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一个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骤然响起:
“不……不可!师尊!此乃不仁不义,灭绝人伦之举!天道昭昭,必有报应!弟子……弟子宁死不为!”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之前因目睹断臂惨状呕吐而挨了白衣青年一记耳光的女弟子!她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躯在朔郡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一株随时会被狂风摧折的、脆弱的小花。她紧咬着下唇,眼中噙满泪水,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她的修为在众弟子中本就垫底,此刻鼓起勇气发出这微弱的抗议,已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这声音,像一根针落在地面,微弱,却掷地有声。
李固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眼中杀机暴涨!他需要的不是质疑,而是绝对的服从!任何动摇军心的声音,都必须立刻扼杀!
他甚至无需开口下令。
“冥顽不灵!竟敢忤逆师命,扰乱军心!留你何用?!”一声厉喝响起!正是那之前掌掴她的白衣青年王猛!他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和急于表现的狂热,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已化作一道森然寒光,快如闪电,毫不留情地朝着那孤立无援的女弟子当胸刺去!
“噗嗤——!”
长剑透胸而过!冰冷的剑锋带着滚烫的鲜血,从她单薄的后背穿透出来!
女弟子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那点微弱的坚定光芒瞬间涣散,只剩下无尽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茫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股大股的血沫从嘴角涌出。她像一片失去了所有支撑的落叶,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冻土上,身下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质问这残酷的命运。她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外门弟子,连名字都未曾在这残酷的舞台上留下印记。她的存在,她的反抗,她的死亡,很快就会被宗门冰冷的记录无情抹去,如同从未发生过。
李固看都没看地上那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缓缓扫过那些因这血腥一幕而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弟子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胁,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
“都看清楚了吗?!此等不忠不孝、违抗师命、扰乱大局之徒,便是下场!!”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再有迟疑不前者,形同叛逆,格杀勿论!为了宗门!为了尔等的前程!给我——杀!!!”
“杀——!!!”
“杀光他们!”
“为了宗门!杀!”
“灵石!丹药!”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那女弟子温热的鲜血和空洞的眼神,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天道的恐惧,瞬间被对眼前死亡的恐惧和对丰厚奖赏的贪婪彻底淹没!李固那句“形同叛逆,格杀勿论”如同催命的符咒,彻底击溃了所有犹豫者的心理防线!
“杀啊——!”
数十名通脉境后期乃至大圆满的星枢阁弟子,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狰狞的杀意和贪婪的嘶吼,扑向了那些惊恐万状、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屠杀,开始了!
通脉境修士的剑气,对于蜕凡境武者已是碾压,对普通凡人更是如同割草!一道道凌厉的剑光扫过,人群如同被收割的麦浪般倒下。断臂残肢、破碎的内脏、滚烫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池家堡前的冻土!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地狱。
少数蜕凡境的散修试图反抗,拔出刀剑怒吼着冲向星枢阁弟子。然而境界的差距如同天堑。他们的刀锋甚至无法破开对方护体真气的光晕,就被轻易斩断了武器,洞穿了胸膛。一名身材魁梧的猎人怒吼着掷出猎叉,叉尖撞在星枢阁弟子的护体灵光上,仅仅溅起一丝涟漪,便被对方随手一道剑气连人带叉劈成两半!
人群彻底崩溃了。他们哭喊着,尖叫着,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有人冲向村口,却被早已守在那里的弟子无情斩杀;有人试图躲进附近的房屋,却被火球连人带屋点燃;父母将孩子死死护在身下,却被数道剑气同时贯穿;老人跪地磕头求饶,换来的只是冰冷的剑锋掠过脖颈……整个池家堡外围,瞬间化作了修罗屠场,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恶狼,几名星枢阁弟子很快注意到了池家堡内,那些未被选中、正在池家健妇带领下,沿着预先挖开的通道或侧门仓惶逃离的妇孺和少年!他们眼中闪烁着残忍和掠夺的兴奋,怪叫着直扑而去,准备享受一场轻松的猎杀。
然而,当他们冲到近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脚步一顿!
只见村口土墙的缺口处,三十余名池家男女——多是四五十岁、饱经风霜、甚至身体残缺的凡人,竟手持着长矛盾牌,结成了一个沉默而肃杀的阵势!他们衣衫土里土气,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火焰。这正是池怀中要他们演练纯熟的四方之阵!。
“哈哈哈!一群土鸡瓦狗!也敢拦仙师之路?!”一名急于立功的通脉境后期弟子,仗着修为高深,根本不屑于这些凡人的抵抗。他狞笑着,鼓荡灵力,手中长剑爆发出尺长剑芒,如同猛虎下山般,毫无章法地直冲阵心!他要一剑破开这可笑的人墙!
然而,就在他冲入阵势范围的刹那!
“转!”
一声沙哑却坚定的号令响起!那看似笨拙的四方之阵,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咬合!前排持盾者猛地矮身格挡,后排持“矛”者如同毒蛇出洞,数根裹挟着决死之长矛,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弟子周身要害!角度刁钻,配合默契,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噗!噗!噗!噗!
那弟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真元,在数名凡人倾尽全力、带着同归于尽意志的攒刺面前,居然全都命中脉门,有的是为了封住他的穴位,有的是为了止住他的动作,而真正的杀招也隐藏其中。饶是以他不差的武道修为,也无法同时对抗这么多长枪。只见他也顾不得催动剑气了,疯狂调动护体真气,试图阻止这些凡人枪矛,而枪矛攒刺处处刁钻,他应变不及下居然中门大开。
而他气息一乱之下,护体真气再难维持,数支锋锐的长矛矛深深扎入他的胸腹、脖颈!
