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在甲板上逮到了愁眉苦脸的银翘,问道:“怎么了?”
银翘难得唉声叹气:“害!李总管,别提了!叶姑娘不知怎的,突然就把自己炖了一下午的猪脑汤给倒了,奴婢都还没吃上呢!”
李德全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就知道吃!叶女医现在在作甚?”
银翘撇了撇嘴:“叶姑娘在熬汤药呢。她说要些蜂蜜,奴婢正要去小厨房借一点。”
李德全点点头:“快去快回。”
“是。”银翘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
叶云蘅端着一碗好不容易熬好的汤药,站在雅间门口,五味杂陈。
她素来知道萧烬夜喜甜,所以为了能让这苦涩的中药能顺利入他的口,她特地在汤药里加了甘草和蜂蜜。
甘草清甜,蜂蜜醇香,完美交融,将中药的苦涩压了下去,只余下甘甜在口中回味,却又不至于甜得发腻。
为了这恰到好处的口感,她可是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和心血。这一碗汤药,是她整整重新做了十回才得以成功的。
她甚至想过做萧烬夜最爱吃的栗子酥搭配来吃,但最后没敢动手,生怕太过刻意,惹他生疑。
然而,她满心的期待和努力,换来的却是萧烬夜冷漠无情的一句:“不喝。”
满心的期待如同泡沫一般破灭,叶云蘅却没有因此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她端着药回了小药司,毫不犹豫地将汤药倒掉,再接再厉,改良配方。
七日,整整七日!
她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反复琢磨,潜心制药,力求完美。最后熬出来的汤药已经一丝苦味都无,只有回甘。
可萧烬夜别说尝了,连看都不看,直接就是不喝,更不肯针灸。她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通通化为泡影。
第七日夜里,黑云笼罩着整艘龙船。
这日夜里,萧烬夜头风复发,他痛苦地捂住头,口中发出呜咽声,却仍固执地不肯喝药。
叶云蘅苦口婆心,好言相劝半晌,男人通通当做耳旁风。
叶云蘅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爱喝喝,不喝拉倒!”
“身体是你自己的,又不是我的,关我什么事!”
“一把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没人惯着你了!”
说完,叶云蘅将药碗“咚”的一声往桌上一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当然,她前脚刚刚走出雅间,后脚就后悔了,双腿甚至都有些发软。
她在做什么?说他小孩子脾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冲动了?
千不该万不该,她刚刚斥责的可是当今圣上!
若惹帝王震怒,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医女,小命保不保得住都得另说了!
*
叶云蘅一走,李德全便急匆匆进了里间。
他看着在榻上痛苦不堪的萧烬夜,心中不忍,端起药碗,走到萧烬夜身侧,好言相劝。
“陛下,叶女医近几日为了陛下殚精竭虑,茶饭不思,潜心研制,好不容易熬出这不苦的汤药,陛下便尝一口吧。若是不合胃口,奴才着人倒了便是。”
萧烬夜挨过一阵头疼,睨了李德全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汤药,抿了一小口。
甘甜在嘴中荡漾开来,竟没有一丝苦味,反而回味无穷。
萧烬夜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这几日忙忙碌碌的身影,心生触动,随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李德全见状,忙接了空碗,笑着递上帕子:“陛下,前几日叶女医还在琢磨着给陛下做猪脑汤呢。不过估摸着应该是没成,不好意思端过来。”
“猪脑汤?”萧烬夜微微挑眉,“她最近都在哪里忙活?”
“小药司。”李德全答道。
*
只是,当萧烬夜来到小药司的时候,叶云蘅并不在,只有银翘守在一旁,专注地看着火候。
银翘见萧烬夜突然进来,连忙起身跪伏在地:“陛下万福。”
“起吧。”萧烬夜淡淡说道,双手负在身后,随性地在小药房里踱着步子。
桌上支了好几个药罐在煮,药香四溢。
每一个药罐边都摆着一张药方,一旁还整整齐齐堆着几小筐药材。
萧烬夜随手拿起一张药方,目光落在叶云蘅清秀工整的字迹上时,立刻注意到了药方上的特殊标记。
这标记,如此熟悉……
瞬间,萧烬夜瞳孔一震——这标记,以前林绾青也会做。
萧烬夜曾问她那是什么,她说:“划重点。”
男人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顿时翻涌起滔天巨浪。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一条遗落的帕子上。
那帕子上,是京绣的秋月海棠,针脚细腻,栩栩如生。
萧烬夜急忙摘下自己腰间别的那枚鸳鸯戏水香囊,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
两者针脚十分相似,仿佛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又将手中翡翠佛珠串上流苏顶端的祥云纹与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心中愈发震惊。
萧烬夜面色凝重,双手重重撑在桌沿,眼中燃烧着一团烈火:“这条帕子是谁的?”
银翘忙答道:“是叶女医的。”
萧烬夜眸色一沉,转头看向李德全,急切下令:“立刻找个绣娘来!”
李德全应声而去,萧烬夜则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条帕子,心中疑云骤起。
*
叶云蘅昨夜怒斥萧烬夜之后,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便跑到船头吹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结果翌日一早醒来,竟觉得头有些疼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骂:“死萧烬夜,烂萧烬夜。都是他传染的!”
晨曦透过薄纱般的雾气,温柔地洒在船舱的每一个角落。
叶云蘅没精打采地去了小药司,一想到萧烬夜不肯喝药,自己也没心情再捣鼓这些汤药了,便准备尽数倒了,再把小药司收拾一番。
叶云蘅刚理了个开头,银翘匆匆走了进来:“叶姑娘,陛下叫您过去。”
叶云蘅一怔,平日里,萧烬夜总是喜欢大晚上叫她过去,这回怎么改成青天白日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很快便想通了。昨夜她斥责了萧烬夜一顿,那厮一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得要命,非常记仇,现在八成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去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