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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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当天，我照旧以普通演员的身份出席。
因此没多少人过来主动和我打招呼。
我也乐得清静，端了杯香槟站到角落里躲清闲。
“呀，这就是林哥吗？我太崇拜你了，前辈。”
一道茶兮兮的男声传来，我看向来人，这张生面孔就是陈欣然。
他伸出手，似乎要和我握手，我见状也伸出手去。
哪知他走到我面前，重重的踩上我的脚。
我以为是他疏忽，下意识的抽脚，可他丝毫没有抬脚的意思。
与此同时，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力度之大，完全不似握手，倒象是决斗。
我强忍心中不快：“陈先生，你踩到我脚了，麻烦你长长眼睛。”
“是吗？”
陈欣然低头看向鞋面，却并未抬脚，而是像捻烟蒂似的把鞋底踩在我脚上来回碾压。
又摆出一副无知无辜的神情，“好奇怪林哥，你的鞋子好像有粘性似的，怎么挪也挪不开呢？”
我奋力推开他，脸上现出愤怒。
“你鞋多少钱，大不了我赔你一双新的。”
“学姐说了你的情况，你年龄越来越大，爆发力都没了，观众不爱看你的片子。”
“也没有女演员愿意和你合作，只能找非妇做搭档。”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后起之秀懂得尊老爱幼。你鞋多少钱，我再多给你转几十块，顺便挂个号，看看肾虚。”
他脸上笑嘻嘻，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
反衬得我满脸怒容，狼狈不堪。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智伶也走了过来。
我以为她是来解围的，至少也是过来打圆场的，却不料她在我鞋子后面使劲踩了一脚。
“怎么回事？”
陈欣然跑到智伶身旁，“学姐，我听说林潼哥今天也来了，就想打个招呼，没想到他故意把脚伸到我鞋下面，想让我崴脚。”
“多亏我反应快，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无冤无仇，他这是何必呢，难道是嫉妒我年轻？”
智伶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没半分没犹豫，蹲下身，轻轻抬起陈欣然的脚腕放在自己大腿上。
小心似珍宝一样轻揉他的脚踝。
“倚老卖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陈欣然笑嘻嘻的用脚踹了下智伶。
“好啦，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公众场合下我们要保持距离，不然林哥会嫉妒的。”
他突然转头问我，“对了，林哥，我的导演学姐有没有跟你说过下一部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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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伶动作一顿，出声制止：“欣然，不要说了。”
陈欣然没看出端倪，继续道：“我本来想挑战一下自己，就让编剧老师定制了个剧本，但是学姐说也有个定制本。”
“是唯美类型的，必须年轻演员，所以我那个本子就只能便宜你去演了。”
“听说片酬特别高，你也不用感谢我，我也是看在你有经验的份上。”
“相信你能驾驭的很好，才推荐你去的，毕竟对付非妇你是最有经验的。”
“整个圈子都知道你出道时和非妇拍的片子，新人入行必学教材。”
我这才惊觉，那天智伶来找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欣然只和我搭戏”，“公司其他拍摄计划会安排你替他出演”。
原来是要把我的收官之作让给陈欣然，把出道时我如噩梦的伤疤再次血淋淋的揭开。
而我的出道，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
当年我和智伶的经历有几分相似之处，我的父母留给我一大堆债务撒手而去。
可我是男人，必须独自承担。
我大学学的是影视制作专业，可影视界新人想赚钱还上大笔债几乎没可能。
偶然一次，我在街边散发的小广告得到消息，一家公司招演员。
我去面试，没想到是那种演员。
对方对我很满意，殷勤的邀请我加入，并承诺片酬翻倍。
懵懂的我进了影棚，看着面前站着几个魁梧的非妇，才发现不对。
可是为了钱，我屈服了。
这才有了我的出道之作。
没想到，和智伶相似的遭遇，竟成了她打压我的武器。
我当初承诺带她入行，保护她，我确实做到了，可她反手却指使别人咬我一口。
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钝痛。
赶过来的助理见我被欺负，指着智伶鼻子就开骂。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要不是林哥给你机会......”
