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次提出离婚,司辰佑照例干脆利落签了字。
轻描淡写嘱咐我: “晚晚最近忙,你先跟进她的案子,等她有空再交接。” “还有,她要来家住几天,你照旧睡隔壁。” 这些年司辰佑的女兄弟,三天两头就往我家里钻。 她觉得女生矫揉造作,即便我躲在房间也会被处处找茬。 我哭闹抗议过,只换来矫情的嘲讽。 最憋屈时,我提出离婚,可每一次都被儿子抑郁症劝退。 久而久之,只要她登门,我就得主动消失。 直到昨晚,我意外听见父子的对话。 “爸,为什么不娶星姨?那个家庭主妇去开家长会都让我丢脸。” 司辰佑轻笑道:“傻丫头,家里总得留个能使唤的人,以后这话别说了。” 原来这八年的痛苦,全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骗局。 1 透过门缝,我听见司安睿得意炫耀:“爸,我上次装跳楼把那个女人吓得脸都青了。” 司辰佑揉着他脑袋笑:“你妈心高气傲,只有困在家里当主妇才不会惹事。” 司安睿跟着附和:“她当少奶奶多舒坦,还敢给星姨甩脸色。” 司辰佑沉下脸:“你星姨这些年拉来多少大客户,以后你妈要是不懂尊重,你就多闹闹。” 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清晰入耳,可拼凑起来我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八年前,司辰佑和我的律所正式上市。 当天,我发现自己怀孕。 他以“高龄安胎”为由,劝我隐退养胎,承诺只是暂别职场。 此后近八年,两千多个日夜,我被困家中。 在此期间,司辰佑让我参与幕后案例分析,以便后续能快速回归职场。 我信了他,熬了无数个夜晚帮他梳理案件,却发现成果全成了姜晚星的功绩。 而我在业内同行眼中,从律政精英沦为操持尿布奶瓶的家庭主妇,连曾经的对手都能随意嘲讽。 得知真相后,我无数次提出离婚,却都败于亲子的哀求中。 指甲掐入掌心,顿时有一丝鲜血溢出。 很痛,但抵不过心中撕裂的痛楚。 原来,我这九年的苦痛,竟有一半来自我亲手养大的孩子。 我狼狈跑回房间,却发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沓照片。 最上方那张,司辰佑与姜晚星并肩坐在沙滩上相视浅笑,司安睿从后面搂着姜晚星。 三人灿烂的笑容,儿子那依赖的眼神,让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司辰佑出了名的不爱照相,我为增加孩子归属感,每年过年都会拉着他照全家福。 可他们总是拒绝,即便被我强抓拍照也总是冷着脸。 那时我只以为他们父子喜好相同,却不想他们只是不愿意和我合照罢了。 我捏着照片的手,青筋暴起,忍不住扬了照片。 此时,司安睿正好推门进来。 看见散落一床的照片,皱起眉头,下一秒他抱着我哭喊。 “妈,你是在生我和星姨合照的气吗?” “爸和星姨带我出去玩,还给我买了好多礼物,我只是配合拍照呀。” “你教过我要懂得感恩,是不是我又做错了?对不起妈妈,你别不要我……” 垂眸看着司安睿的黑色的发顶,我有些恍惚。 明明是我十月怀胎,拼死生下的儿子。 不过是姜晚星偶尔抱几下、给颗糖,就跟我离了心。 此刻他的哭闹,又有几分算计在里面。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想轻拍他背的手,缓缓垂落身侧。 司安睿见我没像往常一样哄他,狠狠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跑开了。 我没如往常般追上去解释,等他身影消失后,关上门拿出行李箱。 刚打开行李箱,就看到被撕得稀烂的笔记本。 我心口一紧,司安睿推门进来,脸色阴沉。 “谁让你只喜欢这些破东西,不喜欢我?现在全撕了,你以后就乖乖待在家!”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盯着那堆碎纸,久久没有出声。 这些年,他们父子一点点磨平了我的棱角,耗光了我的雄心。 