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过陈合徽略显局促的脸,又越过他的肩膀,似乎想穿透院墙,窥探后院那刚刚平息实验动静的角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金属熔融后的焦糊味。
“陈合徽同志,”王卫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腔调,“鹰嘴岩区域是地质灾害高易发区,废弃矿洞更是重点监控对象。近期有群众反映该区域有异常光亮和声响,还有人目击你频繁出入矿洞。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例行问询,并对你声称的‘看山’工作区域进行安全隐患排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身后的年轻记录员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笔尖悬停。
陈合徽的心跳如擂鼓,手心微微冒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堆起一丝无奈和疲惫的笑容:“王同志,您太认真负责了。是,我是经常去鹰嘴岩那边看看。这不刚失业,村里照顾,给了个看山护林的活儿,补贴点家用。那矿洞荒了几十年了,我就是好奇,想着里面会不会还有点以前的老矿渣什么的,捡点废铁换钱,结果啥也没找到,还摔了好几跤,弄得一身伤。”他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淡淡的疤痕,语气诚恳中带着点自嘲。
“废铁?”王卫国不为所动,目光依旧锐利,“废弃矿洞结构极不稳定,擅自进入非常危险!而且,我们接到的反映,可不仅仅是‘捡废铁’。异常的光亮和声响,你怎么解释?”
“光亮?”陈合徽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可能是晚上看山打手电吧?至于声响……山里风大,吹得石头滚落,或者野猫野狗打架,声音传得远,听着就像矿洞里传出来的。您也知道,山里人少见多怪,有点动静就喜欢往玄乎了想。”
他这番解释合情合理,表情也足够无辜。王卫国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他身后的年轻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
“不管怎么说,擅自进入废弃矿洞是违规行为。”王卫国语气严肃,“根据《地质灾害防治条例》,我们要对你进行口头警告,并登记备案。同时,为了确保安全,我们需要进入你家中,主要是后院和工作间,进行简单的消防安全检查。”他的目光再次扫向后院方向。
后院!陈合徽心头一紧!那里还有他刚刚实验留下的痕迹!烧焦的电机、熔融的金属触点、甚至可能残留的魔晶沙粉末!更重要的是,杂物间里还藏着虚弱的巨石和那块空间石板!
“这……王同志,后院就是些柴火和破烂,乱糟糟的,没什么好看的。家里孩子刚睡下,怕吵着……”陈合徽试图阻拦。
“例行检查,很快。”王卫国不为所动,语气不容拒绝,已经迈步向院内走去。
陈合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万一被发现蛛丝马迹该如何应对。
王卫国走进后院,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他首先看到了角落里堆放的、陈合徽用来实验的简易电路残骸——烧焦的小电机外壳,两根熔融粘连在一起的铜线电极,以及一个装着半杯温水的搪瓷杯(刚才加热实验的残留)。
他蹲下身,捡起那两根熔融粘连的铜线,仔细看了看熔断的截面,又用手指捻了捻旁边散落的一点灰白色粉末(魔晶沙耗尽能量的残渣),眉头深深皱起。
“陈合徽同志,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电路短路烧毁了?你在后院搞什么实验?”王卫国的声音带着质询。
陈合徽背后冷汗都下来了,他急中生智,指着那烧焦的电机外壳:“哦,这个啊!是我家孩子以前玩坏的玩具车电机。我这不是失业了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能不能修修看,看能不能改个小风扇什么的。结果手笨,接错线了,‘砰’一下就烧了,还吓我一跳!您看,这铜线都烧化了。”他指着熔融的电极,一脸懊恼。
“修玩具?接错线能烧成这样?”王卫国显然不信,他拿起那个搪瓷杯,里面的水还是温的,“这水又是怎么回事?”
“咳,这不烧短路的时候冒烟吗,我怕着火,赶紧倒了点水想浇灭,结果水溅到烧化的铜线上,嗤嗤响,就变温了。”陈合徽的解释有些牵强,但逻辑上勉强说得通。
王卫国没再追问,但眼神中的怀疑更浓了。他站起身,走向杂物间:“杂物间也需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易燃易爆物品堆放。”
陈合徽的心猛地一沉!杂物间!巨石!