我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我站直身体，看着智伶。
“你放心，以后我们不会再有合作。”
“你也不必费心思抢戏，我会发声明告诉粉丝收官之作取消。”
“以后你和谁拍，拍什么都和我没关系，合作到此为止。”
智伶定定的看了我一会，觉得我在赌气，不耐烦的脸色溢于言表。
“回头再说，今天是欣然的出道宴，你别闹。”
我没理会他，正欲转身离开。
陈欣然却忽然高声喊住我：“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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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智伶怀里跳开，窜到我面前，伸手猛地把我脖颈上的项链扯下来。
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后，他冷声说。
“这条项链是智伶姐送的吧？既然你口口声声要了断，那就别再睹物思人了。”
“谁知道你接下来会不会拿这个当噱头，蹭智伶姐的热度。”
智伶站在一旁，不置一词，任由陈欣然无理取闹。
我抬头，望向人群深处。
当年我收留智伶，不只是看她可怜，而是另有缘由。
因为她长得像我的初恋女友季洁。
可是我自知与她家世难以匹配，大二时硬生生的和她断了。
为此她大学没念完便休学，后来，我进入了小电影行业。
想起她我更加自卑，但是我却无法忘掉她。
进入这个行业，和女人身体接触太多，真的假的早都看淡了。
甚至与对女人的投怀送抱我都极度免疫。
我心里一直保留着那份纯真的初恋，那是我一生中最真挚的感情，因为我全身心付出了。
我看到一个长得和季洁有七分相似的女孩被欺负，保护欲望不自觉的升起。
我忍不住想把她当成初恋，忍不住总是对她优待。
给她全公司最好的资源，最卖力的推广，也由着她任性。
总觉得这样也许就能缓解当年强行和初恋分手的负罪感。
可是赝品终归是赝品。
智伶和季洁，终归是不一样的人。
要不是在今天的邀请名单上看到季洁的名字，我才不会来。
回到家，智伶给我发消息，指责我的助理不给陈欣然留面子。
见我没回复，她又抱怨。
“我知道你今天也受了委屈，但那是你自找的。”
“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别再去招惹欣然，项链我再给你买一条，收官之作的事我们再商量。”
我还是没回复。
智伶发过来的消息明显急了，“林潼，你看到消息没有？”
“能不能成熟点？欣然闹脾气是单纯如水，你三十几岁的人，这样只会让人觉得厌烦！”
“你没发取消收官之作声明，我知道你只是说气话。”
“我可以当做没听过，下个月我和欣然拍摄结束，我陪你拍收官之作，给你来个完美收官，好不好？”
我没回消息，也确实没发声明。
因为我在和季洁对峙。
季结就坐在我面前，她早已褪去青涩，却增添了妩媚。
我问她：“你还恨我？”
她反问，“你一直躲着我就因为你是做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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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回答，我不想在她面现再次自卑一次。
已经被搭档看扁一次了，我不想再被初恋嘲笑一次。
她看着我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反问我：“你很喜欢这个女演员。”
说是反问不准确，因为她的语气充满醋意。
我想安慰她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
季洁往后一仰，靠坐在沙发背上。
“林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做这个是为了还债，你早告诉我，你父母欠的那点债我让我爸动动手指就还清了。”
“你拿我当过女友吗？”
她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季洁，对不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我们重新来过，你父亲也不会接受我这样的人。”
“如果你怪我，就只管怪好了，你怎么怪我，我都接受。”
她抹了一下眼睛，“对，就怪你，都怪你。”
“你知道吗，我大学休学后，被父母整天骂。”
“被朋友嘲笑不长脑子。”
“因为你，我的世界都塌了。”
我无话可说，只能不住的说对不起。
季洁不依不饶，“对不起有什用，你要怎么弥补我？”
我抬起头，深深的望着她，“季洁，你也看到了，我们做这个行业的，到最后连搭档都瞧不起。”
“我如今只剩烂命一条，臭名一个，如果你不嫌弃，你可以拿去。”
“不过我不想因为自己脏了你，你永远是我心中那朵纯净的小白花。”
“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对你有好处，不要再让父母看不起你一次。”
季洁打断我，“不会的。”
“自从知道你做这行还债以后，我告诉我父母，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第二天，我父亲对我说，不惜一切承担责任的人是真汉子，这样的人值得托付。”
她接着逼我，“快说，你要怎么弥补我？”
我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看，我被那个绿茶男欺负，他大庭广众那样骂我，冤枉我，还弄伤我。”
我又给他看智伶的短信。
“这个我一手保护的人，凭借自己跟你长得有几分相像就各种拽。”
“现在都踩到我头上去了。”
“我还有什么脸对别人承诺。”
沉默了很久很久，季洁伸出手，轻轻拉住我的手。
“我新收购一家影视公司，也是做这个的，我原本想邀请你，后来调查发现，你自己就是老板。”