眼前这本写了七年的案例笔记,曾是我唯一的慰藉。 可积攒七年的心血,撕碎不过一瞬,就像我和司家父子的情分。 2 我叹了一口气,很快将箱子清理干净。 抬头,就看见司辰佑站在床边看我。 他递来一份案卷,随口说:“晚晚最近忙,你顺手帮她梳理下。” 见我没有接手,他将案卷狠狠摔进箱子。 “温以宁,你在家待了八年,政法界早变天了。” “你那点本事,连幕后工作都够呛,也就晚晚不嫌弃你。” 他瞥了眼垃圾桶里的碎纸,语气终究软了几分。 “安睿还小,又有些抑郁,你跟他计较什么。” 说着,他随手将烟头摁进垃圾桶。 残余的火星瞬间引燃了碎纸,火苗窜起时,我本能地冲进洗手间接水扑灭。 司辰佑好似没看到一般,自顾自换着衣服。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垃圾桶,就像看着我的婚姻一般。 换好衣服的司辰佑,从后面揽抱住我。 “要不我们给安睿生个妹妹吧,有个伴说不定他就不会那么紧绷了。” 我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他和姜晚星越过底线了。 司辰佑精力旺盛,当初不过一次疏漏,我便怀上了司安睿。 生产时胎位不正,我险些难产死在手术台上。 他哭着说,这辈子只要一个就够了。 他红着眼眶说“这辈子只要一个孩子”,转头就瞒着我做了结扎。 可如今……怕是姜晚星嫌他不完整,后悔了吧。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之上,胃里猛地翻涌。 我推开他踉跄着冲进卫生间,连苦胆都快呕出来。 司辰佑连忙帮我抚背顺气,关心道:“这是怎么了,吃错东西了吗?” 随后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漱口。 “跟晚晚较什么劲?她上班忙,你在家就这点事,别老吃那些不卫生的小吃,多给儿子煮点正经饭。” “这样吧,你每天多做些送到公司,我和晚晚盯着你。” 我垂眸漱口,眼底全是讽意。 “我不是你和姜晚星的保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点餐了?” 司辰佑一下子就黑下来,冷声道: “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我好心关心你,你却这样想我。” “你嫁给我以后,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让你为钱操心过。” “晚晚说得对,女人不能宠。” 多可笑啊! 他变心就理所当然,我变就罪大恶极了。 我头一次没有争辩的意思,平静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一份离婚协议。 “司辰佑,我们离婚吧。” 空气瞬间凝滞,司辰佑嗤笑一声,接过离婚协议。 “每次和你沟通事情,你就这个德性,司安睿都是跟着你学,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你一个做妈的人,就不能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儿子做个好榜样吗?” 没等我开口,腹部就被一个球打中。 司安睿站在门外,一脸怒气看着我。 “你又不要我了,那你为什么要生我。”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似我有多嫌弃他一般。 可当初他染了疫情,是我不顾危险贴身照顾他整整一周。 后来他痊愈了,我却倒下了。 由于日夜操劳,轻症转重症,我差点没下手术台。 彼时,他拉着我,一声声求我别丢下他。 后来,我活了下来,而他却先丢了我。 我看着父子两如出一辙的愤怒眼神,自嘲笑了笑。 真是失败啊! 老公轻视我,儿子厌恶我。 见我不说话,司辰佑露出胜利的笑。 他麻利签下离婚协议,随意丢到我的身上。 “你去隔壁冷静两天吧,晚晚正好要过来住两天,我让她顺便帮忙照顾安睿两天。” “等你想清楚了,再回来。” 