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伴随着刺骨的冰冷,将林晚从半昏迷中彻底激醒!不再是虚无的乱流,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冰冷浑浊的泥水瞬间灌入口鼻,窒息感汹涌而至。她本能地挣扎,双脚似乎触到了滑腻的河床淤泥。
“咳!咳咳咳!” 她猛地从水中探出头,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水汽的空气。暴雨如同天河倾泻,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脸上、身上,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偶尔撕裂天幕的惨白闪电,才能短暂映照出嶙峋狰狞的山岩轮廓和疯狂摇曳的巨树黑影。轰隆隆的雷鸣在群山间滚荡回响。
这里是现实!西南的深山!她回来了!
然而,身体的情况却糟糕到了极点。强行撕裂空间的反噬之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四肢百骸中疯狂攒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最要命的是小腹!那持续不断的、强烈的下坠感和宫缩般的绞痛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脱离空间乱流后变本加厉!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个温热的小小身体,已经滑到了产道出口!
早产!而且是双胎!就在这暴雨如注、冰冷刺骨的荒山野河里!
“嗬…嗬…” 林晚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牙齿因剧痛和寒冷而格格作响。她挣扎着想爬上岸,但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下身更汹涌的涌出和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刷着她,带走宝贵的体温。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孩子…她的孩子刚刚和她一起穿越了空间乱流,他们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冰冷的雨水里!
“啊——!”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宫缩袭来,林晚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身体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指甲深深抠进岸边的湿滑泥地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第一个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就在这时——
“呜哇——!”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晚耳边的婴儿啼哭声,穿透了狂暴的雨幕!那声音充满了初临人世的惶恐与本能的生命力。
大宝!是顾宸(星辰)!
这声啼哭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林晚体内残存的最后火焰。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仰起头,沾满污泥和雨水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发出一声母兽般沙哑的嘶吼:“出来啊!我的孩子!用力!”
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对抗着身体的崩溃,配合着最后的宫缩,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都压榨出来。
“呜哇——!”
又是一声啼哭,比前一声更加清亮一些,带着一丝独特的、仿佛能感知情绪的韵律。
小宝!顾晞(晨曦)!
两个小小的、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婴儿,终于完全脱离了母体,落入了林晚颤抖的臂弯之中。他们那么小,那么红,像两只孱弱的小猫,在冰冷的暴雨中本能地蜷缩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哭声。
完成了!林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失血、剧痛、寒冷、反噬…所有的伤害在这一刻总爆发。她抱着怀中两个微弱哭泣的小生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冰冷的河水再次漫过她的口鼻…
“阿咪呦!造孽啊!菩萨保佑!”
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竹杖点地的笃笃声,穿透了雨幕。惨白的闪电再次照亮天地,也照亮了河岸边那个倒在泥泞中、生死不知的身影,以及她怀中那两个在暴雨中微弱蠕动的、小小的襁褓——不,那甚至称不上襁褓,只是被母亲用残破衣襟勉强裹住。
一个穿着靛蓝染布衣裙、背着竹篓、头缠厚重布帕的苗族阿婆,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赶路。方才祭坛奇石爆发、空间撕裂时引动的天地异象,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幽蓝光柱,以及随后的空间能量涟漪,让她这位常年与山灵草药打交道的采药人感到强烈的不安。她本想去常去的那片山崖查看一种罕见的雨后菌子,却被冥冥中的感应驱使着,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这条平时罕至的湍急溪流边。
没想到,竟看到了如此骇人的景象!
阿婆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惊骇与悲悯。她顾不得许多,将竹杖和背篓往旁边一扔,几乎是扑了过去。
“妹崽!妹崽!醒醒啊!” 阿婆跪在泥水里,粗糙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探向林晚的颈侧。指尖传来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跳动,细若游丝。再看向她怀里那两个小得可怜、浑身青紫、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婴儿,阿婆的心揪紧了。
“作孽哦…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 阿婆看着林晚下身被雨水不断冲刷稀释、却依旧刺目的血迹,以及那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庞,经验告诉她,这个年轻女人产后大出血,加上严重的冻伤和不知名的内伤,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但更危急的是那两个孩子!早产,失温,再淋下去,神仙难救!
