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承华殿里的烛火已经摇曳起来。阿宁脚步极轻,端着热水进了内室。我披着衣裳起身,指尖还留着昨夜那块玉佩的凉意。
慧贵妃死了。
她用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了这场后宫争斗,就好像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她继续在这后宫兴风作浪。
可我心里明白,事儿远没这么简单。
“娘娘,皇后娘娘派了贴身女官来,说请您去御花园赏景。”阿宁低着头,小声禀报,眼里藏着一丝疑惑。
我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有点苍白的脸,慢慢点了下头,“更衣。”
御花园的梅林还没到春天,树枝枯黄,风一吹,沙沙作响。我慢慢走进亭子,皇后已经坐在石桌旁,正拿着茶壶倒茶,一脸镇定。
“明妃来得正好,这新到的龙井,还算清爽。”她抬头一笑,声音柔柔的。
我行了个礼坐下,看见她眉心微微皱着,就知道她今天叫我来,肯定不只是聊天。
果然,等侍女退下,她放下茶杯,声音低沉,“你知道吗,慧嫔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暗线,不一定都断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臣妾笨,不明白娘娘啥意思。”
皇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她背后的人,不止一个。你以为她是因为嫉妒失宠才冒险?不,她是被人推着走到那一步的。”
我低下头,手指轻轻摸着杯沿,心里大概明白了。
“娘娘提醒得是。”我慢慢开口,“臣妾多谢娘娘指点。”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又说,“你现在受宠,地位稳了,自然有人坐不住。往后做事,得更小心。”
说完,她站起来,甩了甩袖子走了,只留下一句话,飘飘忽忽地在风里,“有些事,别急着查清楚。”
我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心里翻江倒海。
回到承华殿,我把阿宁和小顺子叫了过来。
“从今天起,宫里所有吃的喝的、药膳,都你们俩亲自检查。还有——”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让小顺子盯着太医院和御膳房,要是有啥动静,马上来报。”
小顺子答应一声就走了,阿宁却犹豫着说,“娘娘,皇后为啥突然提醒您?她……能信吗?”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暮色,声音很平静,“信不信,不能光听她说啥。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慧嫔临死前,到底还想干啥。”
话刚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绿珠的尸体在慎刑司牢房里被发现了。
我皱起眉头,“不是说她已经招供,关到大牢等处置了吗?咋这么容易就……”
阿宁脸色煞白,“会不会是……灭口?”
我心里一紧,马上让人查,结果发现牢头换了,原来的人都调走了。线索,又断了。
然而,真正的危险,这才刚开始。
几天后,小顺子带回个消息:慧嫔活着的时候,经常召见一个姓李的太医,这人最近悄悄辞官,回老家了。
我立刻让人去查他的行踪,结果发现他三天前就离开京城,行踪神秘。
这时候,宫里接二连三地出小事:我寝室的窗户半夜被风吹开,桌子上的书莫名其妙地挪了位置,有一回我弹琴,琴弦无缘无故断了。
这些小事,单看没啥,串起来却让人害怕。
我变得更警觉,开始留意身边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绿珠死后,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调到别的地方,其中一个叫翠儿,慌里慌张的,老往偏殿跑。
我没打草惊蛇,让阿宁悄悄接近她,想法子套话。
果然,没过两天,阿宁回来报告,“翠儿在慧嫔宫里见过一封密信,上面有个奇怪的印章,好像是‘流水’俩字。”
我的心猛地一跳。
母亲临死前说过,“玥儿,要是哪天你听到‘流水’俩字,就是娘给你留的最后一条路。”
难道,这一切,跟母亲有关?
我关起门想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让人把那个江湖人又请来。
他还是披着斗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苏小姐,当年令堂托我保管的东西,除了那枚玉佩,还有一封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发黄的信,递给我。
我手抖着打开信纸,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若遇危难,可赴江南寻‘流水居’主人。”
我屏住呼吸,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眼里满是不舍和决绝,“玥儿,娘对不起你……但你要记住,要是走投无路,就去江南找‘流水居’……那儿,还有娘给你留的路。”
原来,她早就有安排。
我抬起头,看着那江湖人,“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属下姓江,名流,是令堂的旧相识。”
我点点头,小心地把信收起来,心里更坚定了。
慧嫔的死,只是表面平静。真正的阴谋,还藏在暗处。
而我,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坐在琴前,翻开《高山流水》的琴谱。
手指抚过琴弦,悠扬的琴声响起,像水在流,又像山风穿过树林。
我闭上眼睛,仿佛听见母亲在远方叫我。
“玥儿,走下去……娘给你铺好了路。”
琴音还没停,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娘娘!”小顺子喘着粗气跑进来,“不好了!御膳房又送来一份汤,说是皇后的赏赐……”
我睁开眼,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拿去试毒。”我淡淡地吩咐。
小顺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娘娘,这次……是皇后亲自派人送来的。”
我心里一紧,很快又平静下来。
“那就更不能大意。”
小顺子领命走了,我重新坐回琴边,手指慢慢拨动琴弦。
这一次,琴音里多了几分寒意,像寒潭刚裂开,又像刀刃出鞘。
风铃轻轻响着,夜色更深了。
远处的宫墙高高地立着,月光洒在青砖上,泛着一层银白。
我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