——!

反涌喷薄的寒冰洪流被这股更高层次的意志硬生生截断、引导!绝大部分被强行封回玉佩内部!但依然有一小股更为精粹、如同万载寒髓提炼出的幽蓝色冰雾(这是反涌寒流中最菁华的、被玉佩意志淬炼过一丝的部分),在这股镇压之力的刻意引导下,并未散逸,而是如同被驯服的灵蛇,精准无比地注入了他那条濒临破碎的冷月脉——右手手臂经脉区域!

这冰雾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带着无匹的封印意志!

呼啦——!

林羽感觉自己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被从身体上彻底分离!不,不是分离!是凝固!极致的冰冷从指尖直达肩膀!原本焦黑的皮肉、撕裂的伤口、乃至骨骼、经脉——从内到外的一切结构都被这股纯粹的寒冰本源同化、冻结、封禁!整条右臂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所有血肉应有的柔软、温度,覆盖上了一层**剔透的、宛若万年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