阿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飞快地解下自己头上厚实的、尚算干燥的布帕,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冰凉的小婴儿并排放在布帕中央,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张青紫的小脸。接着,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昏迷不醒、浑身冰冷的林晚半拖半抱地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瘦弱的背上,一手紧紧护住胸前的婴儿包裹,一手摸索着抓起竹杖,艰难地支撑着,一步一步,朝着山腰上自己那栋孤零零的竹楼挪去。
暴雨无情地抽打着山林,也抽打着这艰难前行的三人。山路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异常沉重。阿婆佝偻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口中念念有词,是古老的苗语祷词,祈求山神和祖灵的庇佑。
不知走了多久,当那熟悉的、透着微弱暖黄光晕的竹楼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阿婆几乎脱力。她几乎是撞开了虚掩的竹门。
“到家了…到家了…菩萨保佑…” 阿婆喘息着,将林晚轻轻放在竹楼里唯一一张铺着厚厚干草的木板床上。她立刻点燃火塘,将湿冷的空气迅速驱散。温暖,是此刻最重要的东西。
阿婆没有丝毫停歇。她迅速检查林晚的状况:脉搏微弱紊乱,体温低得吓人,下身仍在缓慢渗血。两个婴儿情况同样危急,哭声几乎没了,小身体冰凉僵硬。
阿婆布满皱纹的手此刻却异常沉稳。她先是用干燥温暖的旧布将两个婴儿身上的泥水血污仔细擦干,用柔软的旧衣将他们紧紧裹好,放在靠近火塘、最温暖的地方。接着,她翻出珍藏的、品质最好的老山参片,撬开林晚紧闭的牙关,塞了几片进去含着吊命。又取出银针,在跳跃的火光下,精准地刺入林晚几个关键的止血和回阳穴位。
然后,阿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带回来的竹篓上。里面除了几株常见的草药,还有一小串在空间异象发生前采摘的、深紫色、形似小葡萄的浆果——紫浆果。这种果子性温,补气血的效果比普通山果强数倍,但产量稀少,阿婆本打算留到冬日自己滋补用的。
没有丝毫犹豫,阿婆抓起那串紫浆果,用石臼快速捣烂成糊状,又加入了自己秘制的、温补元气的药粉和一点珍贵的野蜂蜜,调成一小碗浓稠深紫的药糊。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林晚的头,一点点将药糊喂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阿婆才疲惫地坐在火塘边的小竹凳上,守着昏迷的母亲和两个气息微弱的孩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手中捻动着一串油亮的木珠,低声吟唱着古老的祈福歌谣。竹楼外,暴雨依旧滂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温暖的气息充盈着小小的竹楼。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紫浆果混合药粉的神效,也许是阿婆的回阳针法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林晚本身顽强的意志和母性本能,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痛…全身都像被拆开重组过一般,尤其是小腹和四肢百骸,无处不痛。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山。林晚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里,是跳动的温暖火光和一个佝偻而苍老的侧影。
“醒了?谢天谢地!” 阿婆惊喜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口音,却无比温暖。
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归墟祭坛、空间撕裂、乱流中的剧痛分娩、冰冷的河水、婴儿的啼哭…孩子!