说完,他拉着司安睿就离开了。 我望着两人背影,苦涩在心头翻涌。 不用等了,这个家我不要了。 3 我的行李很少,收拾起来也不过半个箱子。 拉行李出门时,姜晚星一手挽着司辰佑,一手牵着司安睿走了进来。 她笑着对司安睿说:“姨订了炸鸡汉堡,咱们待会儿敞开吃。” 司安睿抱着她撒娇:“姨对我最好了,哪像那个女人,什么好吃的都不给我。” 司辰佑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你好好学学”的意味。 我侧身,绕过三人往外走。 经过司辰佑身边时,他轻声道: “资料发你邮箱了记得看,等儿子下周放假,我们去国外度假。” 我随口敷衍,“到时再说。” 司辰佑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面色不虞:“这事比较急,上点心。” 心里的火,再也忍不住,冷哼道:“急?那你们自己做吧,我没空。” 姜晚星笑着拉走司辰佑,对着我甜甜笑着。 “阿宁,你又乱吃醋了,你放心我对司辰佑没兴趣。” “我就是听说安睿没人照顾,过来帮几天忙。你放心,就是你老公脱光站我面前,我也只会当他是个木桩。” 说着,她摇了摇司辰佑的手。 “哎,你啊有话要好好说,别那么凶巴巴的。” “像阿宁这样的女孩子比较娇气,说不得骂不得,不像我皮糙肉厚随便你骂。” 话音刚落,司安睿就用力推了我一下。 “谁让你骂我星姨了,你这个坏女人,我不要你了。” 我认真看着他,最后一次确认: “你真这么想的?” “当然,你什么都不让我吃,什么都不让我玩,我最讨厌你了。” 我看着他黑色头顶,轻叹一口气。 那场疫情后,司安睿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吃食稍微不注意,就会大病一场。 为了照顾他,我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成药膳厨艺大师。 可每日三餐,还是比不过别人随意的一顿外卖。 敛起所有情绪,淡淡回道: “行,如你所愿,以后我们再无关系。”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冷,司家父子同时瞥眼看我。 司安睿下意识抓住我的衣角,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姜晚星放开司辰佑的手,揉了揉司安睿的头,浅笑道: “阿宁,吓唬孩子做什么?” “你不喜我,我走就是了,别为难阿佑和安睿。” 她刚转身,司辰佑就伸手抓住她,司安睿也转身抱住她的腰。 “晚晚,别走。” “星姨,别走。” 司辰佑转头看向我,一脸不耐烦: “你知道晚晚家离律所有多远,这几天公司忙,来回一趟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我才让她来住两天。” 我的视线像被磁石黏住般,死死钉在他们十指交缠的手背上。 两年前慈善酒会上,司安睿弄脏我礼服,我匆忙穿了件不合身的出席。 过往对手笑我是司总带的保姆,第二天司辰佑就换了姜晚星做女伴。 那时我还庆幸解脱,觉得他体贴我。 直到后来,他们次次同框都像投入湖面的巨石。 那些人或恶意或好意,私下将两人亲热的照片发给我。 【司辰佑和姜晚星真配啊,郎才女貌啊!】 【原配躲在产房带娃,难怪位置被顶替。】 【你啊,奶娃奶得丈夫都没有了,现在这样怎么办?】 …… 4 手机在掌心又震了震,新消息弹窗里躺着闺蜜发来的私聊。 【你看热搜了吗?司辰佑、姜晚星连袖钉都是情侣款。】 一瞬间,我几乎控制不住心头怒火。 “所以呢?我就该滚是吗?” 司辰佑脸僵了一下,司安睿也心虚地看着我。 婆婆却不知从哪冲了进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凭什么说我儿子,要不是晚晚经常说你不容易,我早就让辰佑和你离婚了。” 我强压怒火正要离开,姜晚星却偷偷伸脚绊我。 “砰”的一声,我狠狠摔在地上,手臂被行李箱划出一道长痕。 司辰佑眉心皱了皱,下意识开口:“你……” “瞧我这记性!