“王同志,里面都是些陈年破烂,灰大的很……”他试图阻拦。
王卫国已经推开了杂物间的门。一股混杂着尘土、铁锈、以及一丝极其淡薄却难以形容的、如同硫磺混合岩石的奇异气味扑面而来。
昏黄的灯光下,杂物间堆满了破麻袋、旧农具、废弃家具。王卫国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陈合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在巨石藏身的那个破麻袋堆后面,灵魂链接疯狂传递着“安静!别动!”的意念。
巨石蜷缩在黑暗角落,体表的岩甲冰冷死寂,暗金色的眼眸紧闭,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真正的岩石。但陈合徽能感受到链接另一端传来的紧张和一丝本能的敌意。
王卫国的目光在破麻袋堆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地上那块沉重的、刻满奇怪符文的灰色石板(空间锚点石板),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他用脚踢了踢石板。
“哦,这个啊,也是在矿洞那边捡的,看着像个老磨盘底座什么的,挺沉,我就搬回来了,想着说不定能当个垫脚石。”陈合徽故作轻松地说。
王卫国没再碰石板,目光又在杂物间里仔细搜寻了一圈,似乎没发现明显的易燃物或危险品。他最终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出了杂物间。
“陈合徽同志,”王卫国站在院子里,神情严肃,“你的解释,我们会记录在案。但我要提醒你,鹰嘴岩矿洞区域已被列为重点监控区,严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擅自进入!如果再发现你违规进入,我们将采取更严厉的措施,包括但不限于罚款、行政拘留!另外,在家中进行任何实验性质的电路操作,都必须注意安全,避免引发火灾!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王同志您放心,我绝对不进去了!就在外围看看林子!”陈合徽连连点头,一副心有余悸、深刻认识错误的样子。
王卫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没再多说,带着记录员转身离开了院子。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陈合徽才重重地靠在院墙上,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他冲进杂物间,看到巨石依旧安静地蜷缩在角落,这才松了口气。他走过去,轻轻抚摸巨石冰凉的岩甲,传递着安抚的意念。巨石传递回一丝委屈和疲惫。
“没事了,巨石,他们走了。”陈合徽低声说着,心中却警铃长鸣。林业局的检查绝不是终点,而是开始!那个王卫国,眼神太毒了!
必须加快行动!魔晶沙的价值,必须尽快、安全地转化为立足的资本!
他立刻回到后院,仔细清理掉所有实验痕迹。然后,他拿出仅剩的几粒魔晶沙,开始了更精细、更隐蔽的测试——制作微型热能核心。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大功率爆发,而是专注于稳定、可控的热能输出。他找来了一个废弃的、带滤芯的旧净水器外壳(农村常见的那种塑料桶),小心翼翼地拆解出其中的活性炭滤芯。
他用小刀在滤芯的塑料外壳内部,极其精细地挖出一个刚好能嵌入一粒魔晶沙的小凹槽。然后用绝缘的耐高温胶泥将魔晶沙牢牢固定在里面,只留出两个极其微小的金属触点连接出来。最后,他将滤芯外壳复原。
一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净水器滤芯,核心却嵌入了一粒来自魔域的、能稳定释放热能的魔晶沙!
他将这个改造好的滤芯装回净水器塑料桶,灌入冰冷的井水。
然后,他屏住呼吸,接通了电源(一个普通的手机充电器改装)。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刺耳的噪音。
几秒钟后,塑料桶的出水口,开始缓缓流出温热的水流!水流稳定,温度大约在40-50摄氏度左右,触手温热!
成功了!一个利用魔晶沙热能、可以持续加热流水的简易“魔晶热能滤芯”!
虽然简陋,但它证明了概念!这玩意儿如果用在饮水机、热水壶、甚至取暖设备上……其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陈合徽看着那汩汩流出的温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失业的阴霾,经济的压力,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滤芯彻底驱散!
他立刻找到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的樊雪,强压着激动,将这个外表普通的塑料桶净水器放在她面前。
“雪,你看看这个。”
樊雪疑惑地看着他:“这不就是旧净水器吗?怎么了?”
“你接点冷水试试。”陈合徽神秘地一笑。
樊雪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起水瓢,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从净水器顶部倒了进去。
冷水流入,几秒钟后……
“咦?”樊雪惊讶地看着出水口流出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水,伸手摸了摸,“热的?这……这是怎么回事?它还能加热?”