“孩子…” 林晚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腹部的抽痛狠狠按了回去。
“莫动!莫动!” 阿婆连忙按住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娃儿在呢!菩萨保佑,两个都活着!” 她侧过身,将放在火塘旁用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襁褓抱到林晚眼前。
借着火光,林晚看到了两张小小的脸。皮肤依旧有些红皱,但比起河边的青紫已经好了太多。他们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着,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是大宝和小宝!一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林晚的心防,泪水无声地滑落眼角。
“谢谢…阿婆…” 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谢哪样,是山神把你送到我门前。” 阿婆摆摆手,又端来一碗温热的米汤,“你身子亏空得太厉害,大出血,寒气入骨,还有很重的内伤…能醒过来,是命硬!先把这米汤喝了,慢慢养。”
林晚顺从地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米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下,稍稍缓解了身体的冰冷和虚弱。她注意到阿婆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感激。她开始默默检视自身: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那是强行引动骨梭和奇石、撕裂空间的反噬。古玉的残存意志沉寂在心脏下方,毫无反应。肋骨断裂处虽已愈合,但内里的暗伤在反噬下隐隐作痛。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更要命的是,她能感觉到,这次早产和空间乱流的双重伤害,几乎动摇了她的根基。如果不及时调理,别说恢复力量,恐怕连寿元都会大损,更别提保护两个孩子。
阿婆的草药和针灸只能稳住基本的气血,治标不治本。
就在这时,林晚的目光落在了阿婆放在火塘边石臼里的几颗捣烂后剩下的紫浆果残渣上。那深紫色的汁液在火光下泛着微光。她心中一动,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归墟秘境中那些蕴含奇特能量的灵植知识翻涌上来。
“阿婆…那紫色的果子…” 林晚虚弱地开口。
“哦,紫浆果,” 阿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里头少见的补气血的好东西,性子温,不燥。给你用了些,还剩几颗。”
林晚脑中飞速组合着信息:紫浆果补气血,温和滋养;苗疆山中常见的宁神草,安抚心神;阿婆之前喂她药糊里似乎还加了她自己配的温补药粉…如果…如果她能引动一点点骨梭上领悟的最基础的那个“宁”字符纹的意境,不是能量,只是将其蕴含的“宁静安和”的意念融入药中…或许能大大提升药效,修复她受损的心神,稳固根基?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她现在没有力量引动符纹能量,但无数次用骨梭刻画研究,那些符纹的意境早已刻入灵魂。
“阿婆…能不能…再给我些紫浆果…还有…宁神草…您配的那种温补药粉…我想…试试…” 林晚看着阿婆,眼神带着恳求,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希冀。
阿婆愣了一下,看着林晚苍白的脸和那双虽然虚弱却异常清亮执着的眼睛。这女娃儿,懂药?她想起救她时,她身上那些奇怪的伤和怀里那两个生命力异常顽强的娃儿,心中多了几分郑重。
“好,你等着。” 阿婆没有多问,转身去翻找。
很快,几颗新鲜的紫浆果、一小把晒干的宁神草、还有一小包她自己配的、用几种温补根茎磨成的褐色药粉摆在了林晚面前。阿婆甚至贴心地拿来了干净的捣药石臼和小石杵。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在阿婆的帮助下坐起来一些,靠在床头。她拿起一颗紫浆果,感受着果肉中蕴含的温和生机,又拈起几片宁神草,嗅着那淡淡的安神香气。她闭上眼睛,回忆着骨梭上那个最简单的、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平静湖泊般的“宁”字符纹。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意念都沉浸在那份“宁静”、“安抚”、“滋养”的意境之中,仿佛自己化作了那道符纹。
她开始用石杵捣药,动作缓慢而专注,每一次研磨都仿佛在将那份“宁静安和”的意境注入药泥之中。紫浆果的汁液染深了宁神草和药粉,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比单纯草药混合更令人心安的淡雅香气。阿婆在一旁看着,浑浊的老眼中渐渐露出惊异之色。她采药制药一辈子,从未见过有人捣药时能散发出如此…平和专注、仿佛与草药融为一体的气息。
药糊捣好,呈现出一种深邃宁静的紫褐色。林晚用小指沾了一点,轻轻敷在自己额角。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瞬间渗透进去,如同温柔的溪流冲刷过干涸疼痛的神经,连日来紧绷欲裂的头疼竟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连带着丹田和经脉中那无处不在的撕裂痛楚,似乎也被这股温和宁静的力量抚慰,变得可以忍受了。
有效!林晚心中狂喜。虽然无法引动能量,但这蕴含符纹意境的药效,远超普通配伍!
“阿婆…这个…您能不能…给寨子里需要安神静心的人试试?尤其是…心神不宁、难以入睡的老人?” 林晚看着阿婆,提出了请求。她需要验证这药膏对普通人的效果,也需要回报阿婆的救命之恩。
阿婆接过那碗散发着奇异宁静气息的药膏,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感受片刻,脸上的惊异之色更浓。“好…好膏子!这气息…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闻到这么安心的药味!寨老他…最近总说心慌,整夜整夜睡不安稳,我去给他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在竹床上静养,靠着阿婆的悉心照料和自己改良的“安神膏”(阿婆取的名字)内服外敷,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虽然内伤和根基的损伤远未痊愈,但气血被快速补回,脸色不再那么死人般的苍白,也有了力气给两个孩子喂奶。
大宝顾宸异常安静乖巧,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竹楼的屋顶和摇曳的火光。小宝顾晞则更为敏感,似乎能感知母亲的情绪。每当林晚因为身体疼痛或对未来忧虑而情绪低落时,小宝就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或者传递过来一阵温暖而依恋的情绪波动,像只小暖炉一样熨帖着林晚的心。
第三天傍晚,阿婆兴冲冲地回来了,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红光。
“神了!妹崽!你那安神膏神了!” 阿婆一进门就大声说道,声音都有些发颤,“我给寨老用了!就昨晚睡前,在他两边太阳穴和心口抹了薄薄一层!你猜怎么着?寨老说,几十年了,头一回睡得那么沉!那么香!一觉到天亮!早上起来,心不慌了,头不晕了,精神头好得能下地走两圈!寨老高兴坏了,直说我是神医!我说不是我,是救回来的那个懂药的妹崽做的!寨老让我好好谢你,还问这膏子叫啥名?”