“从这点看，你没有丧失上进心，还是之前那个林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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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有两个演员去我公司面试，就是智伶和陈欣然。”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行业，什么都不懂，就去了陈欣然的出道宴，没想到遇见你。”
“既然你想退圈了，不如我们切换到正经影视上吧！”
我抬头望着她，难以置信。
新戏开拍了，是我亲自写的剧本，包含我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与季洁的感情波折，以及后来和智伶合作的往事。
剧本根本不用修饰，我本身的经历就足以赚翻观众眼球。
季洁也化上妆，亲自演剧中的新娘，妆后的季洁更加妩媚。
新婚入洞房这场戏，我躺在床上笑，看着季洁在镜头下慢慢涨红的脸。
“你怎么还害羞啊，新娘子。”我凑在耳耳边调侃。
季洁表情有点别扭，酸溜溜的问：“智伶跟你拍的时候不会脸红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楼下传来大喊大叫。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示意助理出去把人赶走。
谁知道智伶竟如此执拗，好几个人都赶不走她。
“林潼！你太卑鄙了，你不是说收官之作和我拍吗？
“这是我们的约定，你怎么可以和别人拍！”
“就算是为了气我，你也不用这么绝情吧。”
“你不就是生气陈欣然吗，我让他辞职了，给他找了新工作。”
“以后他不会出现在公司，也不会再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到底还在闹什么，找个小白替身是什么意思，季洁就是有点像我。”
“你就拿她当枪使......”
她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被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应该搞明白一件事，是你长得像她。”
“我找她，是因为我喜欢她，她也一直爱我。”
“我救你，是因为你像她。”
我甩了甩手，“对了，你怎么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喜欢你，对你表白？”
“我到底什么时候跟你表白过？”
智伶这才有些回神，“上次......”
“要不拍完合同的片子我们就退隐吧，我好像爱上你了，你说的！”
我想了半天，忍不住笑了。
“那是片子里的台词，编剧前一天改的剧本，说为收官之作造势。”
“你不会没看剧本吧？”
“你一直觉得我是在向你表白？就因为这，你就觉得自己有肆意拿捏我的资本？”
退一万步，就算我是真的对她表白，那又如何？
因为觉得我喜欢她，就觉得我被吃定了，所以怎么对待我都没关系？
可以随意羞辱我，撕开我的陈年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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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智伶，和五年前我救下她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
她已经赚了大钱，在高档小区买了房子，出行有保姆车接送，完全一副巨星的样子。
也忘了自己是如何站在我面前，低声恳求我带她入行那个小丫头了。
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在退圈之前看清了一个人。
对现在的我来说，除了季洁全都是外人，没必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浪费多余的心思。
更何况是智伶是让季洁吃醋嫉妒的人。
我懒得再和智伶纠缠，赶紧打发她走。
可智伶却好像变了个人，死死拽住我手臂，往我身上贴。
“不要和她搭档......求你。”
“我想跟你合作......求你了！”
“我比她有更多的技巧，我懂镜头，懂表演，让我拍，我会比她更出色。”
“要不，下一部，下一部你和我拍好不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
她眼巴巴的，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我不解，“智伶，你现在是圈内炙手可热的演员，为什么啊？”
她低着头，“我想，我想让你带我转入正经影视圈。”
“陈欣然父母知道他拍那种片子，把他痛打一顿，还让他和我断绝来往。”
“现在不管是正经影视圈，还在咱们这个圈子，都没人肯给我戏。”
季洁从身后走过来，“原来是混不下去了！”
“可是我们片场要的是演员，不要忘恩负义的狗。”
“导演，马上开拍了，还愣着干什么？清一下场，闲杂人等都请出去！”
后来我问季洁，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
会不会觉得我自甘堕落，觉得我放荡下贱。
她亲亲我的脸颊，“我没有，我父母听说你的经历，很肯定你。”
“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不逃避。”
“但是......我听说你只跟智伶拍？是特别喜欢她吗？你们什么都做过了，我太亏了。”
我无话可说，拿出手机。
“季洁，你把她联系方式都删除。”
我和季洁进入正规影视圈，没人再提我过去的经历。
反倒时不时有人提起智伶，现在没人肯给她戏，她没办法只能四处打野。
接一些非酋的片子，大家都说那片子太原始，太暴力。
片中，每次智伶都咬着牙流着泪，完全不像表演。
助理笑得喷饭，“她应该是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