“没错!”陈合徽压抑着兴奋,压低声音,“我……我研究出来一个小东西,装在滤芯里面了,能用电把水加热!成本很低,效率很高!你看,就用普通的手机充电器就能带动!”
他拿起那个改装过的充电器插头晃了晃。
樊雪愣住了,她看着那持续流出的温热清水,又看了看丈夫眼中那久违的、充满希望和野心的光芒。她虽然不懂技术,但作为曾经的财务人员,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商机!
“这……这是你弄出来的?成本真的低?安全吗?”她连声问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成本非常低!安全绝对没问题!只要控制好输出功率!”陈合徽用力点头,“雪,我们的机会来了!这东西,能解决饮水加热,甚至取暖!市场太大了!”
樊雪看着那汩汩流淌的温水,又看看丈夫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和担忧被巨大的惊喜冲淡。她用力地点点头,眼中也燃起了希望:“好!徽!我相信你!这东西……这东西叫什么?”
“魔晶……不,就叫‘微光’热能滤芯吧。”陈合徽临时改口,“雪,启动资金的事……”
“启动资金我来想办法!”樊雪立刻接口,展现出她作为商业运营者的决断力,“家里还有点积蓄,我再去找我哥和几个信得过的老同学借点!我们得先做出几个样品,找地方测试,然后申请专利!这东西太惊人了,必须尽快保护起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憧憬。经济困境的阴云,似乎被这“微光”滤芯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就在这希望初升的时刻——
“砰当!”
一声闷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从陈小凡房间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孩子压抑的、带着极度恐惧的抽泣声!
“小凡!”陈合徽和樊雪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被惊恐取代!他们立刻冲向儿子的房间!
猛地推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脏骤停!
陈小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书桌和墙壁的夹角里,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他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似乎想堵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他脚边是一个摔碎的陶瓷水杯,水渍洇湿了地面。
他双眼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失焦,仿佛正死死盯着某个只有他能看到的、无比恐怖的东西!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小凡!小凡你怎么了?!”樊雪扑过去,一把将儿子颤抖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别怕!妈妈在!妈妈在!”
陈小凡在母亲怀里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冲进来的陈合徽,眼神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他用尽全身力气,从被捂住的嘴里挤出几个破碎、模糊、几乎不成调的字:
“虫……大……大虫子……红……红的……天……压……压过来了……好……好重……喘……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微弱而扭曲,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随即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樊雪怀里,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依旧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整个人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却依旧被那恐怖的余韵死死攫住。
**没有尖叫,没有清晰的预言。只有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和窒息感,伴随着模糊、破碎、如同噩梦碎片般的呓语。**
樊雪抱着失去力气、却依旧在无声颤抖的儿子,急得眼泪直流:“小凡!小凡你说话啊!别吓妈妈!老公!快!快去叫医生!”
陈合徽也吓坏了,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村医的电话。但在拨号的同时,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儿子惨白的小脸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虫……大虫子……红的天……压过来……喘不过气……**
这些破碎的词语,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中最黑暗、最血腥的闸门!
那是魔域焚风戈壁!赤红色的天空下,如同地狱蠕虫般破土而出、吞噬流民的恐怖沙虫!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身躯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还有……矿洞里,巨石那如同岩石巨爪般的撞击带来的沉重感!
小凡感知到了什么?!
这绝非巧合!更不是普通的噩梦!他从未对儿子讲述过魔域的任何细节!
一股寒意从陈合徽的脚底直冲头顶!是因为魔晶沙?还是因为自己身上残留的魔域气息?或者……是因为他带回来的那块空间石板?甚至……是因为藏在杂物间里的巨石?!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魔域的存在,已经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侵染他最珍视的家人!
“喂?李医生吗?麻烦您快过来一趟!我家小凡突然……”陈合徽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身体很不舒服,发抖,出冷汗,说不出话,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对,麻烦您尽快!”
挂断电话,陈合徽看着在妻子怀中依旧瑟瑟发抖、眼神涣散的儿子,又想起后院那个刚刚点燃希望之火的“微光”滤芯,以及杂物间里那块冰冷沉重的石板和虚弱的巨石……
希望与恐惧,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猛烈地交织、碰撞。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魔域带来的,不仅仅是机遇和力量,更有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深不见底的阴影。而这道阴影,已经悄然笼罩在了他家的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