阿婆看着林晚,眼中充满了惊叹和一种发现宝藏的光芒:“寨老那毛病,多少草鬼婆(苗疆对女医者的称呼)看过都只能缓解,你这膏子一次就…妹崽,你这本事…了不得啊!寨老说,你这手本事,当得起‘青囊客’的名号!”
“青囊客?” 林晚微微一怔。她记得前世模糊记忆中,似乎是古代对医术高超者的雅称。
“是啊!华佗的青囊书嘛!虽然书失传了,但这名号还在!寨老说,你这药膏,有古时神医的灵性!” 阿婆由衷地赞叹道。
林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在这西南深山的苗寨里,她竟因一碗蕴含符纹意境的药膏,意外得了个“青囊客”的名号。但这无疑是个好的开始。
又修养了几日,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林晚开始整理自己仅存的东西。阿婆已经帮她把从河里捞上来时湿透的衣物清洗烤干。衣物早已破烂不堪,但里面包裹的东西还在。
她首先摸向胸口。那枚家传的碎玉依旧静静贴着皮肤,却冰冷沉寂,黯淡无光,仿佛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碎玉挂件。林晚心中微沉,指尖抚过粗糙的断面,一丝黯然掠过心头。
接着是那根救了她数次、来自神秘巨兽的骨梭。它静静地躺在掌心,触手冰凉,如同最普通的兽骨打磨而成,上面那些玄奥的符纹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再无一丝能量波动。引动它与奇石结合、撕裂空间,似乎耗尽了它残存的所有力量。
最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块非金非玉、温润依旧的暗蓝色奇石。它约莫拳头大小,形态不规则,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视线吸进去。石头的表面,那些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银色光点依旧在缓缓流转,构成微缩的星图幻象,只是光芒内敛了许多。一股古老、苍茫、浩瀚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微弱却依旧清晰地散发出来,让林晚焦躁的心绪莫名平静。骨梭与它碰撞后留下的一个微小凹痕清晰可见。它似乎是三件物品中,唯一没有明显受损的。
林晚小心地将奇石贴身收好,它能安抚心神,或许对恢复有帮助。
然后,她从破衣内袋里,翻出了几个用坚韧的、类似芭蕉叶的秘境植物叶片包裹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颗或朱红、或碧绿、或漆黑、形状各异的种子。这是她在秘境废墟外围探索时收集到的,当时只是本能觉得不凡。其中一包种子最小,颜色灰扑扑毫不起眼,形似枯萎的细小藤蔓节——枯血藤种子!林晚记得在秘境一本残破皮卷上扫到过这个名字,标注着“凝血奇藤,慎用”。
这些种子,是她目前除了医术和符纹知识外,最重要的依仗了。
另外还有几小包晒干的、散发着微弱清香的草叶和花蕊,是她在秘境中顺手采集的普通灵植,宁神草的花蕊就在其中。
最后,还有一小块用叶子包裹的、凝固的紫黑色果膏——正是她用紫浆果和符纹意境制成的“安神膏”雏形。
林晚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东西重新包好。碎玉、骨梭、奇石、种子、草药、药膏…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是她在这陌生世界、带着两个幼子安身立命、并寻找归途的微薄资本。
“青囊客…” 林晚低声念着这个新得的名号,目光落在火塘边阿婆珍藏的几本破旧手抄本苗药图谱上,又看向窗外雨后初晴、蕴藏着无数草药的大山。
“阿婆,” 林晚抬起头,眼神明亮而坚定,“您能教我…认识这山里的草药吗?真正的苗药。”
阿婆正在逗弄醒来的小宝顾晞,闻言转过头,看着林晚清澈而认真的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慈祥又欣慰的笑容:“好!好!老婆子这点看家的本事,总算能找到个灵性的传人喽!”