赵总说今天来律所找我们,我居然忘了,这会儿他都到律所楼下了!” “那你先……” “阿佑,工作要紧,阿姨人这么好,不会亏待阿宁的。” 说着转向司安睿,“安睿也跟我们去律所,忙完就去吃汉堡,家里留给她们女人唠嗑吧。” 司辰佑刚想跟婆婆再说些什么,就被姜晚星拽走了。 自始至终,他一次都没回头看我。 司安睿迈步从我身边走过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临走前还丢下一句: “奶奶,晚上我要吃芒果蛋糕。” “好,奶奶的乖孙,我让你妈给你做。” 三人身影彻底消失时,我才扶着墙站起来。 婆婆白了我一眼,用力将箱子扯了过去,随手一丢。 “你别想去打扰晚晚和辰佑,赶紧去给我孙子做芒果蛋糕。” 客厅里回荡婆婆各种咒骂指责,我沉默地闭了闭眼。 再过三天就是司安睿的生日,过去七年,他的生日蛋糕都是我亲手做的。 这个蛋糕,就算是我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揉面粉时,司辰佑给我转了一个52000的红包。 【老婆,你辛苦了,妈那边我会和她沟通的……】 本想划掉对话框,手指却无意点开了聊天记录。 我这才惊觉,近两年我提了八次离婚,他回了八次好。 婆婆见我一直盯着手机,一杯水就往我脸上泼来。 “做点事情,拖拖拉拉,还玩手机,要饿死我孙子吗?” 我随手擦去脸上的水渍,将手机倒扣。 三小时后,我接到司辰佑的电话。 “阿宁,你在哪?” 刚在机场附近酒店办好入住的我,沉默了一瞬,才问: “有事吗?” 他语气柔和问道:“我妈没为难你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没等我开口,话筒就传来姜晚星的声音。 “阿宁,安睿说你为了跟我道歉,给我做了芒果蛋糕,是不是真的。” “还是你厉害,阿佑每次都说我是厨房杀手,只配吃。” 她还没说完,司辰佑就接了过去。 “阿宁,安睿说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了。” 说完,他就挂掉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一旁,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难得睡了个昏天黑地的觉。 半夜,司辰佑给我打电话,说司安睿发烧了,让我给他送药。 我打开家门走进去时,司辰佑正坐在沙发安慰姜晚星。 看到我出现,他满脸不悦。 “怎么这么久才来?” 我冷笑到厨房倒热水,台面上还摆着吃了一小块的芒果蛋糕。 此时,跟过来的姜晚星突然开口: “阿佑,该不会是这芒果蛋糕的问题吧?” “我吃着就觉得味儿不对,安睿好像也是吃了几口才开始发烧的。” 说完,她又捂住嘴,故作无辜补了一句。 “应该不会,这是阿宁做的,她总不会害自己儿子。” 我假装没看到司辰佑心虚眼神,淡淡回道: “哦,或许放久坏了,丢了就是。” 说完,顺手就把蛋糕丢进垃圾桶。 喂儿子喝完药后,机场发来航班提示信息。 司安睿瞥见,有些疑惑:“妈妈,你要去哪?” 按灭手机,我平静道:“朋友定的票。” 司安睿没再追问,像往常不舒服时那样赖着我,沉沉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整个楼栋突然剧烈摇晃。 我没顾上被油溅的指尖,关火后就跑向司安睿房间。 房间空空如也,客厅却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回头。 只见司辰佑攥着司安睿,另一只手牵着姜晚星,三人踉跄着冲进安全通道。 楼道尖叫渐息,剧烈晃动的楼板终于停下。 司辰佑牵着司安睿在安全楼道喊我的名字,却始终无人回应。 一小时后,我拖着行李到了机场候机室。 广播催促最后旅客时,司辰佑的来电和司安睿的视频请求交替闪烁,屏幕映出我额头上被墙角磕出的血痕。 我给两人分别回了信息: 【司辰佑,第九次离婚,我认真的。】 【司安睿,你说不想要妈妈,现在如你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