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校场之上,血腥味与死寂交织。

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双目圆睁,仿佛还在诉说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信。

王莽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带着一股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铁锈味。

他不是没杀过人,甚至杀过不少蛮族。

但像陈破军这样,因为一句顶撞,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地斩杀自己麾下的士卒,这种狠辣与果决,他只在那些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身上见过!

这个所谓的冷宫弃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现在,到你了。”

陈破军冰冷的声音,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王莽的心头。

“你不是要挑战我吗?”

“来吧。”

平淡的三个字,却带着山岳般的压力,让王莽握着鬼头大刀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挑战?

还挑战个屁!

他虽然自负,但不是傻子。

刚才陈破军出刀的那一瞬间,快、准、狠!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那是一种千锤百炼、融入骨髓的杀人技!

他甚至没有看清刀的轨迹,人头就已经落地。

王莽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敢说一个“不”字,下一刻,滚落在地上的就会是自己的脑袋。

他能感觉到,陈破-军那看似平静的眼神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真的会杀!他真的敢杀!

周围那七八十名原本还抱着看戏心态的士兵,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看向陈破军的眼神,已经从不屑和玩味,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这就是立威!

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将“规矩”二字,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骨子里。

“怎么?不敢了?”陈破军向前踏出一步。

王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屈辱,脸涨成了猪肝色。

“扑通!”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王-莽,这个在李威旧部中说一不二的刺头,竟然单膝跪地,将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横在身前,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末将……王莽,参见百夫长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丝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他选择了臣服。

因为他知道,再硬撑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随着王莽的下跪,仿佛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哗啦啦——”

校场上,剩下的所有士兵,全都单膝跪地,兵器拄在地上,发出了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

“我等,参见百夫长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

这一次,再无半分不敬,只有发自内心的敬畏。

陈破军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倒一片的众人,眼神依旧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恐惧,可以让人臣服,但无法让人信服。想要真正将这支部队打造成铁军,还需要更多东西。

“都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

“谢大人!”众人齐声应道,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一个个垂手肃立,站得笔直,再无之前的懒散模样。

陈破军走到王莽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你很不错。”陈破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识时务,知进退,是个聪明人。以后,你就是破军营的副百夫长,协助我操练兵马。”

王莽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自己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甚至做好了被废掉修为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陈破军非但没有惩罚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副百夫长的位置!

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手段!

一杀一捧,一打一拉!

王莽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大人……”他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末将……末将定当为大人效死!”

“我不要你为我效死,我要你带着弟兄们,在战场上活下来,杀更多的敌人!”陈破军沉声说道。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声音洪亮如钟。

“我知道,你们跟着李威,没少受气,军饷被克扣,装备是别人挑剩下的,打仗永远冲在最前面,论功行赏却永远没你们的份!”

这番话,如同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许多人瞬间红了眼眶,握紧了拳头。

陈破军说的,全都是事实!他们名为血石关的守军,过得却连杂役都不如!

“但是,从今天起!”陈破军话锋一转,声音中充满了力量,“我陈破军在这里承诺!”

“在我破军营,只要你肯拼命,只要你敢杀敌,该有的军饷,一分都不会少!该有的赏赐,谁也抢不走!该有的尊重,我给你们挣回来!”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犯过什么事!进了我破军营,我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现在,所有人听令!”

“是!”这一次,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怒吼。

“张虎!”

“末将在!”

“带十个弟兄,处理掉尸体,打扫校场!我不希望看到一滴血!”

“遵命!”

“王莽!”

“末将在!”

“清点人数,整理内务,半个时辰后,全员带甲,校场集合!我们……去要粮!”

“要粮?”王莽一愣。

“没错!”陈破-军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弟兄们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杀敌?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克扣我破军营的军粮!”

……

半个时辰后。

血石关,军需处。

这里是整个血石关油水最足的地方,掌管着数万大军的粮草、兵甲、药材等一切物资的发放。

军需官孙德胜,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仗着自己是城主夫人的远房表亲,平日里在关内作威作福,无人敢惹。

克扣军粮,以次充好,是他最擅长的把戏。

尤其是像李威这种没背景的部队,更是他重点压榨的对象。李威旧部这个月的军粮,已经被他扣下了足足七成。

此刻,孙德胜正悠闲地躺在太师椅上,一边喝着上好的香茗,一边听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孙大人,孙大人!不好了!”一个库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慌什么慌!天塌下来了?”孙德胜不满地睁开眼,斥道。

“外面……外面……西营的陈破军,带着他的人,把咱们军需处给围了!”库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陈破军?”孙德胜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就是那个刚来的九皇子?一个毛头小子,带了多少人?”