竹楼里,炉火温暖。林晚抱着大宝顾宸,阿婆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宝顾晞,一老一少的身影被火光映照在竹墙上。阿婆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开始讲述着山间最常见的车前草、夏枯草、金银花的习性与功效。林晚听得无比专注,前世模糊的医药知识和今生归墟秘境的见闻,在阿婆朴实却充满智慧的讲述中,渐渐找到了落地的根基,碰撞出新的火花。
“青囊客”的路,就从这座简陋却温暖的苗寨竹楼里,从这位慈祥的苗族阿婆手中,悄然开始了第一步。
日子在采药、认药、养伤和照顾两个迅速成长的婴儿中平静地滑过。林晚的身体在安神膏和山野滋养下稳步好转,虽然内伤未愈,力量远未恢复,但至少行动无碍。她将“安神膏”的配方做了调整,完全使用苗寨附近能找到的草药,只加入极其微量的、晒干的秘境宁神草花蕊粉末,并融入了自己对“宁”字符纹意境的更深理解。药效依旧显著,但不再那么惊世骇俗,成为她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少量钱币的来源。“青囊客”的名声,也渐渐在小小的苗寨及邻近的几户山民中传开。
大宝顾宸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安静,乌黑的大眼睛对周围的一切植物都充满了好奇。当林晚抱着他在竹楼旁辨认一株蔫了的野菊花时,小家伙无意识伸出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枯萎的花瓣。奇迹发生了!那原本垂头丧气的花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微弱地…向上挺立了一丝!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快得如同错觉,但一直关注着儿子的林晚,心脏猛地一跳!
小宝顾晞则展现出了更明显的情感感知能力。寨子里一个年轻妇人因为家中琐事,抱着孩子来串门时唉声叹气,强颜欢笑。襁褓中的顾晞立刻扭动着小身子,朝着妇人咿咿呀呀地叫,小脸上满是担忧,甚至伸出小手想要去够她。那妇人惊讶又感动,直呼这孩子“灵性”。
林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喜忧参半。孩子们的异能随着成长在自然觉醒,这既是天赋,也可能成为未来的隐患。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这天,林晚正在院中晾晒新采的宁神草,阿婆背着一篓草药回来,脸色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目光几次落在林晚身上,欲言又止。
“阿婆,怎么了?” 林晚放下手中的草药,关切地问。
阿婆叹了口气,放下竹篓,拉着林晚在竹凳上坐下。她看着在屋内草席上并排躺着、咿咿呀呀自己玩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不舍。
“妹崽啊,” 阿婆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些日子,老婆子把你当亲闺女,把这两个小乖乖当亲孙孙…看着你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本事也越来越大,老婆子打心眼里高兴。但是…”
阿婆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视着林晚:“你不是这山里的人。老婆子活了快七十年,眼睛不瞎。你身上的伤,不是野兽弄的;你懂的那些东西,不是普通山里人能懂的;还有这两个娃娃…” 她压低了声音,“大宝能让蔫了的花精神,小宝能看懂人心…老婆子虽然不懂是啥道理,但晓得这非同一般!是好,也是祸根。”
林晚心头一紧,沉默不语。
“这大山,能护你们一时,护不了一世。” 阿婆语重心长,“娃儿们要长大,要读书认字,要见识外头的世界。窝在这山沟沟里,委屈了他们这份灵性。更怕的是…万一哪天,那些伤了你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找上门来,这寨子…挡不住啊!”
阿婆的话,像重锤敲在林晚心上。这正是她深埋心底、不敢细想的隐忧。回原主那个豺狼虎豹窝般的家族?去找那个冷酷无情、视她如草芥的顾霆渊?绝不可能!
“阿婆,我懂。” 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不会回去的。那里…是死路。”
“那就走!” 阿婆用力抓住林晚的手,布满老茧的手传递着力量,“走出去!找个大地方!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让娃娃们好好长大,让你这‘青囊客’的本事,有更大的用场!”
林晚反握住阿婆的手,感受着那粗糙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坚定。她望向竹楼外,雨后初晴的天空湛蓝如洗,连绵的群山之外,是更广阔的天地。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江城!远离顾家势力核心的北方,新兴的工业城市,交通便利,鱼龙混杂也意味着更容易隐藏…或许,真的是个全新的起点?