他发出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钉住的青蛙般抽搐着。阵势再变,如同绞肉机般一绞一甩!
一具被戳得如同破布筛子、鲜血狂喷的尸体,被狠狠扔出了阵外,重重砸在冻土上,死状凄惨无比!
“嘶——!”后面跟上的几名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脚步硬生生刹住!看着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他们眼中的贪婪和轻蔑瞬间被惊骇取代!
“再来啊!不怕死的畜生!”阵中,一名老者嘶声怒吼,仅剩的独眼死死瞪着那些踟蹰不前的修士,手中染血的长矛微微颤抖,却稳如磐石。
又有两名不信邪、红了眼的弟子怒吼着冲上,试图用法术远程轰击。然而四方之阵再次变换,似能通灵,竟将他们的火球、风刃巧妙避开或硬抗下来。二人恼羞成怒,试图冲阵时,迎接他们的又是那如同毒蛇吐信般刁钻致命的攒刺!几声绝望的惨叫后,又是两具被戳烂的尸体被扔了出来!
刚才还如狼似虎、肆意屠戮凡人的星枢阁弟子,此刻面对这由凡人组成的战列,竟被震慑得裹足不前!
“成了!哈哈哈哈哈!成了!!!”
祭坛上,李固长老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喜到近乎癫狂的大笑!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团悬浮于九幽炼灵阵中央、散发着迷离梦幻七彩霞光的光球!那光球核心,隐隐可见一柄微缩的、散发着破灭杀伐之气的血色枪影在流转!正是连接着池家嫡传破军枪魂的灵根本源!
“七彩霞光!补天石之泽!这……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鸿蒙混沌灵根?!”李固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调,老脸涨得通红!他耗费了整整五名身负天灵根的池家小辈作为“养料”,终于炼出了这万载难逢的绝世瑰宝!
龙镇岳闻声,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立刻朝旁边马车招手:“夫人!昭儿!快过来!”
那美妇人慌忙拉着儿子龙星昭跑上祭坛。龙星昭看着父亲手中那团散发着七彩光芒、美轮美奂的光球,眼中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奇与渴望。
“昭儿,这就是爹给你找到的‘办法’!快!融入丹田!”龙镇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将光球引向龙星昭。
龙星昭依言,迫不及待地引导那团七彩光球融入自己的丹田气海。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力的磅礴能量瞬间充斥全身!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力量感,脸上绽放出纯真而满足的灿烂笑容:“爹!娘!我感觉到了!好暖和!好厉害!我终于可以练武了!嘻嘻!”
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置身于繁花似锦的春日花园,而非脚下这片尸山血海、哀嚎遍野的修罗地狱。那刺鼻的血腥、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嚎,似乎完全无法穿透他沉浸在自己“新生”喜悦中的小小世界。这极致的纯真,在这地狱般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和冷酷。
“恭喜国公!贺喜公子!”李固连忙谄媚道贺。
龙镇岳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祭坛下方。当看到围墙边那阻挡弟子屠戮的四方之阵,以及阵外几具星枢阁弟子的尸体时,他眉头微蹙,但并未说话。
然而,空出手来的李固,顺着龙镇岳的目光,也看到了这让他颜面尽失的一幕——一群蝼蚁般的凡人,杀了他好几名通脉境的弟子?!而剩下的弟子,居然被吓破了胆?!
“一群废物!”李固瞬间暴怒,刚刚的狂喜被极致的羞愤取代!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区区凡阵,蝼蚁之勇,也敢阻我仙途?!”
他厉啸一声,根本不屑于亲自冲阵!手中长剑随意朝着村口那沉默的四方之阵凌空一斩!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蒙蒙剑气,带着凝气境修士无可匹敌的恐怖威压,如同开天巨斧般轰然斩落!剑气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将阵中所有人压得骨骼咯咯作响,呼吸困难!
这已经不是凡俗武力可以抗衡的力量!这是境界的绝对碾压!
轰隆——!!!
灰蒙蒙剑气毫无阻滞地斩入阵中!如同热刀切牛油!前排之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连同武器一同被剑气绞成血雾!后排持矛者被剑气余波扫中,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稻草人,筋断骨折,血肉横飞!整个四方之阵,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被一剑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仅仅一剑!
三十余名以血肉之躯、不屈意志构筑的防线,连同他们守护家园的最后希望,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满地浸透鲜血的泥土。
阵中,池兴剑——那名曾主持演练阵法的干练汉子,他的双臂早在剑气临体前就被那恐怖的威压和逸散的剑气齐肩斩断!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他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推开数个窟窿的围墙,池家妇孺已经在他们的掩护下远遁山林。
池兴剑笑了,有愚弄,有自嘲,有欣慰。
他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用肩膀和断臂死死夹住一杆不知从谁手中掉落的染血长枪,用尽残躯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拖着喷涌鲜血的残躯,朝着远处高高在上的李固,发起冲锋!
“找死!”李固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名离得较近的星枢阁弟子随手一道剑光射出。
剑光精准地洞穿了池兴剑的胸膛。他冲锋的身形猛地一滞,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他的身躯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浸满族人鲜血的土地上。那杆被他断臂夹住的长枪,斜斜地插在血泊中,枪缨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