“八……八十多个!全都披甲持刃,气势汹汹的!”

“呵,反了天了!”孙德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肥肉一抖,狞笑道:“一个被发配过来的废物,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正好,老子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这血石关,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整理了一下官服,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皇子,能把他怎么样!

军需处大门外。

陈破军一身玄甲,手按刀柄,面沉如水地站在最前方。

在他身后,王莽、张虎分立两侧,八十名破军营士卒排成整齐的方阵,刀枪出鞘,杀气腾腾。

经过刚才的立威,这些士兵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虽然依旧衣甲破旧,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勇之气,却让周围路过的其他部队士兵纷纷侧目,不敢靠近。

“谁啊!谁敢在军需处闹事!不想活了?!”

伴随着一声嚣张的叫喊,孙德胜挺着个大肚子,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库丁,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陈破军,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我当是谁,原来是陈百夫长。怎么?不在你的西营待着,带这么多人跑到我这来,是想造反吗?”孙德胜阴阳怪气地说道。

陈破军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淡淡地说道:“孙大人,我破军营这个月的军粮,为何迟迟没有发放?”

“军粮?”孙德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哎哟,陈大人,你这话可就问错人了。军粮的发放,都是有定数的。最近关内粮草紧张,各营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们的军粮,下个月,下个月一定补上!”

这套说辞,他已经用过无数次了,屡试不爽。

“粮草紧张?”陈破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怎么听说,昨天晚上,孙大人的府上,还用上好的白米喂狗?”

孙德胜脸色一变:“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陈破军懒得再跟他废话,声音陡然转冷,“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商量的,是来通知你。”

“现在,立刻,马上!把我破军营这个月应得的军粮,一粒不少地给我送出来!”

“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后果!”孙德胜被彻底激怒了,他指着陈破军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赶出京城的废物,也敢来威胁我?来人!给我把他们轰出去!谁敢反抗,就地打死,出了事我担着!”

那十几个库丁仗着人多,立刻挥舞着棍棒,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找死!”

陈破军眼中杀机一闪。

他甚至没有拔刀。

就在最前面的一个库丁冲到他面前,举起棍棒砸下的瞬间,陈破军动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棍棒。同时,右脚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后发先至!

“砰!”

一声闷响!

陈破军的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那库丁的小腹上。

那库丁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弓成了虾米状,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远,将后面冲上来的两三个人都撞翻在地,口吐白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一脚!

仅仅一脚,就废掉了一个壮汉!

这恐怖的力量,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剩下的库丁,吓得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还有谁?”

陈破军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孙德胜吓得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你……你敢在军需处行凶杀人!你这是公然造反!我要去城主那里告你!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告我?”陈破军笑了,笑得无比森然,“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一步步向孙德胜逼近。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粮,给还是不给?”

“我……我不给!你能把我怎么样!”孙德胜还在嘴硬。

“很好。”

陈破军点了点头。

他突然对身后的王莽下令:“王莽!”

“在!”

“我怀疑军需官孙德胜,私通蛮族,意图断我大夏军队粮草,动摇军心!此乃叛国之罪!”

“现在,我以破军营百夫长之名,将他就地格杀!”

“你,去执行!”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连王莽都愣住了。

杀一个库丁立威,和杀一个有官职在身、背后有靠山的军需官,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整顿军纪,后者,就是真正的捅破天了!

孙德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破军竟然疯狂到这个地步!

“你……你敢!我……我是城主夫人的人!你杀了我,城主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他惊恐地尖叫着,搬出了自己最大的靠山。

“城主夫人?”陈破军不屑地冷哼一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一个城主夫人,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看向还在犹豫的王莽,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莽!执行军令!”

这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王莽耳边炸响。

他看着陈破军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

赌了!

跟着这样胆大包天、杀伐果决的主官,要么一起死,要么……就一起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遵命!”

王莽怒吼一声,眼中凶光大盛,提着鬼头大刀,大步就向孙德胜走去。

“不!不要!不要杀我!”孙德胜彻底崩溃了,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想往门里跑。

“噗嗤!”

王莽的刀,比他的腿更快!

一道血光闪过,孙德胜那颗肥硕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带着极致的恐惧。

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军需处的门槛。

全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陈破军这雷霆万钧的手段,给彻底镇住了。

疯子!

这绝对是个疯子!

陈破军一脚踢开孙德胜的尸体,踏着血迹,走进了军需处的大门。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吓傻了的库丁。

“现在,还有人觉得,粮草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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