她低头看着草席上无忧无虑、挥舞着小手的顾宸和顾晞,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为了孩子,她必须走出去!
“阿婆,” 林晚抬起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我明白了。等孩子们再结实一点,等我…再多准备一些东西,我们就走。去江城!”
阿婆看着林晚眼中燃烧起的火焰,欣慰地笑了,眼角却泛起了泪花:“好!好!走之前,老婆子这点压箱底的本事,你可要好好学完喽!”
目标既定,林晚的心反而沉淀下来。她更加如饥似渴地向阿婆学习苗药知识,辨识山中百草。同时,她开始有意识地整理和培育那些从秘境带出的种子。大部分种子在现实世界普通的土壤里毫无反应,只有少数几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杂草类灵植发了芽,生长缓慢,灵气稀薄。林晚将它们小心地移栽到阿婆屋后一小片僻静的向阳坡地。
唯独那包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枯血藤种子,被她用一个小巧的竹筒密封装好,贴身收藏。这是她在秘境皮卷上唯一看到名字标注、并被警示“慎用”的植物,其价值与潜在的危险性,让她格外警惕。
这天,林晚正在仔细记录一株新发现草药的特性,阿婆拿着一个小布包走了进来,神色郑重。
“妹崽,给。” 阿婆将布包递给林晚。
林晚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洗得发白、但浆染得十分均匀的靛蓝色土布,针脚细密地缝成了两个小小的、类似香囊的布袋,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袋口用同色的细绳系着。
“这是老婆子以前做的驱虫安神的香包,给娃娃们戴着,山里蚊虫多。” 阿婆解释道,“里面的药草我换了新的,加了点你给我的那种特别宁神的花粉。”
林晚心中感动,拿起一个香包仔细端详。针脚细密,形制古朴,靛蓝的布面上还用浅色的线绣着简单的、充满苗疆风味的几何纹样,简洁却别致。她凑近闻了闻,除了宁神草和驱虫草药的混合气味,那微量的秘境宁神草花蕊粉末果然起了作用,让整个香囊的气息更加清幽宁静,提神醒脑的效果远超普通香包。
“谢谢阿婆,真好看。” 林晚由衷地说,将香包轻轻放在熟睡的顾宸和顾晞枕边。
“不值当谢。” 阿婆摆摆手,看着林晚,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妹崽…走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些种子…特别是那灰扑扑的…藏好!莫让外人看见!老婆子总觉得…那东西不简单,带着…血味儿。”
林晚心头一凛,下意识摸了摸贴身收藏枯血藤种子的竹筒。阿婆常年与草药打交道,感知竟也如此敏锐?
“阿婆放心,我晓得轻重。” 林晚郑重地点头。
夜深人静。孩子们在阿婆的摇篮曲中沉沉睡去。林晚坐在火塘边,就着跳跃的火光,最后一次清点着准备带走的“宝藏”:贴身收藏的黯淡碎玉、沉寂骨梭、温润奇石、装着枯血藤种子的竹筒、几小包其他秘境草药种子、一小罐改进版的安神膏、几块阿婆给的靛蓝土布…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种子上。
为了腾出空间,也为了轻装简行,她需要将一些种子重新封装。她拿起装着枯血藤种子的竹筒,拔掉塞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仅有的十几颗灰扑扑、如同细小枯枝般的种子倒在掌心,准备分装进更小的蜡丸里。
就在这时——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深沉的夜幕!紧随而来的不是雷声,而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莫名压抑的阴冷旋风,猛地从窗缝里灌了进来!
“呼——!”
林晚只觉得掌心一凉,一股阴风打着旋儿扫过!她下意识地握紧手掌!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一颗最小、最不起眼的枯血藤种子,竟被那股诡异的阴风卷起,从她指缝间溜走,划出一道细微的灰影,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正地落入了火塘边一个用来接屋角渗漏雨水的小小陶碗里!
碗底,积着浅浅一层冰冷的、浑浊的雨水。
林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俯身,伸手就要去捞那颗种子!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颗浸泡在浑浊雨水中的枯血藤种子,灰扑扑的表皮之下,骤然亮起一点极其细微、却妖异刺目的——
猩红血芒!